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折 四九七 江下繁花(十六)

小说:行行 作者:小羊毛
    他笑得阴冷而沉狠“你既然自觉这么了解他那不妨想想——连你如此信任的他都会这么做你那二十九个兄弟还有多少是你以为的那么——听你的话。”一顿“我可提醒你你若再这般胡搅蛮缠说不定哪一天我就杀了你——我倒想看看‘食月’到底是不是‘你的’——没有了你的食月是不是就真不能为我所用。”

    “你现在就可以试试。”三十不动声色“试试到底谁能走出这里。”也一顿“我也要提醒你你消失了我这盟主的身份只怕要假戏真做了——那时候不但‘食月’是我的东水盟也要归我。”

    曲重生顿然呵呵大笑起来“三十啊三十我就是欣赏你这份什么都敢说的胆色——好了我只是说笑你别往心里去——你受了伤下午你不必去了我安排别人替我。”

    “没有人会替你。”三十语气依旧保持着生硬“我已经知会‘食月’所有人午时之后就撤出你的武林大会。你要不要看看他们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曲重生原本已转身待要离去闻言又转回来讶道:“真这么绝情?”

    三十不答。

    “既然如此我只能自己来了。”曲重生叹道“可惜啊可惜下午还有不少好戏你却看不着了……”

    他走到门口忽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个事要‘食月’去办。你既然不想掺和下午的事了不如早点去。”

    “又有人碍了你的眼?”

    “有碍得很。”曲重生笑道“这趟弄死了夏琛虽说能吓得住临安那些个胆小鼠辈可有个人只怕定要来寻我麻烦。”

    “你说沈凤鸣?”

    曲重生摇摇手“沈凤鸣没这闲工夫。他事多得很。——似他这等人你以为真会为夏琛出头?非亲非故啊。”

    “是么。”三十握着左手“那你说的是——拓跋孤?”

    “诶表兄弟算什么亲戚——亲兄弟也未必一条心。拓跋孤这会儿定必要防着夏琰和沈凤鸣寻仇哪有空替夏琛这等末流小子出头。也就只有一个人——若知道此事须放不过我——你莫要装傻你晓得是谁。”

    “……那便只有夏铮了。”

    “说对了。”曲重生叹着“这当爹的就这一个独苗还死了啧他这年纪怕也再生不出一个来了可不要找我拼命?都说他年关上要回京也没多少日子了说不准已在路上。我寻思着若给他找了来可比夏琛难对付一百倍。我倒不是怕他就是想想同他当面便有些头疼最好——你就让他留在路上别回来了。”

    “你凭什么认为——我这次还肯帮你?”

    “你肯帮是最好。你若不肯——十五也已经肯了。”

    “你说什么?”

    “十五已经答应了我带着食月的弟兄们替我去截杀夏铮。”曲重生一字字地道“你若答应那你们同去。你若不答应那他也答应我——除了解决夏铮大概——还要解决你。”

    三十眯起眼睛:“你觉得他能解决得了我?”

    “我不知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曲重生道“我就是想看看你的这副表情这比他解决了你——说不定还好玩。”

    他说着打开了门。外面竟然已开始落雪风卷雪粒极寒一下透漫入这座昏暗小楼令得三十所立之处愈发冰冷。“我还要赶回花市里去”曲重生随意挥了挥手“你——就好好想想我说的话顺便回去瞧瞧你那些兄弟到底有没有在等你。”

    冷风镰刀一般绕着旋儿呼入门内卷得三十袍发皆动。汗从脊后冰凉而下那只受伤的手好像已冻得毫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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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守失踪虽已凶多吉少毕竟死未见尸故此鲁家庄并未设灵吊唁倒是夏琛的“尸体”一来颇增了悲戚气氛。庄里上下多少听闻了夏琛当街遇刺之事如何又不义愤且恻然便将他尸身暂停于左堂因时辰尚短并不入棺合榫待人稍少时沈凤鸣略掀白布只怕夏琛有甚不测。

    偏此时门外又有喧哗鲁夫人出去应对堂上只留沈凤鸣、程方愈并少数亲信。沈凤鸣低声道:“他情形不好再不疗治当真撑不住了。实在不行我们便不瞒鲁夫人——在她庄子里怕也瞒不住只有她知情方能替我们挡着些麻烦。”

    程方愈点头:“我也是此想。”鲁夫人与东水盟有不解之仇想来应算可靠况冬日里天寒地冻要救活一个濒死之人定须仰仗此地主人。

    “我去与鲁夫人说要她准备些必要物事。”沈凤鸣道。

    “等等。”程方愈道“我去找鲁夫人你再细看下他伤口。待东西备齐便要立时着手取出枪头处理伤口我这手却是不成了。”

    “我……”沈凤鸣犹豫了下。

    “怎么?”程方愈看着他的手“你担心做不到?”

    沈凤鸣呼了口气。“没有。就是——你问问鲁夫人”他取出怀里的特质手套“她这里会否恰好也有——这样的手套。”

    程方愈皱了皱眉没有多问点了下头去了。

    沈凤鸣将手套戴在右手再次察看了夏琛创口。枪头整个没入了身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丝毫不伤及周围而取出最好的情形也便是不伤及要害而已。可他于此当真并无十足把握。

    程方愈少顷回来。“你猜方才外面是谁来闹?”

    “是谁?”沈凤鸣回头。

    “田琝。”程方愈道“他听说君超遇刺尸体送来这里定要来看。鲁府的人差些拦不住他。”

    “他还敢来?”沈凤鸣恨恨“若不是他——君超何至于此。”

    “我猜他现下是回去寻曲重生讨要说法了。”程方愈道“他虽替太子做事与东水盟有勾连不过——同君超兄弟一场总不是想见到这个结果定不晓得曲重生当真会将事情做绝。”

    沈凤鸣没有回答。田琝在夏家庄时与青龙教来往不少程方愈给他说话也是不奇。他只道:“鲁夫人怎么说?”

    “在准备了——不过那个手套她恐是无能为力。”

    沈凤鸣“哦”了一声。他对此原不抱什么希望——这等奇物并不常见。

    “你要这东西做什么?”程方愈问道。

    “怕有万一我血中之毒会渗入他伤口。”

    这一句话令程方愈大惊失色:“你说什么你血中之毒?”

    “只是万一应无大碍——若有手套阻隔我动作上便能少些顾忌如此而已。”

    说话间鲁夫人备好二人所需快步走入堂中。她面上露着未能置信之色近前探看夏琛。

    “当真是老天有眼。”鲁夫人道“少庄主年纪轻轻我原不敢多言——如今——他若能逃过此劫也算是叫东水盟的诡计不能得逞。”

    “眼下还不好说。”程方愈眉心深蹙“夫人这里安排得如何?”

    “我已将人都遣开了晚些我只遣两个信得过的过来守在院里外面的事情你们就放心。”

    程方愈犹豫了下“好多谢鲁夫人。”

    他原待问鲁夫人可有交好可信的外伤大夫可转念一想再是交好终究是外人况再辗转来去当真是来不及了不如便交给沈凤鸣。

    “我就在外面若有需要与我说便是。”鲁夫人道。

    “夫人可否派些人去寻下万前辈”沈凤鸣道“他这许久没消息我有点担心。”

    鲁夫人点了点头退去了堂外。

    左堂很暗。阴沉的微光下夏琛的面色已透出了血行将尽的青白。似乎也知多问无益程方愈只默默取出备下的清水、净布、创药、烧酒等诸物与沈凤鸣一一铺陈开。“动手吧。”一切停当他取过烛火放在近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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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一步一步走到“食月”的落足之地雪在这里形成了一层薄如蝉翼的轻覆看起来有点不真实。

    这个地方叫作“栖雪堰”。理应是一年中最美的光景此时却只叫他觉刺目而晕眩。

    他走入堰下。外人若非特意走进很难发现此地还藏着一个村落。村口有人闻声回头喜道:“哥回来了。”从称呼到表情一切都与往日没有半点不同。

    大概不同的只是他的心境。

    “人都在么?”三十面无表情地往里走尽力接上这样的平静——好像他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

    “都回来了。”回答也很寻常真似今日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三十却有点意外。都回来了?他不由驻足。他看见他食月的弟兄们正闻讯从各处屋舍露出头来就连方才还在花市的十二和廿五都不例外。“哥突然把我们都叫回来是有要紧事?”廿五问着。

    他觉得胸口有点堵。他说不出是为什么。“都过来——到堂上。有事要说。”他若无其事地径往前走。栖雪堰尽头那间屋堂是“食月”议事之所近日里为了这江南武林之会没少聚集三十既如此说众人自是应了。

    “哥你没事吧?”廿五却看得仔细。三十的面色不是太好仿佛被什么抽尽了气力般疲惫不堪他稍许靠近压低声音“我在花楼上见你和沈凤鸣在街上动了手他是不是……”

    “十五呢?”三十却只故作漫不经心转头问起。

    廿五话被截断只得回头喊了一声:“十五哥找你。”

    人群里有人“哦”了一声——十五不知何时也已在去往堂上的行伍里。“我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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