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是柜台后传来重重的拐棍顿地声老掌柜斥道:“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玩意!不会说人话就快滚老头子都听不下去。”
戎机瞥见沈凤鸣面上没了笑意似乎深觉满意也不多纠缠:“自来真话逆耳骗你我又不得好处。”便站起来拍拍裤裳转身准备扬长而去。
冷不防两支筷子贴着耳边飞过抢了他的先“噗”一声哑响将他面前即将掀起的门帘一左一右同时钉在了门框上。戎机似乎怔了一怔回过身来:“哎哟怎么恼羞成怒了?”
沈凤鸣却回头问老掌柜:“掌柜的你是不是气糊涂了忘了什么东西?”
老掌柜愣了一下见沈凤鸣向门那边抬抬下巴“你叫他滚——他给钱了吗就滚?”
老掌柜恍然大悟一拍柜台正要说话那面戎机没好气几步走回来指着沈凤鸣手边的皱纸:“我给你的消息不值钱?不值一壶酒钱?”
“值——”沈凤鸣拖长着声“可惜这酒馆不是我的。”
“那你不能替我给?我给你消息你请我一顿酒怎么了?”
沈凤鸣笑嘻嘻站起来“可以我当然可以请你一顿酒但不是这顿。”他凑上去作出勾肩搭背的模样“等我同秋葵成亲的时候定请你来喝喜酒。眼下——你先把账付了省得掌柜的生气我便只能与你不好看。”
戎机很是认真地四下看了看。这个堂里眼下有掌柜的、阿合、无影和沈凤鸣后堂里有几个他不知道危破腐朽样的梁柱间有些什么暗算他也不知道。他立时很有自知之明地从口袋里掏出十数枚铜钱来摆在沈凤鸣桌上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沈凤鸣搭了搭铜钱的当儿他已经把两根筷子拔起随手向堂内丢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准星不大好原本理当朝沈凤鸣返来的落处却向无影那去了。好在无影别的不行身法却滑溜一退便闪开了。两支筷子阔碌碌落在地上再抬头看戎机已消失了踪迹。
“欺负人吗?”无影想要抱怨两句看见沈凤鸣的面色显然并不很好一时也不敢多说低了头要去拾筷子那筷子却在他手将触未触时蓦地移动——沈凤鸣袍袖一卷如有气似将一双筷子平地卷起待无影转头双箸已“啪”的一声回了桌上。
“那个……沈大哥……”无影摸了个空只能站起讪讪道:“那个人……定是胡说的你不要生气。”
“你听见没有。”沈凤鸣冷笑道“他说你葵姐姐当众杀了御医——你信不信?”
无影犹犹豫豫的:“我……”
“若是以前我倒不怀疑。可现在……”沈凤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留痕。要人命的事秋葵当然做得出来可她现在武功尽失这样的事于她而言并不容易做到。禁城也绝不是江湖能容得下她这般使性。
“所以说那小子定是在说谎话也不知是什么目的。”掌柜的见他话说一半忍不住接道“这等无稽之谈你当真不用放在心上。”
沈凤鸣叹了一口:“我本来不放在心上的被你们你一句我一句反倒要多想几遍。”他说着坐下来就着戎机其实才喝了没几口的那壶酒斟了新杯“不管怎样明天我去朱雀入葬的地方当能见到她。”
“沈大哥真要去?”阿合忽道“我看他消息未必是真的说不定另有阴谋。”
沈凤鸣听他说话想起什么:“阿合你应该同他熟?”毕竟也算是在马斯那面“共过事”。
“也不是熟不过我是见过他几次。”阿合道“一点没变那嘴贱得很以前就喜欢逢人说他得了什么大机密一惊一乍的可真说出来都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不值一提从来也没个真要紧。是后来我们都知道他是什么样人了见了便笑他‘今日又要谈些什么戎机’——他却还不晓得是讥嘲听了还挺高兴。正经到了任务里头他就是个普通人论有什么功绩我一件都想不到别说银牌轮不着要是还有铜牌、铁牌我看都没他的份什么‘戎机’啊沽名钓誉的。”
“沽名钓誉么……?”沈凤鸣抄了手边一支筷子扬手向柜台的方向一掷筷子“夺”的一声钉在了柜面。“你来拔这个试试。”
阿合还没动手掌柜的已经叫道:“你干什么干什么门上给我钉两个洞连柜台上都要钉一个你出钱修?”
沈凤鸣就把方才戎机给下的十几个铜板也抛过去“喏我出钱。”铜钱叮叮落在老掌柜跟前的台面这边阿合已经伸手去拔筷子不料手心甫一触到筷身如遇火炙“啊”的一声猛然缩手连那铜钱都给抖得落了两个一看掌上已横了一道长长黑印真如皮肉被木头筷子给烫焦了似的。
他满以为沈凤鸣是考校自己拔出这筷子的仪态够不够举重若轻——至少方才戎机拔出筷子的时候好似没有露出什么费劲难看的表情不管是不是沈凤鸣留了面子没用全力自己总不会输给了他。可却万料不到连用力的机会都还没有——那筷子大概被沈凤鸣喂了什么毒火烫火烫的摸都摸不得。
老掌柜也“啊哟”了一声顾不上铜钱心疼儿子似:“这是做了什么?”沈凤鸣冷笑了声:“这还是给他摸去了一大半的。他连拔了两根一声也没出——他沽名钓誉?那你呢?”
阿合不服:“他就是装的——他不是也手上痛得滑了丢回来都失了准头只是忍了没说话没吭气不想丢了面子人还不是跑了?”
“哦他是装的——你怎么不装?”沈凤鸣道“说人家一惊一乍——我看你比他一惊一乍多了。”
阿合咬了唇不说话了。
沈凤鸣起身拿了另一支筷子走过来也并排着往柜面一插老掌柜一旁看着嘴唇动了动这回没出声。“这是两根筷子他是用一只手一根一根拔出来的。”沈凤鸣说着握住一支拔起“按你的说法你告诉我他摸到第一根就知道痛忍了痛拔起来为什么还要接着去摸第二根?他傻么?他不知道拔走一根就能掀起帘子来定要连第二根也拔了白白再痛一次?”
阿合见他殊无玩笑之色低着头不敢出声。
沈凤鸣将第二支筷子拔起“你再告诉我他怎么才能两根筷子都拔完之后才一并手滑?莫非那第一根的手滑来得慢些的?”
阿合气也不敢喘。
沈凤鸣将筷子扔在台面上。“你也不想想这筷子上喂了我的毒他要是没把握立时占回个上风向我丢回来能挣什么面子?扔你吧——你几斤几两他早知道了没这个必要。扔掌柜的更没道理。也只有无影——恐怕他正不晓得无影的底细掷一把试试深浅——痛得滑了?你以为都像你?”
“那……”阿合嗫嚅着“那他难道不怕痛?”
“傻小子怎么给你混上的银牌。”若不是怕给阿合头上也烫个泡起来沈凤鸣实在忍不住想拿筷子往他头上敲一记“他就不能拿东西遮了手才去拔的筷子?你两个眼睛一个脑瓜都是摆设是不是?”
阿合不大想承认自己的眼神和脑子大概都不大好使。不过也许他更不想承认的是戎机的手真有那么快几乎眨了一眨眼的工夫拿出东西遮了手拔出两根筷子又掷回来——而自己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什么都没来得及多想。“我是看他今天那衣服都没有遮手宽袖所以没往这想。”他讷讷地又找了个理由。可要么是人家手快要么是人家手上有功夫总之——被烫了一道黑痕的自己已是输了。
沈凤鸣就反问:“那你想没想过他为什么那身装束?”
阿合抓了抓头“他那一身看起来好像是……好像是给人治丧做工的。”
“所以”沈凤鸣道“你们戏班子、杂耍班子进不去可是禁城要给朱雀办丧事治丧的人总要不少。”
“这个我们都想到了。”阿合忙向掌柜的和无影求证“是不是老爷子无影头一天我们就这么说了想趁着丧事混进内城里去。”
“是是”无影忙道“我们就是那么打算的可是这一回禁城里当真是将人查得极严生面孔一个都不要所以才没得机会进去。”
“那就是了。”沈凤鸣道“也不必怪他说话不好听。最蠢的人办法都想不到。第二种人想到了却办不到。如果他想到了也能办到看不起你们也不冤。”
阿合垂头丧气再不知道该说什么老掌柜此时才不无不满道:“一天天的帮了外人说话我说句公道的阿合这两天也没闲着。没他顶着——都乱套。”
沈凤鸣将两支喂了毒的筷子折了丢进柜台旁取暖的火盆。筷子耀出灼灼几星烈热随即渐渐焦缩。
“我不是帮谁说话。我现在啊又有什么资格挑剔你们等见了君黎恐怕他杀了我的心都有。”他叹了一声将目光从火盆上移回来:“眼下有谁在看着夏家庄?我好像没见到之前那几个。”
阿合低着头:“我叫阿义并几个兄弟临时过去顶着。先前的……他们撤了。”
“‘撤了’?谁准他们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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