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张相是个大好人

小说:大明第一臣 作者:青史尽成灰
    李善长觉得自己一片痴心全都白使了。在朱家军这个团队里他算是最照顾下面人的了。尤其是这些文臣还不都是他在庇护着。

    结果上一次一个韩秀娘的案子差点把他牵扯进去还因此得罪了马王妃。

    如今又因为俸禄直接闹到了上位这里把他的老脸都丢光了。

    李善长很清楚身在官场尤其是在乎面子自己这个左相本就不稳妥如果再压不住下面的人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拿几个人开刀!

    “你们不满俸禄总要说出个道理吧!是眼馋赵宋的厚禄吗?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如今已经是重开兴衰再造华夏还要比照宋朝你们也想再来一次靖康耻?再来一次崖山蹈海吗?”

    李善长说话像刀子似的又准又狠专门往致命的地方捅弄得大半官员都不敢回话了。

    沉默了好一阵子倒是杨元杲站了出来他先是冲朱元璋施礼随后对李善长道:“李相我们哪敢奢望和赵宋一样……只是譬如一个官员总有些避不开的花销比如说出门要有个马车或者轿子要有管家厨娘地方官还有师爷如果在应天就要有住处……着实是不能比照普通人李相你也久在官场知道这些事情这这点俸禄着实不够啊!”

    李善长黑着老脸冷笑道:“什么不够?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要是贪官再多的钱都不够欲壑难填人心不足!若是清廉自守的官员这些钱足够养家活口!当官为什么要坐轿子?安步当车不好吗?还要管家厨娘家里没有婆娘吗?至于请师爷这就更是无稽之谈!如果什么都不懂必须要师爷帮忙处理那干脆让师爷当官就是了!”

    老李不愧是小吏出身这些说辞哪里能骗得过他?

    加上他现在急于在朱元璋面前洗白因此半点客气都没有。

    “天下间最不缺的就是当官的人我也提醒你们一句现在各项开支那么大共体时艰同舟共济还没干多少事就急着要钱!这算什么?对得起你们读的书吗?”

    众人再度无言虽然他们不服气但是李善长的大帽子着实吓人毕竟还有朱元璋盯着老李也就是瞎咋呼朱元璋要是闹了那可是要死人的。

    一阵长久的沉默在这群人当中陶安突然向前迈了一步。身为一个渡江之后投靠朱元璋的宿儒陶安和李善长不算同一路人自然和张希孟也不是很亲密。又是一把年纪站出来说话还是恰当的。

    “李相我等固然都是读书人可诗词歌赋不当饭吃。大家伙十年寒窗苦读书就为了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这是老百姓都明白的理儿。如今大家伙一心尽忠替上位做事鞍前马后不辞辛劳。结果只有这点俸禄着实着实说不过去啊!”

    李善长冷哼道:“怎么?陶尚书你能领九百石禄米还有三百贯宝钞这还不够用?寻常人家几年也挣不来这么多钱?”

    陶安咬了咬所幸豁出去了“李相你也是文人你该知道文人花销有多大?且不说别的光是文房四宝一刀好纸一块徽墨还有家具摆设瓷器字画这都要花钱吧?你你怎么能把读书人和那些寻常百姓放在一起?着实是斯文扫地失了体统啊!”

    此话出口之后陶安就感到了一双锐利的目光直刺过来。

    老头微微一愣艰难扭头发现正是朱元璋在怒视着他吓得陶安浑身颤抖。

    坏事了!

    陶安连忙躬身向朱元璋赔罪“上位老臣老臣不是那个意思老臣老臣糊涂!”他直接跪下了瑟瑟发抖。

    其他官员看到这一幕也是低垂着脑袋不敢言语。

    陶安的话其实已经把官员们不满俸禄的实质给说了出来。

    前面讲的那些道理也不能说是错的但是归根到底身为官员乃是士大夫的一员。如何体现士大夫的不同啊?

    首先住的就要明亮宽敞青砖瓦舍家具也要红木的吧!还有字画瓷器要把家点缀起来。幸好老朱把青楼给封了不然还要请几个歌女在家红袖添香诗酒风流这才是士大夫的境界。

    俸禄高低是一回事拿穷棒子和士大夫比本身就是侮辱……这就好比说丹麦四个小时就投降了为啥还要乳法啊?怎么不乳丹?问题是把丹麦和法国放在一起那就是对人家法国的冒犯了好不?

    事情就是这样张希孟文章写得再好把兴衰解释得多么掷地有声那也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便是在朱家军内部一样有很多人不愿意接受什么叫以民为本什么叫民心即天意什么叫上下同心同德……在他们看来这还是只主张罢了。

    在实际上他们还要维持士大夫的超然地位。

    士人还需要关心衣食住行吗?

    君王养士识相的就跟赵宋皇帝一样乖乖高官厚禄好好奉养士人要不就像是元廷这样也行准许士大夫想办法捞钱把乡村交给缙绅地主那样的话我们也可以不在乎这点俸禄。

    总不能希望我们老老实实干活兢兢业业尽忠结果只拿比穷棒子多几倍的俸禄区分不开多大差别不能吧?

    这么想就是对士人亵渎!

    陶安的确是老了一时情急把实话说出来了。

    “陶先生你读书很多学问笃实自从投靠咱受了不少苦也做了不少事情咱都是看在眼里的咱要多谢先生不弃看得起咱啊!”

    朱元璋的声音低缓一个字一个字准确送到了陶安的耳朵里。

    老头这把年纪如何听不明白!

    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栽了。

    “老臣老臣糊涂请上位降罪!”

    朱元璋注视着他良久笑了“谈不上获罪道不同而已……给陶先生准备二百两银子请他回乡养老吧!”

    在这一刹那陶安仿佛老了十岁身体肉眼可见佝偻尤其是脊背瞬间塌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了。

    朱家军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完全超出了简单的升官发财封妻荫子。

    在这么多起义军之中像天完和韩宋这种能弄出一套官制喊出恢复大宋江山的已经是凤毛麟角傲视天下了。

    但是仔细看他们内部的结构还是东施效颦乱糟糟一团刘福通杀杜遵道陈友谅反噬倪文俊……说白了也就是个梁山泊的水准稍微有点见识的都该清楚能走到最后一统天下的必定是朱元璋。

    而且朱家军展示出来的格局气度已经大大超出了众人的想象如果不出意外这必定是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能开创盛世重塑乾坤必定是要名垂青史的。

    结果就因为一个俸禄的事情闹得丢官罢职把老脸都不要了。

    着实太亏了!

    陶安啊你可以回去琴棋书画诗酒风流了。

    你可以去享受士大夫的待遇了但是对不起我们朱家军容不下你了。

    陶安艰难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一步一步向前走留给众人一个凄凉惨淡的背影众人看在眼里无不心惊肉跳。

    包括陶安的老友李习也包括刚刚站出来说话的杨元杲几乎每个人都五味杂陈。

    这点俸禄虽然不算多但也能过得下去而且既然身为官吏就不大可能饿死为了这事跟上位争执得罪李善长根本不值得。

    借陶安的一顶乌纱帽有关俸禄的这场争端看似就结束了。李善长虽然前期有点丢人但是上位出手帮着他找回了颜面大获全胜。

    李善长满心欢喜看起来自己还要紧跟着上位才是百官之师不如上位宠臣啊!

    你瞧瞧张希孟这些年过得多舒服自己何必那么累呢?

    李善长是想通了决定再来一次君子豹变。

    可是老李没有料到就在这次事情结束的第二天张希孟专门上书重提百官俸禄的问题。

    这下子可杀得李善长措手不及明明都结束了你还添什么乱?

    横生枝节你要干什么?

    李善长别提多埋怨张希孟了。

    但是很可惜以张希孟的地位重提此事朱元璋那边都没法无视只能重新召集百官再度讨论俸禄的问题。

    “张先生你有什么高论就说出来吧!”

    张希孟冲着老朱施礼又对着其他人一笑。

    “我先说一点像宋朝那种掏空国库压榨百姓拿着民脂民膏奉养士人的败家行为我是绝对不赞同的也不可能出现在主公的治下我们不能重蹈覆辙……但是也有一些事情我想说一说。”

    “这第一条官员多是通过考试而来自然是要很会读书才行放在同龄人中间也是个中翘楚人中龙凤。我觉得既然如此是不是在俸禄上也该有体现?比如李相拟定的一个九品官大约是普通百姓年入的两到三倍这个差别是不是合理的?”

    “主公欲君临天下必须囊括天下英才礼遇人才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还是那句话要允许有一些差距的存在。”

    “再有十年寒窗苦读也是有不少花费的而且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没法下地干活还要家中供养。百姓愿意如此也是觉得有利可图能够光宗耀祖。毕竟不管怎么说读书总是有价值的该鼓励百姓热性向学才是!”

    “只不过这事情又引出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兴学的问题要让大多数的平民子弟读到书能够通过努力跻身官场不然官位只是留给士大夫之家穷苦人没有出路也就不愿意读书了。主公的俸禄依旧成了养士的银钱这就违背了初衷。当然了如何兴学这也是一件大事应该由礼部拿出方案才是。”

    这时候杨元杲急忙站出来躬身道:“张相所言极是礼部责无旁贷必定在近日拿出方略上呈中书。”

    杨元杲一心挽回失误故此显得十分热忱。

    张希孟又笑道:“从兴学又说到了另一件事……前面在应天举办科举我们一次录取了几百人。其实这就是要扩大官吏队伍。所谓的师爷、幕僚这种东西要不得。如果各级衙门着实缺少娴熟的人手可以安排正式的职位。师爷幕僚不在官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果谁请了一个和尚当师爷是不是遇到了事情还要请菩萨保佑?求龙王降雨?这还是牧守一方的官员吗?”

    “所以像什么幕僚的开支还有些迎来送往人情往份这里面大有藏掖!过年过节婚丧喜庆同僚之间送一包茶叶提一盒点心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能算过分。”

    说到这里张希孟顿了顿才继续道:“但是有人真金白银大肆送礼为了欢迎上官一顿饭吃上百两银子这肯定不行!所以职田职钱这些东西也不用想了。。”

    “但是考虑到一些官吏确实居住困难还有一些官位高年纪大事情多也要考虑配属一些随从这也是合乎情理的。”

    “总而言之我的意思是参考百姓的平均收入考虑到地方花销开支……官员俸禄在百姓平均收入的两倍到五倍之间既不会太过穷酸活不下去但也不至于高不可攀举天下财力尚且不能奉养官吏。”

    “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随着战事进展天灾人祸粮食价格不免波动每隔两三年还要检讨一次俸禄高低做出调整。不能一下子定死以后再也不许改了。”

    张希孟笑道:“主公李相这就是我的一些愚见还请主公决断。”

    所有官吏此刻看向张希孟的目光都炽热起来。

    本来大家伙都要认命了现在有张希孟的这番话总算起死回生了张相啊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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