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她在做梦。
梦里她还是小小的一只,大概是刚生病没两年的时候,正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漫画。
邻床的母女在吵架,母亲拍着女儿的脑袋(那女孩除了吃饭上厕所,绝不从床上坐起来,堪称我辈典范):“你再躺下去,头都要睡扁啦!”
“胡说,”女孩十分气愤地反驳道:“明明是你拍扁的。”
她知道接下来的发展,她应该哈哈哈笑出声来,告诉她们既不是拍的也不是睡的,而是本来就是扁的(没错她就是这么耿直),惹来母女俩的怒视。
然而梦里的她却掀开被子,露出两个盘子一样的屁股,十分认真地说:“阿姨,别打啦。她说的是真的,你看,我的臀都被拍扁啦。”
拍、扁、啦!?她惊坐而起,正好又一阵颠簸,屁/股和坐垫“啪”地一声亲密鼓掌。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还好还好,不是盘子。不然她只能由没有意外绝不出门的宅女变成绝不出门的死宅女……那得是怎一个心酸……
她掀开车帘,看着外面晃晃荡荡倒退的景物。
“都说山中不知岁月长……”杜鹃在一旁感慨。
要是以前有人跟她这么说,她肯定会说:“胡说,很长。”
毕竟这对于一个曾经瘫痪在床,只能困在房间看着窗户,从天明等到天黑,再从天黑等到天明的人来说,不管是哪儿都很长。
然而现在,她第一次有了时光流逝的感觉,仿佛昨天他们还在讨论佛寺后面的山果能不能吃,今天就坐在了回宫的马车上。
只是这时代马车的减震系统做的实在糟糕,哪怕已经是全国最高规格,她依然享受着被高高抛起,然后落下,高高抛起,然后落下的无限循环。
颠得她腰酸背痛,股成八瓣。
“你要是坐的难受,就去骑马,不必要在这儿陪我。”太后看她面色苍白,好一阵儿心疼。
东临国以畜牧业为主,男女老少都骑得一手好马。对女子的束缚也没那么严重。
她已经看到好几次女子打马而过,羡慕的瞳孔都要流出来。
然而还是坚定地摇头。
开玩笑,纨绔子弟骑马过闹市,因为扰民被女主啪啪打脸的戏码还少吗?
她立刻脑补出自己惊了马,带翻一串摊位,白菜土豆齐飞,眼看就要踩到路中的小孩,却被凌空而起的斗笠人斩马于前的画面。
男子站在路中,大大的斗笠遮住大半张脸,左手抱着哇哇大哭的小孩,右手持着滴血的剑,露在外面的唇勾出邪魅的弧度:“如此草菅人命的皇室,不要也罢。”
百姓齐声鼓掌。最后连带她身后的东临国一起炮灰掉……
她打了个寒颤,再次摇头,为了活命,这点苦头算什么,扶她起来,她还能再坐五百年。
至于骑马,她完全可以等回宫后,让人把马拉来她躲在院子里偷偷地骑。
*********
因为她的谨慎行事(你确定?),一行人终于平安无事地回到皇宫。
各方人士拜见一圈,她得出一个结论,这宫里除了太后,上到皇帝下到嫔妃以及嫔妃的宫女,没有一个人喜欢她(微笑)。
皇帝亲自把太后迎回寝宫,又陪着说了好一会儿话,却从头到尾没给过她这个外甥女一个眼神。她上前见礼的时候,也只是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可以说是极度漠视了。
那个跟在皇帝身后过来,一见面就一连串“皇祖母”哄得的太后眉开眼笑的的小孩,背过人就冲她做鬼脸,趁大家不注意还朝她吐口水。
她:“……”死小鬼!
她全程微笑脸坐在一边,做认真凝听状,没有试图去博取大佬的好感。
面对喜欢她的人,她能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从三国演义说到三皇五帝。
可面对对她本就抱有敌意和不喜的人,她只会觉得不知所措,相对无言。
而且从记忆里得知,原主也不是没有撒娇卖萌献殷勤企图讨好这个舅舅,比如把自己藏起来的糕点分享给对方。
虽然手法笨拙,但好歹一颗赤子之心。
小孩子哪儿有那么多功利想法。只知道那是自己的舅舅,和皇祖母一样是自己的亲人,想要多个人疼她而已。
然而除了扑面而来冷淡和斥责,什么都没有得到。这显然已经不是简单的不喜了。
“你老实告诉我,”她偷偷把杜鹃拉到角落:“我是不是害某位嫔妃滑过胎?比如在御花园打闹撞到了,或者受人指使端了什么有毒的吃食……”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一个孩子让皇帝厌恶至此的缘由。
杜鹃惶恐地摇头,比她还要紧张,一迭声问道:“没有没有,公主您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问?可是刚才在殿里发生了什么?”
“那不应该啊,”她叹道:“你也看到了,我舅舅,我是说皇帝,他讨厌我。”
杜鹃脸上的惶恐消失了,神色也变得很古怪,欲言又止的。
“你想说就说。”指望她猜也猜不到啊。
杜鹃:“公主您真的不知道吗?(她应该知道吗?记忆里没有啊)其实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当初公主拒绝去和亲,惹恼了陛下。”
和亲!???她震惊,原来我还和过亲!?这身体才几岁?古代已经这么早熟了吗!?简直是禽兽哇!
杜鹃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摆手道:“不是您,是您的母亲金珠殿下。”
她松了一口气:“你接着说。”
杜鹃这才把知道的一一道来。
原来当初皇帝才登位根基不稳,就想要把妹子嫁去别国寻求助力,可金珠公主从小刁蛮,又有心仪的竹马,哪里肯干?哭闹着寻了太后。
太后到底心软,庇护了女儿。导致皇帝度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时光。
从此和妹妹一刀两断。妹夫战死,不咸不淡,妹妹病逝,冷眼旁观。外甥女进宫,不管不问。
国家最高领/导人都这个态度了,后宫嫔妃前朝大臣自然上行下效,对她十分冷淡。
要不是太后庇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金蟾:“……”
她只想说,干的漂亮!
她到底是个现代人,不是很能理解为了自己的江山就把牺牲妹妹幸福当做理所当然地做法,何况并没有到绝境,听说当时那个大河国皇帝已经五十岁了……她摸了摸下巴。
情况不妙,非常不妙,不过她也不觉得愤愤不平。虽然皇帝有小心眼儿没气度的嫌疑,但也没有规定说人家一定有义务要对她好对不?
只是知道了这些原委,和领/导人搞好关系的心就像短路了的灯泡,“滋”地熄灭了。
她本就不善于讨好别人,又有上一辈的恩怨在,万一贸然出手,弄巧成拙,让斥责变成杖责怎么办?
盘子样的屁股也不仅是颠出来的,还可能是打出来的……
反正打定主意了要做个宅女,要那么多好感做什么,怎么不是宅呢。
何况她还有太后……
于是金蟾就自在了,除了每日去太后面前耍宝,依然过着吃吃喝喝等死的生活。
*********
再一次在请安的时候被吐了一身口水后,金蟾的表情裂了。
好气哦,已经不能保持微笑。
她任由杜鹃给自己擦着裙摆,问:“那小孩是怎么回事?”
她翻遍了记忆,也只找到几个零星的打架的画面。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忘性大,对世界的理解也带有很强的主观色彩,有时候记忆和现实大相庭径,难以作为参考。
“那是六皇子,是珍妃娘娘的儿子,很是得宠。说不定以后就有大造化,公主好歹让着些,别和她计较。”杜鹃苦口婆心地劝道:“别再……”
原来两人以前因为争宠打过架,原身成功把大她两岁的六皇子推下荷花池,从此结下血海深仇,见面眼红……
她一直知道基因是很强大的东西,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强大,瞧这父子两人的心眼儿,简直是一脉相承,甚至还要青出于蓝……
这可怎么办,现在她不仅得罪了领/导人,还得罪了领导人的接班人……
杜鹃依然喋喋不休,可见是十分担心了。
她叹气:“知道了,我就问一问,又不做什么,你不用担心的杜鹃,我难不成还能跟一个孩子计较?”
她好歹是个二十一世纪女青年,怎么会和一个孩子去打架。虽然她觉得按人家现在的记仇情况,打不打都没什么区别。
然而事实证明,万事不要说的太早。说的太早就容易被啪啪打脸。
*********
那天杜鹃照样劝她出去逛一逛。
“再这样下去您都要憋坏了,也不去远,就在御花园,这两日绸春花都开了,可好看了。”
她有些心动了。人真是贪心的生物,以前不能走的时候,在院子里转一转就很满足,现在院子转久了,她又开始期待院外的世界。
“最近有什么外国人,我是说使臣来访么?”她问,她可不想逛个花园就得罪使臣,使人羞愤回国,悲切陈词,进而引来灭国之祸什么的……
“没有啊。”杜鹃一脸迷茫,大概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那今日有什么大臣进宫探望他们的女儿妹妹么?”她继续问,灭国不一定是外国人啊,自己人谋朝篡位的可能性也要杜绝。
杜鹃依然摇头:“没有听说,大臣们一般都是初一十五来。”
她放心了,大手一挥:“杜鹃,拿上东西,我们去逛花园吧。”
她以为万无一失,然而事实证明,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万无一失的,喝个凉水还能塞牙缝呢……她就不该出门。
她还没有领略御花园的雄伟奇观(其实并没有什么雄伟奇观),就撞见了口水娃,咳咳,六皇子。因为她改了请安的时间,他们已有几天未见……
此刻她深恨这花园为什么这么小(对得起你的御字吗?),周围的花木又怎么这么矮。
不能让她听到声音就赶紧溜走。
她一点不觉得看见一个小孩绕道走有什么心虚,毕竟形势比人强……
然而现在,避无可避。
她眼睁睁地看着口水娃和他的小跟班,笑闹着把一个瘦小的孩子推来推去,还频频用眼神朝她示威。
你不能多管闲事,她告诫自己,这只是小孩儿间寻常的打闹而已,并不会怎么样。别忘了你要做个安静的宅女,那帮小跟班儿都是大臣之子,搞不好有大臣造反就是因为你打哭了人家儿子。
然而在看到他们把那个小孩按在地上,用脚踩住,口水娃掏出小jj准备往他头上撒尿(她不知道他不光上面漏水,下面也漏水)时,她的怒火“腾”地直冲脑门,把她的理智烧了个干净。
她不自觉地回想起邻家老太揍打破她家玻璃的熊孩子们时的模样,一边大吼着:“小兔/崽/子们,干什么呢!”一边就撸起袖子就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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