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男人的面容清俊冷淡,眼眸漆黑而深,像是月色下的海。冷白肤色在灯光底下犹如漆了一层新釉,映衬他深邃的五官和轮廓更加锋利。

    嗓音沉润淡漠,不带一丝起伏,疏远得像脱尘拔俗的高山。

    乔伊顿时愣住。

    “你、你是……”她震惊得说不出话,“那天文化广场上的……?”

    “你还要在封先生身上呆多久!还不赶紧下来!”旁边工作人员提醒道。

    “哦!哦!”乔伊绕地球三圈的反射弧终于回到正轨,撒开抱住对方脖子的手,匆忙从他身上跳下。

    工作人员一拥而上:“封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封彦理了理被女孩子弄乱的衣襟说。

    乔伊心虚不敢看他。那天文化广场的事,还有刚才的事……他真是风向总裁,封彦。

    她紧张得舔了舔下唇,气息虚虚的:“对不起啊……刚才没注意到你……”

    封彦看着她,没说话。

    乔伊瞅见碎了一地的水晶灯,心凉了半截。经理火急火燎地赶来,杀气腾腾道:“你怎么搞的!你——”

    “我刚刚……”乔伊想为自己解释,又觉得解释无用,的确是她没站稳从梯子摔下来,才打碎了这无比昂贵的水晶灯。

    女孩子垂着脑袋,像做错事的小孩子,紧张地抠自己的手指,指头都揪白了。

    经理还要开口训话,封彦打断:“刚才现场那么多人,为什么没人帮她扶梯子?”

    经理哪敢担这个责,立马紧张道:“她只是临时工,不懂规矩,当时大家都忙……”

    封彦不是个爱听解释的人,冷淡道:“如果宋经理认为无法胜任现在的工作,那么我会让人事考虑其他更有能力的人选。”

    这是要炒他鱿鱼?

    就为了一个小小的临时工?

    宋经理又怕又气,不知自己怎么就得罪了大老板,恨得私下用力剜了乔伊一眼。

    乔伊心底一个激灵,见那宋经理年过四十了,估计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这把年纪丢了工作肯定不好再找了。

    她义字当头,脑子一热便开口替人解释:“不关宋经理的事,是我自己打碎那个水晶灯的……我会负责赔偿的。”

    宋经理顿时神情都变了,感激涕零地看着她。

    乔伊心在滴血。

    那可是一万八不是一百八啊,她得不吃不喝多长时间才能还得上啊。

    乔伊不禁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抹泪。

    觉得自己真是太他妈伟大了。

    封彦安静瞧了她一道。女孩子紧紧抿着唇,一副紧张又很英勇的样子。明明心里怕得要死,面上却还强装无事。

    他想起那日在文化广场,她被他道穿画反了画,还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

    一个挺爱逞能的小丫头。

    封彦没打算深究这件事,说:“晚宴要开始了,这件事晚点再说,你先去忙吧。”

    宋经理如临大赦,一连道了好几声谢便夹着尾巴溜了。

    “……那我也先去忙了。”

    乔伊窘迫着,赶忙想找借口跑走,仓皇转身,没留意脚下的梯子。

    人被绊了一下,重心不稳地朝旁倒去。

    “啊——!”

    眼看要摔进满地的水晶灯碎片里,乔伊手臂倏然添了一道力度,稳稳将她扶住,带回平衡。

    男人的手大而颀长,轻轻一握便圈住了她的胳膊,给她支撑。

    “小心。”封彦低声说。

    乔伊惊魂不定,又暗恼自己的粗心大意,嗫嚅道:“……谢谢你。”

    她有些不自在地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

    一连受了两次惊吓,心脏狂跳狂撞,像失去韵律的石英钟摆,毫无规律地乱响。

    乔伊挠挠鼻尖,又抓抓耳朵,试图掩饰自己的局促。两人就这样面对面无声站了几秒,封彦先开口道:“你……”

    乔伊抬头,碰上他的目光。

    男人眼眸漆黑深远,像月下漫无边际的海,只是与第一次见面时不同的,不再冷淡无温,而是有了期待的微光。

    “你还记得我吗?”封彦问。

    “唔……?”乔伊不解地歪歪脑袋。

    封彦微微蹙眉,“姜涵,我是……”

    “……姜涵?”乔伊更加不解,“姜涵是谁?”

    封彦抿了抿唇,心情不太爽快。

    她不记得他了。

    乔伊还在疑惑,后台那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是舒玫。

    “你有没有搞错,是你打翻眼影盘的,现在赖在我头上?!”舒玫大声尖叫。

    李梅神色慌张,“要不是你撞我,我手能拿不稳?”

    “你这人讲不讲道理!”舒玫觉得不可思议,“你没看见吗,分明是别人先撞我的!而且我已经避开你了,根本就没碰到你一根手指头!”

    “可你吓到我了啊!”李梅说,“就是你吓到我,我才没抓稳眼影盘的!”

    “神经病吧你!”舒玫气得眼睛都红了,指着她道,“你就是故意欺负人!”

    李梅甩锅道:“这个事我不管啊!等下韩小姐来了,你自己和她解释!我告诉你,今晚这场秀是拔隆达女儿指定要看的,要是搞砸了谁也别想好过!”

    周围模特、化妆师、造型师乱成一团。

    乔伊赶过去,看见原本要走开场的婚纱此刻正躺在地上,白色纱料沾满了各种颜色的眼影,混乱不堪。

    这是今晚婚纱系列的主打礼服,晚宴开始在即,模特头发和妆容都弄好了,临门一脚出了这事,谁也不敢担责。

    现在要清洗也来不及,而且礼服是按模特身材定制的,只有一件,也无法更换。

    乔伊蹲下身检查婚纱的脏污程度,微微皱眉,“怎么搞成这样……”

    她还记得这件礼服,舒玫说其实是她设计的。

    舒玫委屈得不行了,抹了把眼睛,把乔伊从地上拉起来,“伊伊我们走。”

    “你干吗!惹了事就想跑!”李梅一把拽住她,“你要是不解决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你有病吧!”舒玫扯下脖子上的工作人员证件,往桌上一拍,“我不干了行不行!”

    李梅急道:“行啊!那你把这件礼服赔了!高定多少钱你知不知道!”

    舒玫脸色一白,她知道这件礼服造价不菲,远远超出她一个实习期的学生能够承受的范围。

    她无助地看了看四周,刚才现场很多人,真相如何大多人心知肚明。可韩嫣刚出道的时候李梅就跟在身边做助理了,这么多年,李梅仗着韩嫣护着,没人敢惹。此时更不会有人为了她一个小小的实习助理站出来得罪李梅。

    舒玫心里一时委屈得无以复加。

    封彦站在门边,目光无声落正蹲在地上检查婚纱的女孩子身上。

    陆沉询问:“是否需要将晚宴时间推迟?”

    “不用。”封彦说,“走秀是石钟瀚为了讨好拔隆达特地设计的,办不办得成,都与我们风向无关。不必插手。”

    “是。”

    李梅料定舒玫不敢吭声,更加挑衅道:“怎么样?要么你留下赔款走人,要么你等下向韩小姐承认,是你把婚纱弄脏的!”

    “你太过分了!”舒玫红着眼说。

    “我们不会赔款。婚纱是你弄脏的,凭什么扣到我们头上?”乔伊站起身,冷静地看着李梅。

    李梅好笑道:“帮人出头?你谁啊你?”

    乔伊不想理她,将堆满杂物的地面清出一块空地,把婚纱裙摆平整铺开。

    她问舒玫:“有画笔和颜料么?”

    舒玫一愣,“你要那个做什么?”

    乔伊随手将散发绾了个团子,抽出一根笔在脑后固定好,深呼吸道:“没办法了,总得试试。”

    舒玫突然懂她意思了,庆幸前段时间会场布置的时候工作人员有用到画笔工具,现在都放在杂物间里。

    她匆匆拿来。

    乔伊用淡墨在白色纱料的裙摆上勾边,头也不抬地问:“还有多长时间开场?”

    舒玫说:“还有二十分钟!”

    “我需要三十分钟左右。”乔伊看向一直站在人群中央,怀里抱着策划书满脸歉意的那个女生。刚才是她撞到舒玫的,只是碍于李梅,这女生一直不敢开口。

    “你有办法把出场顺序调一下么?”乔伊问她。

    女生慌忙翻怀里的时间表,赶紧道:“可以的!我可以给你争取三十分钟!”

    “太好了。”乔伊轻声说。

    李梅试图打断她动作:“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要是毁了这件婚纱,你负得起责吗?”

    “首先要跟你说清楚,我帮你把这件婚纱处理好,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单纯不想让设计师的心血白费。”乔伊冲满脸紧张的舒玫淡淡一笑,让她放心。继而冷眼看李梅,“劝你不要太嚣张,现场有监控录像,你老板不是瞎子,到时候一查监控就知道到底是谁把婚纱弄脏的。”

    李梅心虚跳脚:“你——!”

    “你——你闭嘴行么?”乔伊学着她语气说,“我作画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我耳边叽叽喳喳,你再吵,我把你脸画到婚纱上信不信?”

    乔伊用画笔隔空比划了一下李梅的五官,啧啧道:“其实也不是不行,就是你这长相,窄额低眉公鸡嘴,实在有失美感。”

    周围一众没憋住的模特和化妆师都噗嗤笑出了声。

    李梅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一跺脚跑出去了。

    乔伊冲李梅背影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这一得意洋洋的小表情恰好落进封彦眼里。

    陆沉说:“大小姐嘴皮子挺厉害。”

    封彦面上看不出情绪,只淡淡应道:“嗯,挺会顶嘴。”

    陆沉看了眼时间:“拔隆达应该到了。”

    女孩跪在地上处理婚纱,原本洁白纱裙在她灵活的笔下渐渐有了图案的雏形。封彦目光收回来,单手落进裤兜,“走吧,我们过去。”

    当晚的走秀比所有人想象中更加成功。

    谁也没想到,三十分钟前,那件躺在后台脏兮兮的地板上,沾满五颜六色眼影的婚纱,三十分钟后,变成了一幅灵动逼真的水墨画,出现在最后压轴的秀场上。

    淡墨化作白鹤展翅,那些红的粉的眼影,变成了一朵朵迎霜怒放的梅花,衔在喙中,姿态高傲美丽,无比圣洁。

    模特仿佛将冬日盛放的雪景穿上了身,走上T台时,宾客不禁为它惊叹鼓掌。

    拔隆达的女儿对这件婚纱爱不释手,当即就说要见婚纱的设计师。

    穿过晚宴形色各异的宾客和流光四溢的灯火,封彦一眼便看见站在台后的女孩。

    她揉了揉久持画笔而有些发酸的手腕。松开绾好的丸子头,乌黑长发便如瀑布般软软地披垂肩头。

    刚才情况急迫,其实国画并非她专长的领域,她也是孤注一掷。

    因为紧张,小巧的鼻尖也凝了一层细细的薄汗,映衬得肤色更白,像窑中刚刚捏好的瓷娃娃。

    陆沉低声在封彦身旁说:“大小姐抢了别人的风头,估计后续会有些麻烦。”

    那张面庞过于稚气单纯,不谙世事,所以才勇气无畏,不计后果。

    “嗯。”

    封彦极淡地应,语气不明。只是半晌,他便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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