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萍手中的花名册还没有递出,就听到了姜堰的选择,她起先还在心中询问自己是否不该这么草率的答应姜堰,使得对方真不把这个名额当一回事。
然而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张丽萍心中的抑郁顿时就没了。
但同时,她面上却又难掩惊讶。
只因姜堰所指那女孩虽然挺黑,但长相却机灵讨喜。
最最最关键的是,她临行前便和姜先生得到了这花名册。
那个女孩虽说并不是这花名册中最优秀的那一个,但在学校时成绩也算名列前茅。往年年度结束的期末报告册上,老师们都会给她填上一条乐于助人的评价,而她在这场天灾中救人的英勇事迹,也一一记录在花名册中,所以无论是成绩还是品行,那个女孩都无疑是这所孤儿院中极为亮眼的存在。
那时的自己便和姜先生商量好了决定领养这个孩子,然而将电话拨通至孤儿院后,对面的院长却吞吞吐吐,后来即使报出了京城姜家的名号,对方也只是说想要领养那个女孩的人实在太多,如果真的是诚心领养,那就来一趟孤儿院亲自和孩子谈谈。
所以她来了。
只是原本基于院长态度以及阿堰这一路上的漫不经心,她都想放弃那个名叫岁岁的孩子了,但没想到阿堰这随手一指,还是指到了对方。
缘分,真,妙不可言!
见张丽萍不出声,姜堰还以为她不同意,面上顿时就没有了耐心,“那糟老头子不是说因为我小时候一直闹着想要个妹妹所以才会在给灾区人民献温暖的同时给我领回去个妹子,让妹子给我也送送温暖吗?我现在就想要那小黑妞给我送温暖,行不行给个准话啊,张女士?”
虽然被叫了张女士,但张丽萍的心却一点都不觉得难受。
他跟她说话时鲜少用称呼,一般只有恼怒或者心中的不忿的时候,才会阴阳怪气的叫她一声小妈。所以能叫这一声张女士,对她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尊重了。
只是跟姜堰说话需要慎重,因为对方极认死理,如果早先答应的事情最后没有半到,依张丽萍对他的认识,那到时把家给掀了都有可能。
所以该讲明白的话她还是得统统讲明白,“阿堰,那个小姑娘是抗震救灾小英雄,很多家庭都想领养她。所以她的选择很多,她的意见更是至关重要。实话实说我这次也是为她来的,但是如果她不同意到咱家,为了集团的对外形象,咱们家即不敢,也不能为她动用强权,所以阿姨不能对你做这个保证。”
姜堰‘哦’了一声,“意思就是如果我能说服那小黑妞,你们就不会反对她当我妹是吧?”
张丽萍皱眉。
不过差不多确实就是这个意思吧?
她于是点了点头。
姜堰回头朝那个小黑妞刚刚所站的方向看去,见对方此刻已没了影子,不由有些心气不顺,然而四下重新扫视一番后,他的眼眸却又再现亮光。
飞速从长椅上跳下,他将自己挽至腿腕间的裤腿放开。
直到把自己拾掇的勉强算是个正经人后,姜堰才信步朝一个方向走去。
站定到那道低头沉思的正主面前,他抬手在对方眼前虚晃:“喂,小黑……小同学,跟你商量个事呗。”
听到这熟悉却又稚嫩正处于变声期的声音,岁岁眼神迷茫。
少年却并没有发现她的迷茫,只自顾自说道:“以后……不,就待会儿吧。待会儿选领养家庭的时候选我们家,以后当我亲妹妹怎么样?”
岁岁的内心不由再次有些酸涩想哭。
她想哭什么呢?
哭这个梦太过真实,真实的简直就像是真的让她重新回到人生分岔路口进行抉择一样?
哭她跟这个少年的孽缘似乎永远都斩不断,他欠她的他用死作为回报,她欠他的却似乎永远都还不完?
哭他们明明可以成为兄妹,她却最后落得他掌心圈养的金丝雀散场?
哭这一年的他鲜活又生动,后来的他却满脸桀骜似乎想要与全世界作对,唯独在她面前能显露纷缕温柔?然而她还是不顾一切想要逃离他,最后她逃离成功,他却因此为她搭上命案,从新贵企业家变为震惊全国的屠户杀人狂?
……
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太多。
岁岁多想要这一切都是真的,可她更怕这一切都是假的。当她神游结束,灵魂还是只能徘徊在姜堰未被处决之时所待的那间狱牢当中。
她于是没有抬头看他,更没有回答他的话。
但是她显然忘了想,这一切如果都是真的,那个性子执拗的少年一定不会就此罢休。他姜堰的人生信条就是想要弄懂的事便一定得弄的清楚明白才行,答应别人的事就是死,就是残,只能爬着也得爬去帮别人把事情办好办利索。
所以她听他问:“怎么,不愿意啊?行不行给个准话,我又不是非扒着你不放,想要当我姜堰妹妹的人多的是,但你这不说话……”
“小同学你当我是死的啊?”
姜堰这话本是说气话,毕竟同龄人就算再瞧不起他姜堰纨绔,却也都只能因为他姜家的权势觍着脸巴结他,他的身边从来不缺玩伴,更不会被任何人忽视。
然而话音落,他看到对面那安安静静的竟小姑娘抬起了头。而从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当中,他猜测对方极有可能将他这句话的引申意思理解成为了字面意思。
他顿时在心中骂了声操!
姜堰会投胎,平生从来不加掩饰自己的情绪。
所以他生气了,岁岁第一时间便发现了。
她这时心中已经有些猜疑眼前一切的真实性,恰逢暖风吹过,蒸走她浑身香汗的同时亦为她在这炎炎夏日当中带来一丝凉意,她满脑子的混沌才变得条理清晰起来。
如若这一切都是做梦或是神游太空,她怎么可能有这般真实的感受?
会热,会冷,会心酸,会哭?
于是在姜堰看不到的地方,岁岁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剧烈的疼痛清晰明了的告诉岁岁,她不是在做梦,她真的回来了。
重新回到了十五岁,她的人生道路还没有走向偏差的时刻。
而这时,姜堰正想开口自嘲自己可能是看走了眼,把一个黑妞小傻子当成了跟他脑波能够互通的完美妹妹,就见对方终于开了口,温温软软的声音当中带着一丝沙哑。
“好。”
——
姜堰目送着那个小黑妞离开时,还有些不敢相信对方真的答应当他妹妹了。
他这个人混不吝,老师同学家长都纷纷担忧他没救了,以后只能当个二世祖混吃等死。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看人看的特准。
他跟他爹还没有闹僵的时候,那老头儿还常夸他随了自己,以后不用担心被人骗,因为懂得看人心。
所以他不会看错,更不可能看错,那小黑妞刚刚是真的认同‘当他死了’这句话。
他心中不快,可是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不能反悔。认她当妹妹就是认她当妹妹,不改了!
想罢这些,姜堰转身离开。
既然事情已经定下,他就要去催张女士赶紧去跟院长谈了。
在他离开的同时,岁岁已然回到了寝室。
八人一间的上下铺房屋,宛若学生时代的宿舍。可这间屋子里住的孩子们,却比那些校园中不通世事的学生们早熟太多。
别的不说,就只说边露可一个……
似乎是想什么来什么,岁岁还未坐到自己的铺位之上,就看到边露可进了宿舍。
边露可像是专门来找她,进门刚一看到她的身影,便赶忙开口道:“岁岁,方家来人啦,院长妈妈说让你过去和方家父母好好谈谈。”
她话一说完,还不待岁岁回应,便又接着道:“岁岁,你说,如果当时地震的时候我也能勇敢一点,我是不是也能拥有像方阿姨那样温柔的妈妈,方家父母看起来好和善,可他们……。岁岁,我真的特别羡慕你。”
听到这话,岁岁依稀回忆起了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
上辈子边露可曾两次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一次是在方家父母来的时刻,一次是在她知道姜家同样看上了岁岁,而且姜家比之方家权势钱财更胜的时刻。
岁岁那时尚且单纯,是一个前半生被父母保护在羽翼之下,不怎么通人情世故的孩子。
听到这话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而且在边露可二次说这话的时候,因为院长妈妈的建议,以及那个桀骜少年与其继母相处方式的不同常人,对姜家充满抗拒。
边露可那时说尽了自己对姜家的期盼,然而那个桀骜少年却并做到像他这辈子口中所说的那般,‘多的是人想要当他姜堰的妹妹,他又不是非要扒着她不放。’。
他整天都缠着岁岁,似乎他妹妹的名额就非她不可了。
所以,岁岁不敢答应边露可答应的那么肯定。
然而边露可说至最后,竟放下尊严直接开口央求她。
岁岁记得那时的自己对边露可这样说:“露可,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也希望你能过的好。我其实并不想去姜家,现在知道了你的想法,我会尽力向他们推荐你。”
后来她们好了快十年,直到死后,看着姜堰在犯案之后一步步清算闲杂人等,岁岁才知道边露可的真实面目。
这个几乎可以说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和善。
她手上占满了太多血污,所有挡了她道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人并不是重活一辈子就可以变得厉害的。
但仇恨却也不是重活一辈子便可以淡化,变得苦主永远不愿再去追究的。
有一个问题困扰了岁岁两辈子,所以她问:“露可,你是想要去方家,还是只要是属于我的东西,你都想要从我手中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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