他们到家的时候,柴娘正在收辣椒干。
安娘是个勤快人,几块菜地种得满满当当,一年到头,家里各样菜都种有。
这段日子,安娘生病在床,范远瞻兄妹跟着奔波,地里自然就疏忽了些,虽说拔草浇地施肥等还在做,更精细的却有心无力。
前两日范溪见地里辣椒红了不少,还想着什么时候摘点回来晒,不想柴娘已提前晒上。
听到动静,柴娘回头,见他们兄妹回来,立即笑开了,脸上笑纹舒展,“你二人回来了,可累了?”
“不累。”范溪提起手中的筒骨晃了晃,笑道:“婆婆,我买了筒骨回来吃。”
柴娘接过她手中的骨头,嗔怪,“怎么买了肉回来吃?”
“今日挣着银钱了,买点骨头炖汤给娘补补。娘如何了?”
“好多了,下午你出门后还与我说了会话。”
兄妹两人回屋看他们娘亲,安娘子难得醒来,看看家里一双儿女,虚弱地笑笑:“我听你们外祖母说,溪儿今日背了菌子去卖?”
“嗯,挣了一百多铜板。”范溪笑笑,“我明日还去,去另一头山里采点菌子回来。”
安娘子摸摸她瘦小的手,慈爱道:“你这一日不停地转悠,怕不是太累?”
范溪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无碍,其实也不算成日转悠,我卖菌子时光坐在阴影下等客人上门就成。”
“娘这身子,难为你们了。”安娘子拍拍她的手,看看她,又看看范远瞻,殷切嘱咐,“银钱要挣,身子亦要顾,不能太过劳累。”
“娘您放心罢,我们心里有数。”
“大兄,你陪娘说会话,我去煮汤。”
“去罢。”
范溪抬脚出去,厨房中,柴娘正洗菜切菜,见到她,老人家笑问:“溪娘,晚上吃茄子冬瓜可好?”
“好。我再凉拌些蕹菜梗,后加道筒骨汤。”
“这婆婆便不会了,你来。”老人让出点位置,朝她慈爱笑笑,“下午累着了不曾?不然明日婆婆去采菌子卖,你在家看顾你娘罢?”
范溪摇头:“不累。婆婆您不知晓哪有菌子,还是我去罢。”
说着她将围裙系上,挽起袖子,先将筒骨洗了,后把上头附着的一些肉剔下来,等会给她娘煮粥之时将肉沫加到粥里头,让她用点肉粥,增强营养。
祖孙俩动作很快,不过片刻,菜弄得整整齐齐,骨头汤也已熬上。
范远瞻从屋里出来,在门背拿上锄头往外走。
范溪见他动作,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大兄,你要去何处?”
“我去稻田那头看看,天气热,不知稻田里缺不缺水。”
范溪闻言忙道:“我亦去,大兄,你等等我。”
“你去作甚?”
“我去摘点蕹菜,晚上好拌些蕹菜梗,顺便再去看看能不能捉到泥鳅。泥鳅剁碎了熬粥十分滋补,今日正好有骨汤,放下一起熬,估摸着就不会腥了。”
范远瞻见她说得头头是道,站在门口笑:“成,你与我一起,快去拿东西。”
“哎。”
八九月的天气,到处都是泥鳅,若是下田,一脚下去,能踩到好几条。
范溪盯着脚丫下的泥鳅,赶忙合掌去掬,泥鳅灵活,十次不得一次,范溪赶忙换簸箕去舀。
范远瞻在田埂处巡视一圈,又挖出缺口来,堵好沟渠,放水进去,这才回来看他妹折腾。
这边一般人家都不怎么吃泥鳅,一个是捉泥鳅终究要费点功夫,很多人都没这个功夫来弄,另一个就是泥鳅不怎么好吃,收拾出来,除了头尾之外,也就剩一把骨头,还得费油来做,要不然会腥。
田里泥鳅多,范溪没怎么费力就捉了十来条泥鳅,正放在木桶里。
“这泥鳅挺大条。”范远瞻瞧了眼,接过妹妹手里的簸箕,“我来。”
范溪笑笑,将簸箕给他。
天已擦黑,远处天边浮起几颗星子,晚风吹来,有些冷。
范溪在一旁的沟渠里洗干净手脚,重新穿上草鞋,“大兄,我明日想上那边的牛头山采菌子。”
“何时去?”
“日出时分便去,我早些去早些回。”
范远瞻“哗啦”一声将簸箕提起来,“我还不知你,你说早些去是真,早些回却不定了。成,明日我与你一道去,采完菌子再回来用早饭。”
范溪蹲在田头看着她兄长,“你若跟我去采菌子,赶得及上工么?”
“有何好赶不及,今日我不还去接了外祖母来?”
范溪也不反驳,她笑笑道:“那我们明日一道去采菌子,便去远一些的地方采罢?雨花山那头极少人去,菌子定然不少。”
“雨花山便雨花山,不过我得先说好,我若不跟你去,你一人不许去那等深山。”
“我知。”范溪见他捞了两簸箕,里头全是攒动的泥鳅,忙道:“大兄,够了,我们归家罢,再多也吃不完。”
范远瞻闻言便收手,将簸箕挂在锄头上,另一头则挂着木头,挑着回家,旁边还跟着只到他腰高的妹妹。
九月天气,路旁还有成熟的桃金娘,范远瞻顺手摘了几颗又大又黑的果子,递给范溪,让她吃。
兄妹俩回到村里的主路后,范积蕴亦背着书筐归来,正巧就在他们前头。
范溪扬手,脆生生喊了一句,“二兄。”
范积蕴回头,正巧对上妹妹弯弯的眼睛,便也笑开了,“大兄,溪儿,你们下田去了?”
范溪三步并两步追上驻足等着的范积蕴,“嗯,我们刚去田里捞了些泥鳅。”
兄妹三人一起回家,柴娘已将晚饭做得差不多。
范溪利索地将泥鳅收拾出来,剁碎了搅在粥里。
他们现在弄不到什么好东西,不过她娘得多吃点鱼肉补补,身子方能好起来。
不一会儿,一锅粥就做了出来,粥熬得稀烂,里面泥鳅鲜美,放点葱花,再滴两滴油,香气便直往人鼻子里钻,
柴娘原本在房内照顾女儿,见她那锅粥做好端来,眼睛里又有泪光,拍着她瘦弱的肩膀,将她搂在怀里,感慨道:“我们溪儿长大了有出息了,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
外孙外孙女都有出息,女儿好日子还在后头,老人家欣慰,眼泪止不住淌出来。
安娘子见她娘这模样,忙安慰,“娘,您莫哭了。”
“哎,我不哭。”老人家将女儿扶起来,伸手抹了把脸,笑道:“你快喝粥,里头又是米又是肉,还有泥鳅,闻着可香。”
今天有柴娘在,范远瞻帮不上忙,便在床前扶着安娘,柴娘一口一口地给安娘喂粥喝。
范积蕴和范溪坐在另一旁,时不时跟她娘说几句话。
这肉粥闻起来便非常好吃,哪怕安娘子卧病在床,整天食欲不振,闻到这股味道都有些饿了,胃口自然打开了些。
兄妹三人见她一口气喝了两碗,心里皆松了口气,能吃便好,能吃的话,身子骨慢慢便能好起来。
他们兄妹不怕她吃,就怕她吃不下。
两小碗过后,安娘子摆摆手,示意吃不下了。
老人家也不勉强,帮女儿擦过嘴和手,又摸了摸被窝,觉着被窝不潮湿,便扶着她继续睡了。
出去之后,范溪高兴地压低声音对两位兄长道:“娘今日瞧着好一些,想来黄大夫开的药不错,明日我们再去抓两副。”
“是该如此,过两日再请黄大夫过来瞧瞧。”
黄大夫开的这副药十分名贵,一副药就要五十多个铜板,也就是他家,换一家,恐怕就吃不起这个药了。
安娘子已睡下,兄妹几人在外面摆开桌子用饭。
骨头汤,煮冬瓜,凉拌蕹菜,蒸茄子,外加香喷喷的杂粮饭。
今日挣着了银钱,一家人心情都十分好,亦不拘食不言的规矩,一边用饭一边说些杂事。
范积蕴一尝那茄子,眼睛亮了几许,禁不住道:“这茄子味儿好。”
柴娘笑笑,“先前蒸粗粮饭,溪儿在饭上放了两根茄子,茄子蒸熟后拿下来将茄子肉撕开,然后拌了一点油跟辣子进去,还放了葱花,这样多佐料,味道能不好?”
范远瞻点头,“溪儿巧思多,前些日子泡的笋丁也好吃。”
“大兄想吃那个了?若想吃,明日我们采完菌子,再去挖两根来。”
“确实馋那味。”
范溪便笑道:“待明日卖完菌子,再去买些板油,放点油下去,笋丁能做得又鲜又香。”
范远瞻还来不及说甚,柴娘忙道:“可不敢日日吃得那么好,现在正是用钱时候,钱花完了,日后怎么办?
“婆婆,我们几个都正在长身体呢。您也劳累,若不吃好一点,身子骨累垮了,那可就糟糕。”想了想,范溪又道:“饮食方面的银钱是小钱,可不能省。”
柴娘听着话,想着也有理,叹口气道,“也是,你几个还小,都要多吃点,好好将养身体。”
“婆婆,您莫担心,我们每日挣的银钱不少,吃肉这点不过是小钱。”
柴娘听她这么说,心里多少认同,不过还是道:“家里有两刀腊肉,先吃那个,暂莫买肉了。”
“也成。”
柴娘在,他们省事不少,用完晚饭,柴娘催他们洗过澡后,大家各自去歇息。
累了一日,兄妹几人一躺下,很快便睡着了。
明日一早还得起来采菌子,范溪估摸着这两日菌子应当还好卖,过两日倒不定,纵使山上还能采来菌子,外头应当也有人跟风,与她一道卖菌子。
思及此处,范溪便越发觉得多采些,卖完这几日,再瞧瞧有什么别的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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