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五四 相去迢迢

小说:行行 作者:小羊毛
    这三件事夏琰都是知道的也费不了宋然太多口舌不过末了宋然却少见地将眉蹙起很是低声道:“君黎我知道这次事出有因不过——下回还是别让外人径直找我。”

    夏琰稍稍一怔已知他说的“外人”是指沈凤鸣。对执录来说只有黑竹的首领是自己人旁的一概只能称作外人。“可凤鸣他……”他试着道“他认得你——他老早就知道你们宋家的执录身份了。不然我自晓得按黑竹的规矩不能让他来找你的。”

    “这事怪我爹当年不小心领我们去金牌之墙的时候竟被他见了。”宋然露出喟然之色“但一事归一事——当年是当年。现今我是执录我也是为了黑竹不得不早些与你明说——你与他交好故而信他但我与他没什么交道。这京城我要对付防备的已是太多忽然又多出一个人来找我我当真无有三头六臂可担惊受怕得很。”

    “我只是想着……就算这会儿不见回头‘归宁宴’……”夏琰想了一想“罢了是我欠考虑——往后还是只我与你接头。”

    宋然抬手向他示谢“我绝非针对凤鸣一人——我不是不相信他只是——一切谨慎为上。我已特意住得偏远与其说是想避人耳目不如说——是想看得清楚些毕竟一个人若特意跑这么老远留下的痕迹也会多些。但反过来他这一厢过来也易被有心人看着。要是真给人寻着蛛丝马迹便说不清了。”

    “知晓了。原也不打算再叫谁往你那边跑。”夏琰道“我还有一事问你……”

    他说话间伸手及怀要去拿那个黑玉扳指只惜手才刚触到便瞥见外面程平已回了来只得又松了手与宋然递个眼色就此息下对话。

    程平落座请宋然将末节讲完堪堪已是正午。他如何肯慢待两人便叫传膳留两人在府中一道用过再殷勤请喝过了茶才万般不舍恭送出门。

    “我看仪王也当真寂寞得很。”宋然便笑道“在这禁城也没什么相交的朋友恨不能将你留上一整日。是该娶个妃的好。”

    夏琰本打算离去途中趁无人处向他问问黑玉扳指之事可一抬头却见邵宣也候在府外。见他出来邵宣也上前了一步向他行礼:“夏大人。”对宋然却是不识不无倨傲地点一点头也不放在眼中。

    宋然不以为意。文人常讥武人武人自也不予文人面子都不出奇。

    “邵大人……?”夏琰有点吃惊“你莫不是……”

    “夏大人晨间说或有用得着邵某之处是以邵某自早朝散了便在此等候。”邵宣也实说。

    “我……我不知大人一直在此……”夏琰原以为他早上说要去垂拱殿外执守乃是托辞拒绝哪料当真还会回来不无过意不去那边宋然见状已是请辞:“既然夏大人还有要事在下先走一步。”

    夏琰深知他若强要在旁等着不走一来失礼二来惹疑只得还礼送他由他去了。

    这壁厢邵宣也便道:“夏大人看来诸事顺利不必邵某出力了。”

    夏琰只连连致歉邵宣也只道:“邵某今日当值等在仪王府外与等在别处亦是一样——此处还少些风冷。”

    两人向外同行一段途中有意无意提起程平娶妃之事夏琰记得去年恭王选妃彼事之司防杂务还是交由夏铮今年依邵宣也所说这仪王妃似乎已有了人选不打算一选二选弄得那般热闹只待各方说定将事情办了便罢。

    说不了几句便又多是默然。那邵宣也似一贯不喜起头没话题便不言不语亦不觉尴尬。冷场许久还是夏琰开口道:“都说邵大人与夏亦丰大人十分交好?”

    邵宣也全不动声色只问甚答甚“还算交好。”

    “我听我师父说——夏大人他——前一阵递了疏奏请回京。”夏琰望着地面“邵大人可知此事?”

    “当然。”邵宣也道“听说皇上已准了。”

    “已准了?”夏琰立住向他看面上惊讶“诏书已发了么?”

    “那倒不晓得我只是在垂拱殿外听过一句。”邵宣也道“夏大人当时去往异乡上任原是仓促心自还在京城。这已大半年了逢年过节的若都不允准他省亲岂非大失人道。”

    “逢年过节……?”夏琰道“不是……不是十月里就来?”

    “他好像是请了十月回京不过两广岭南这季节想必得不了空——皇上知他思乡故准他腊月里回来述职出了年过了正月十五再返去任上也算宽裕了。”

    夏琰没再吭声。他暗里松下一口气——只要他不是十月末旬回来就好。

    ——虽然那些业已存在的遗憾其实并无一件会因此变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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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琰在禁城听朱雀差遣另一头沈凤鸣当晚离了朱雀府才觉这一整日喝得实在不少——当朱雀的面他哪里敢不做足了样子便是朱雀只喝半口他都必要满杯回他——如此出门叫风一吹那后劲只尽数上来多走几步便拿不住了精神。

    朱雀虽叫了小厮送他却也送不出多远他独个晃晃荡荡也不知怎么走到的南城幸得一醉阁那几个等得心浮往内城门附近探头探脑远远见得他一步几摇地出来还道怎么了近前才晓得竟是醉酒连忙几个一道扛扶弄回了一醉阁。

    他当真清醒过来已是第二日中午——目眩神白口干舌燥摸起床头一碗水便喝喝得舒爽些了才细看见边上守着无影一声不响盯着他喝完了水颠颠道:“我去添。”

    沈凤鸣喝酒是常事但醉得这般人事不省——他都不记得何时有过了。当下里在榻上坐了一会儿定神那壁厢无影又进来了后头跟着老掌柜。“倒是醒了。”老掌柜便抱怨“如何?我说你多等半日夏公子多半就来了你偏是等不住——这倒好定是吃了人灌酒醉得连老头子都不认得。算便宜你了只是灌酒。原还怕你是要送命。”

    沈凤鸣不吭声将无影手里端来那水又喝了抹了抹嘴才道:“没人灌我我自喝的。”放落碗便下床来想起什么又转头向他道:“——那个是她爹就算是送命我也得去不是?你老嫁了十多个女儿了还不懂这个理儿?”

    “可惜我女儿都嫁完了没得与你。”老掌柜便笑道“秋姑娘还好罢?见上了没?”

    沈凤鸣瞪了他一眼。这一月几乎日日与秋葵耽在一道哪怕她还作出不远不近的模样可人总在举目抬首之间仿似随时便能触摸得着。这一下她回了禁城却当真摸不着了。与朱雀再是喝得高兴聊得开心到底他还是不肯容秋葵住到外城。沈凤鸣此际心里空落下来彷若有失便不想应这话顾自往外走。

    酒醒后腹中饥饿他很是吃了一顿与阿合几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忽接得一封从禁城来的快信。信自然是夏琰派人送来的。昨晚匆匆一见未及将诸事交代清楚如今他既是打算这一阵留在朱雀身边黑竹之事自然只能交托沈凤鸣。

    沈凤鸣皱着眉头将信看完嗤了一声收进怀里。旁的倒也在意料之中只有夏琰叫他暂不必再私下去找执录这事显得突兀兀的。不消说这十有八九是宋然的意思——至少夏琰上一次叫自己去寻宋然时可不是这个口风。

    嘿宋然。他心下暗道。我早该知道姓宋的那一家门都讨人厌得很他与他那个弟弟宋客当真是一般的叫人不爽快。

    也是他当下里心情欠佳明知纵当真是宋然的意思也实非恶意还是想得怏怏尤其那日与宋然相谈其实甚为顺畅交心可愈是如此此际愈觉不快更想到还应允了其后那个莫名其妙的归宁宴届时要宴请这兄弟两个加上娄千杉越发烦躁异常。

    他起身踢开了凳子也不与谁打招呼顾自往城外去了。

    去城外——其实是去泥人岭上的“厚土堂”。夏琰将一应事情交他接手他最为在意的一件应便是这厚土堂了。即便十月廿六已然不会再有大婚但无论将来他与刺刺何时成婚这地方总有用得着的时候早些建成也算是了黑竹一桩要事。

    再者——便如夏琰是躲进禁城逃避对刺刺的种种念想沈凤鸣又何尝不是在躲避某种念想?比起一醉阁比起自己家这地方总还是清心寡欲得多了。

    不过沈凤鸣的心性到底还是与夏琰不大一样。在厚土堂督到第六日他实在窒闷得待不住过了午便往城里返去进了一醉阁便问几日可有新鲜事。阿合看着很有些踌躇走近来期期艾艾道:“旁的倒是没有只是……无影和他娘都跑了。”

    沈凤鸣还没坐定不无狐疑抬头以目视他阿合连忙也坐下凑近了道:“他爹回来了。”

    “这么快回来了?”沈凤鸣心中思忖着吴天童那几人伤重理应还在洞庭休养不过或也是思亲情切在外便也久待不住。

    “是啊就在今早我听说咱们会里弟兄回来了几个无影说他爹和师父也一道回来的伤势可不轻。我说要不就来一醉阁里好照料哪晓得他爹却不肯这倒好了他们不肯来当然只好无影去了——我又不好拦着。”

    “刺刺和秋葵都不在这了也没他们母子什么事。”沈凤鸣道“让他们去就是了。”

    正说着却见无影领着个女子到了门口见着沈凤鸣坐在堂上仿佛呆了一呆随即欢喜起来跑进来道:“沈大哥你在最好了!那个……”

    他话还没说完那女子也跨了进来“哟这位公子是这里管事的吧?”

    “我?我不是。——这里有老头子管事。”沈凤鸣一面向柜台上指眼睛却老实不客气将她上下打量了两遍见女子约有了三十五六岁年纪身姿却十分修长纤媚不免一笑“……不过这会儿没在阿姊要是想买酒我可以替你打上两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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