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二八 浅夜深寒(二)

小说:行行 作者:小羊毛
    发了一会儿呆她倒了杯热水自己饮了。才依稀敢再抚了自己回暖的唇细细去想——这到底意味了什么。在今日之前她从来不敢真正面对了他。她直觉地知道在自己之前他一定遇见过很多女子对她们也献过种种殷勤当然——也一定与她们亲近过。她知道没有办法证明——这一次他的真心便就会久长便不是种浮浪。她只是——只是知道自己心中一直想把持的度衡终于还是斜落了。

    无意识地她起身到妆台前摸到那支旧木钗。——他说他没有将这双珠珥送给过别人可——世上又不是只有这一对珠珥。正自自嘲灯火晃着敲门声再次传来。“秋姑娘还没睡吧?”李文仲的声音。

    秋葵握了木钗近了门边“有什么事么?”

    “那个——沈公子是不是还在姑娘这里?”

    秋葵微微一滞不知该当如何回答。先前是白天现在却是夜里。以往是自己受伤沈凤鸣守着也就罢了况夜里也大多交由净慧眼下——到底是难以说得清白。

    “秋姑娘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李文仲听她不答连忙道“就是方才听报说关默已醒了想再见见沈教主。我见沈公子屋里没人所以来姑娘这问问。”

    秋葵不觉向屋中看了眼。关默醒了——沈凤鸣却睡得熟。

    “原本——这么晚了应该一口回绝了他才是”李文仲赔着笑“不过我也是想过来看看——怪我疏忽先头从姑娘这送完了琴便以为无事也没人来报我关默服毒之事——直到方才听外面说姑娘要炭火才出来问话。沈公子不在这里么?”他问到这里也着实有点好奇。沈凤鸣但凡是在此当然早就说话了——依照几个仆妇的说法他上了楼就没下来过总在这东南二楼之中。

    秋葵犹豫了下。李文仲既然已去南楼看过自己再想隐瞒什么想来也瞒不过去。便干脆坦然以告“他在我这里不过眼下睡了我不便叫他起来。”

    李文仲方道:“是听说沈公子还给那关默运功解毒——是不是用功过度因此不适?我去叫人备些汤药补剂那炭火也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就送来。既如此关默那里不理睬他便是了。”

    “关默……”秋葵还是沉吟了下“关默的事情我大概也知道。你叫他来我听听他想说什么。”

    李文仲听她如此说自是应声而去。

    待到放好炭盆关默也抬上了楼。东楼是女客居所多少不便秋葵便央李文仲稍许照看沈凤鸣自己候在东南楼相交之处的廊上。

    关代语照例站在关默身边不过此时安静了许多一言不发。

    “沈凤鸣不在。”秋葵开门见山“你若是想来道谢我替他受了。若有别的话说与我说也一样。”

    关默默然指了指她身后之人示意要人退开。秋葵便叫人去远些等候这一边关默甚至将关代语也稍稍一拍要他也一同回避。

    关代语大是惊讶“大伯……?”

    见关默眼神坚决他自也无法只能悻悻走开。转廊处只剩了秋葵与关默两个她不觉冷笑:“你叫你侄子都走了我怕是也看不懂你说什么。”

    关默伸手勉力从担架旁拿起一个瓷杯竟尔出声:“你转交沈凤鸣。”

    秋葵吃了一惊。“你会说话!?”

    许是太久不曾言语或是伤势之故关默的声音粗哑如枯纸又极低极弱。他将瓷杯举在半空“这是……我先前所中之蛊。他如要解毒应用得到。”

    秋葵心中还惊讶未定盯着他未肯便接。关默咳嗽一声清了几分喉音又道:“你放心蛊虫已死了。”

    秋葵才看向瓷杯——那是武侯园的屋里用作水杯的想来关默那处也无有别的容器故此将水杯拿了过来。隔空垂目只见那杯中蛊物鲜血淋漓形状可憎昏黄廊灯之下虽看不清本色也能约摸辨出是个蚕虫模样。她心中厌怖不过沈凤鸣蛊毒发作是真她虽憎恶也只好接过。“你为何要一直装作不会说话?”她不想多看杯中放在扶栏追问的语气咄咄逼人。

    关默的目光却追随着杯子“装?”他语气虚弱面色惨白“此物——便是我无法说话的缘由。”

    “……这么说你方才不是服毒自尽?”秋葵忍不住再瞥了杯身一眼心中想起适才沈凤鸣那番话来不免起心试探:“……这毒蚕令得你不能说话——是不是与关非故有关?”

    关默目光忽剧烈动荡起来秋葵便知多半说中接着探他话头:“所以你连关代语都遣走了你不想叫他知道此事。”

    关默面色重归黯淡良久方嗤笑一声:“就当我是服毒自尽。世间既无活路予我——你们便由得我一死就好何必费心留我性命。”

    秋葵不免冷笑一声拿话讽他:“这么轻易就觉得没了活路——你还当真是不争不抗惯了?你就没想过你若死了幻生就落在旁人手上——连关代语都要落在旁人手上?”

    关默苦笑“幻生?——从来都不是我的幻生。代语——也不是我的孩子。我不过是我爹养的一个蛊人我能得到什么?现在落在你们手上更不过是你们的棋子。——我能争什么、抗什么?”

    秋葵心中顿然巨荡——原本沈凤鸣只是推断关非故或不曾妥待他令得他自小受了不少毒痛可若竟是“蛊人”——个中残忍又远超所料。

    她不动声色。“既是‘蛊人’你却还要叫那一声‘爹’?世间没有一个‘爹’能这样待自己骨肉的。我们——至少没那般折磨过你。”

    “是么。”关默道“若要论骨肉论至亲——最终你用魔音夺去自己外祖父性命又能比他不同?”

    秋葵虽然极欲争辩好在她还记得沈凤鸣的言语当下道:“我不与你分辩。你若想报仇尽可找我。可这世间究竟何者才值得你拼上性命你到现在都不明白么?——沈凤鸣为何要救你性命你到现在都不明白么?”

    “我是不明白。”关默道“该救我的人从来没有救我。不该救我的人却不让我死。我过来就是想问个清楚——你们究竟要我怎样。你们要我杀摩失——我的答案你们也应看到了。就算你们看不懂沈凤鸣也该知道他这一番‘吸髓’用在我身上我功力所剩无几就算活下来自此也再没什么本事替他卖命——留我到底有什么用!?”

    “你以为他只是想利用你这一身‘功力’?”秋葵忽转开面去望着栏外那个昏黄的夜“没了一身‘功力’的人——又何止你一个哪一个……还不是好好活着?你若不活下来又怎么知道没有用?”

    “‘你若不活下来又怎么知道没有用’……”关默似是回想起了什么“这句话……好久了……”

    秋葵转回头来“关非故到底是不是你亲爹?为什么要将你变成了蛊人?”

    “原来你不知道。”

    “……‘蛊人’这种事怕是寻常人也想象不出。”

    关默哂笑一声。“我与那天你们见到的‘蛊人’有点不同。他不是为了将我炼成个‘打手’而是为了一个特别的目的——为了——他当年修炼内功。”

    “有什么内功要靠蛊人修炼?”秋葵不解。

    “这个——说出来你就知道。”关默道。“这内功在这江湖最出名的一次用法大概就是打了朱雀一掌。”

    秋葵忍不住轻吸了口气屏了呼吸。

    关默缓缓道:“自来江湖都传你父朱雀幼年为寒性掌力所伤哪怕后来他成为绝世高手极寒内劲世所罕有也始终未能痊愈如此想来那一掌之内力可谓高之极矣。可惜——可惜三支当年远遁江湖幻生蛊术没人懂得。若是当年有明白幻生究竟之人替朱雀看上一看便会发现——那一掌之所以难以痊愈并非什么高深内功修为其中邪寒是来自于冰蛊之力。我爹当年借助某种办法将冰蛊之力摄入了自己体内与自身功力相合将这极为霸道之力化为己用自然也便能将之作为掌力击出。他本是幻生之后进蛊术修炼不可能立时超群若不是有此一手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在同辈弟子中脱颖终得这个执掌之位。”

    “你说的这个‘借助某种办法’就是通过‘蛊人’——通过你?可那时——四十年前?——你?一个婴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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