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厉的手再次停顿了下。“你这话什么意思?”
夏琰没有动。单疾泉舌灿莲花无中生有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他想朱雀定也知道所以气息也没有浮动。说凌厉是那个“神秘人”?不啻于无稽之谈。至少今日致自己如此之人是他单疾泉而不是凌厉。
“你不信?”单疾泉没有接凌厉的话只看着朱雀“其实我一始也不曾想到是他——可一旦你知道是他有些疑问就迎刃而解了。”
他休息了下才道:“你说这世上有什么人能让拓跋教主那么相信还百般维护——就连我起初试着阻拦他那些决定他都听不进一句——在青龙谷之外除了凌厉我想不出别人。”
凌厉没有出言打断似乎想听听他还能够说出些什么来。
“我记得有那么一次”单疾泉道“君黎曾扮作凌厉的样子进青龙谷找过我。虽然当晚他瞒过了守卫甚至骗过了教主的亲信但这事第二日总会传到教主耳中若发现凌厉来了却没找他就走了这事岂非便穿了?可很奇怪的教主从来没有起疑更没追究——后来我才联想起那天夜里——教主也来找过我逼我答应同太子、幻生界联手很显然那天‘神秘人’正好也来了青龙谷刚刚同教主深谈过。所以教主当然不会感到奇怪。他知道‘神秘人’就是凌厉最多以为——凌厉不小心被人看见了罢了。”
他再次休息了下。凌厉还没有包扎好夏琰腹上伤口——那伤口太大他不得不多撕了衣襟下来声色未动:“我今年只来过青龙谷两次你说的是哪一次?”
单疾泉没有理会他只是呵呵笑起来“教主一直不说他的身份大概也是怕我不高兴。细想起来七月我在洞庭的时候凌厉刚从北边回来就来了一趟青龙谷游说过教主。然后他才折去洞庭与我会合最后是同君黎他们一道回的临安。教主得知他回来便独自去了一趟临安这之后返来青龙谷便改了态度下了决心若说此事同凌厉没有关系——也未免太巧了?”
凌厉隐隐有些动了怒“除了这些猜测你可有什么确切证据?”
“我还没说完。”单疾泉依旧向着朱雀“可惜你那徒儿没法说话不然——他当会映证我所言非虚。我曾与君黎说起‘神秘人’他当时猜测说看此人的矛头所向莫非是个与神君你还有云梦教都有仇的人。那时我说——这应该只是神秘人的幌子。不过后来为了程左使的事情我查了下沈凤鸣的来历你说巧不巧他竟是昔年死在苏扶风手里的‘洛阳四侠’之一沈雍的儿子——这么看来凌厉还当真算得上同你同云梦都有仇你说这可又是巧合?”
凌厉终于有几分按捺不住再度回头以至于他错过了夏琰手指的轻微颤动。“你以为我凌厉会如你这般善使心机要以这等手段去对付一个后辈?”
“不仅如此——”单疾泉声音越发提高“不仅如此他还在那么多人眼皮底下易容、施蛊谋了霍右使的性命想让青龙教与黑竹交恶以越发促成此事——这事甚至教主事先都不知情我亦不知他后来如何与教主自圆其说我只知——那暗器手法如果不是他也是苏扶风——我只知以他对黑竹手段的了解做到此事根本不奇安插一个黑竹的替死鬼就更容易了。我想当年慕容没被搜走的遗物应是都留在了黑竹其中有记载了蛊术与易容的两本册子而那时黑竹的主人难道不正是他凌厉——东西落在他手里毫不稀奇他这么聪明十几年当然早就学会!”
凌厉还来不及发作夏琰刚刚被他扎紧的伤口忽然轻微地那么一迸鲜血重新从裂口流出他吃了一惊“君黎?”伸手要去捂他创口可没及触到他一股奔雷般巨息骤然从这具分明将死的身体发出几乎将他向后推倒。就连数丈之外的人似也有所觉原本不少人的目光就在凌厉身上打转此时都看得见夏琰身周风雪陡变连朱雀披盖于他肩头的那件袍衣都被掀落而那巨息一发难收竟尔并未立时停止墙顶瓦檐积雪簌簌而落仿佛亦能感受得到这冲云之意。
夏琰本不准备相信单疾泉的任何说辞。他本是在为朱雀担心。他从未想到——竟是自己的心智先被这番话扰乱以至于内息于这个本就脆弱的躯体之内横冲直撞。明知不应该信的可是——他记得的。单疾泉说的那些他都记得甚至更多。他记得那天在凌厉家中遇到拓跋孤他心绪不佳故此不由分说向自己出掌——凌厉说是两人因为韩姑娘相谈不欢但也许——是因为拓跋孤那时还未被他完全说服故此生过争执?而现在凌厉就在这里离他这么近他只要一睁眼就能够立时抓住他问——究竟是不是他。若真是他这许久以来他是否一直是在欺骗?若不是他那么单疾泉说的那些“巧合”难道真的都只是巧合吗?
可到底是心有余力难逮无法开口以至于乱息如潮纷乱而涌完全不受己控迸裂开他的伤口奔离出他的躯体。他在这梦魇一般的黑暗里如全然迷失了神智——如果连凌厉都从一始都不可信他不知这世间究竟还有什么值得。
凌厉认得出此刻夏琰爆发而出的似乎正是明镜诀之“潮涌”这股力量如是巨大纵是他一时也接近不得。“君黎”他的表情有点急“你冷静点你能听见我说话么?你冷静点。”
他大概猜到夏琰或能听见外面的声音。他咬一咬牙强于这潮涌风息中握了夏琰手腕向他正声:“你听我说不是我。无论他说什么不是我。”
夏琰已是心魔乱生好不容易流动起的内息一朝失控竟如江河堤溃哪怕——他听见了凌厉这一句话他也收拾不起“潮涌”奔决。凌厉想要再往他体内输以真力压制竟根本无法办到只觉握手之处愈来愈寒几如凝冰狂乱煞气如刀般割过自己面颊。
“凌厉!”一声断喝他才浑身一震。深暗色的冷风自身后袭到朱雀暴怒之下竟隔空向他送来一掌若非拓跋孤这一声提醒这一掌当然便要落在他身上。“你对他做了什么!”朱雀一掌落空看着松手弹起身来的凌厉目眦欲裂追出一掌逼得凌厉退至夏琰数步之外。
朱雀其实不在意凌厉是不是单疾泉说的那个人只因——于他而言凌厉原本就是敌人是不是所谓“神秘人”又有什么关系?可这番话也不是全然无用。至少原本他或不会怀疑凌厉对夏琰有何歹意现在却已不能确信。夏琰之安危足以分他的心他交手之中远远望得夏琰有异又见凌厉握住他手腕如何按捺得住急怒当然是返身而至。
凌厉一退开他立时看清楚了——笼罩在夏琰身周的乱风正是“潮涌”。究竟心法同源他当下便猜知夏琰发生何事忙出声提醒:“君黎‘无寂’!”
拓跋孤亦将这一幕看得清楚——哪怕身处昏迷夏琰这汹怒煞气依旧令他心惊。果如他先前所言每见此人一次都觉前一次竟是太小瞧了他——上一次将他放走他说不上后悔但也绝不觉得明智这一次——他不敢想象若再容此人活着离开青龙谷又将是何等后患。
如此就更要先快点解决了朱雀。
主意打定他掌风追向朱雀——高手对敌刹那分神都是致命何况朱雀竟在交手中分出两掌击向凌厉这于拓跋孤而言是极好的机会。单疾泉说得没错这两个人都再不可能放走——今日之事的源始与缘由早已不重要只要这师徒二人就此消失一切明患隐忧都会不复存在。
青龙掌法其实有极多精微之处只不过拓跋孤从来不屑以巧取胜风火烈烈之势就罕有匹敌与朱雀对敌多次他也从来自负青龙心法不输明镜诀根本不必用巧。但细数起来两人还当真不曾拼过“生死”彼此不过是视作了极为难得的对手胜负之心固盛重的依旧是较量切磋之过程。此际忽然将“生死”作了目标——看重的已是结果那么一切过程都只可称为“手段”什么样不屑也都要屑什么样相惜也必须不惜了。
所以拓跋孤递出的这一掌忽然变了。他掌心一偏掌缘向下竟不像拍出掌去掌风亦不是素日的热浪扑面却因出掌之快更似尖利风刃。朱雀还未完全从对夏琰的担忧中回过身身形半侧忽感风息异样——他已准备好接拓跋孤下一掌万料不到这下一掌来的不是“掌”而更似“掌刀”。
护身之气乍然一膨他在一刹的反应中将“不胜”一诀运起肩臂处挨到拓跋孤这堪称奸诈一击凌锐掌息立时被消化至周身各处可尖利之感还是直透入肤撕开了一道血口。这一记若是割在了要害之处想来便是要命丧当场。
拓跋孤并非仁慈不想击他要害只不过致命之威胁当会迎来致命之反击。若他们不过是要分个比武胜负那么他若不以最强硬之掌力逼出明镜之终曲“离别”就算不得实实在在分清了孰高孰劣;可若是为了生死他当希望不必触动“离别”就能将朱雀解决。
而要避开“离别”唯一的办法或就是一点点削弱对手就像——这似掌似刀不达要害的一击——也可以将那么坚凝的寒冷不动声色一点点温腾煮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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