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写了些什么秋葵没有问。
沈凤鸣是为着单无意的死匆忙去信的;除此以外当然也理应告知君黎黑竹此次的胜负死伤;但会不会还有余裕提到她的景况?——她不知道。
风庆恺回城之后得知章再农潜入之事少见地大发了一番雷霆这夜武侯园的巡逻格外地勤。净慧师太这晚也回来了沈凤鸣方肯回去了南楼。可秋葵反而辗转未曾睡好到了天亮却迷迷糊糊睡着了。
好在次日沈凤鸣很忙没来扰她。风庆恺带了衡山派的仁觉同来武侯园寻他商议洞庭湘南一带往后情势说穿了便是要当面约定这一块地盘该如何分法——仁觉算是衡山的二当家此次掌门方宽肯默允他带人来帮忙他虽是出家人也不得不前来讨价还价要了说法回去好交代。
幸是三人于此早已心中有数。风庆恺在水面的买卖不算多三支之会后将幻生界赶离了洞庭湖原是有赖沈凤鸣、净慧等的帮忙现今也便应允将洞庭湖连同湖中洞庭山在内的诸岛皆归于云梦只是周围澬水、沅水、湘水等河流是他生意往来的通路是以除靠着洞庭的一周由云梦支配其余则仍归武陵侯——唯独湘水因衡山近湘水故此衡山与武陵侯约定地界南北划清。不过——三者所辖水路也好陆径也罢皆许诺不得互相为难就是了。
这荆湖路地方甚大挖去洞庭、衡山武陵侯俨然依旧此地之掌。李文仲提议该继续往洞庭以北扩张不过风庆恺思索之下还是决定暂息。一是大战之后总要安稳一阵;二是北面若那么好经营江陵侯也不至于孤注一掷地南下此间。
章再农自然是要审的此事只交武陵侯沈凤鸣与仁觉不加过问。仁觉得了约定之后便先自带人返回衡山去了沈凤鸣却还消等上几日。
给君黎的书信虽已递出但沈凤鸣心知自己与秋葵还是愈早回去临安愈好便打算将净慧、贺撄留在此处将云梦教在这洞庭的根基放稳——只是在此之前总要替他们将幻生料理干净了方无后患。摩失为了自家性命办事便自觉得很但要抄完关非故的一应蛊豢家底将幻生人手尽数整顿也非一夕可结。这是他等的第一件事。
黑竹众人内外伤势轻重不一沈凤鸣既为本次行动之统领总也要留出些日子缓冲确定大多数人情形已稳伤亡之数已定才可告“双琴之征”结束放人散去。这是他等的第二件事。
幻生一众门生的投向沈凤鸣其实不甚担心。那些大多因受了毒蛊要挟方听命于关非故父子的弟子原难言忠心。关非故死后众弟子被暂压在心脉的蛊毒当然不会立时致死可幻生蛊虫是活物一旦无有蛊主压制时日一久必不安分发作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而沈凤鸣此时是他们活命唯一的机会。虽也知要他似在三支之会上那般再以魔音来解蛊未必真正可行但如今秋葵功力已失——这些弟子若还能有任何生之乞求也唯有寄望他一人非但不可能对他存了杀心甚至还定须想方设法护他活命。
若说还有什么该担心的——也只有关默。
关默未受蛊毒所制——但他的弱点也很明白。早在仙霞岭初次打交道时沈凤鸣就拿关代语要挟过他如今关非故、关盛都已丧命关代语却还在若不杀关默还要他听命于己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带走关代语。
只是故伎重施不免显得促狭况威逼胁迫之法治标不治本与关非故也便无有分别。沈凤鸣在离开东郊之前看过两人的伤势——关代语的伤势不算轻他虽然受魔音的心念激荡比旁人要小些毕竟是个孩童醒来之后晕眩、耳鸣、呕吐、头痛一样都不曾少;关默伤势主是控制蛊人的那一只毒虫之死施于他身上的反噬此外外伤颇重——沈凤鸣当时未想好如何处置二人就暂且交在黑竹众人手里看管;不过与摩失打过交道之后反而心中渐有了主意这日送走了仁觉便托武陵侯派人将关默、关代语两人带回城里来。
掌灯时分两人带到报说因关默伤势仍重只能半躺暂且停在前厅未动。沈凤鸣才刚刚得暇来看了一看秋葵闻讯便叫上秋葵同往。
“叫我去做什么?”秋葵大是不满“与我有何干系。”
“别把自己摘得这么干净啊。”沈凤鸣笑“云梦难道不是你的云梦么?”
秋葵哼了一声“我现在武功全无再不可能做什么云梦教主了——真是对不住遂不了沈教主你的心愿。”
“武功全无怎么了能有‘圣血’在身就够。”沈凤鸣早就捉了她手腕往外走。秋葵挣不过不得不跟出来口中犹道“怕是你想得太美——你现在一身剧毒‘圣血’传给谁不是必死无疑?就连血蚕都不敢咬你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安稳自己做这教主的好。”
她听沈凤鸣不出声只道他已没了辞悄然再一挣满拟能甩得脱哪料腕上还是紧紧的不曾松开半分。她不觉愠怒:“跟你说话听见没有!”
沈凤鸣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意味深长“若我说你身上本来就有‘圣血’呢?”
“别胡说!”秋葵被他一句话弄得惊疑“我怎么可能有!”
沈凤鸣不答咳了一声:“那好那我是教主——我叫你来就来你有什么不服?”
秋葵这一回语塞。她从来认理一时还真的反驳不出不觉满面憋闷。
沈凤鸣瞧她表情暗自发笑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湘夫人你可知我就是喜欢你什么事都那么认真的样子。”
“你又……”秋葵方知他大约又是信口诓她愈发愠怒恨声道:“常人都是如我这般似你那般不正经的才是少见!”
“冤枉得很。”沈凤鸣果然露出冤枉之色来“这话若还不正经那当真是没有什么正经的了。”
言来语往丝毫不耽误行路手上是越发紧脚下也是越发快这般拉拉扯扯也便到了前厅。李文仲带着几个人在此处戒备关默躺在一副担架之上被关代语扶着方能半坐想来也无力惹事。他似没料到秋葵也会同至将一双眼睛盯着她如要喷出火来——幻生界这一次铩羽大败伤亡惨重连父亲兄弟都不幸身死——要论罪魁除开沈凤鸣当属这个关非故称作“外孙女”的秋葵之魔音。
关代语眼圈通红显然亦是难抑激动待要奔出来动手又不敢放开了自家大伯只能狠狠瞪着沈凤鸣还不待他走近已露出十足敌意:“我大伯说了你要杀便杀若要想用什么手段折辱我们那是休想!”
“‘要杀便杀’嗯这话说起来还当真便宜。”沈凤鸣不紧不慢先安顿秋葵坐落口中不停“那关默兄你说——我应该先杀你还是先杀你这侄儿?”
关代语下意识向后躲了躲言语不甘示弱“你……你想威胁我大伯我不怕!死就死!”
沈凤鸣笑“活人比死人麻烦得多了——要不是秋葵与我求情你真以为我想要放你们活路?你若自己求死我决不拦着你们就现在、当着我和她、当着武陵侯诸位弟兄的面自行了断也省得我往后在人面前说不清楚。”
关代语下意识看了一眼关默的脸色。他一个小小孩子口上说来当然容易可真要“自行了断”自是远远做不到瞥一眼后便咬唇低头。关默亦是沉默不言也不动上一动目色如矩面色却苍白。即便真不畏死可毫无意义地死便是另一回事了。
“看来是不准备死了?”沈凤鸣见两人如此冷笑了声拉了一旁椅子到两人近前“要是想好了不准备死”他施施然坐下“我们谈谈?”
“我与你有什么好谈。”关默口唇微动关代语连忙把话说了出来。
话虽如此但他显然也无有其他选择。沈凤鸣向李文仲抬手后者会意带了周围暂且退走只留了他与秋葵。
“不谈别的。就问问——关默兄对摩失这个人怎么看。”沈凤鸣道。
关默稍稍停顿了一下动唇:“我知道你已收买了他。”
“我问的是你对他怎么看。”沈凤鸣道“你觉得——往后由此人执掌幻生可否合宜?”
关默冷哼一记不说话。
“看来是觉得不合宜了。”沈凤鸣笑。
“你想让谁执掌就谁执掌——幻生既落入你手何必再来问我。”
“这话说得好。那若我正好是想让你执掌呢?”
关默仿佛吃了一惊但随即报以阴沉显然意识到此言不过戏耍羞辱。他虽未说话关代语却按捺不住嚷叫:“你杀了我爹杀了我爷爷你还想大伯都听你的命令给你做事!”一时再想起父亲之命丧难抑哽咽忍不住冲上前来无有章法地向沈凤鸣扑去。
关默没了他扶住只能躺倒于架上心中大是紧张张口大喊关代语却当然无有声音。沈凤鸣早已绞住关代语双手“是就算都是我杀的。你昨晚也想杀我你倒是忘了?”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这个……你这个……凶手!”关代语放声大哭声音已是沙哑。奈何他两只细细的手腕沈凤鸣一手就抓得住他哪里还能挣得出来。
“关默兄可非是我要拿你这侄儿要挟你是他自己过来的。”沈凤鸣道“你不消在意我也是好意告诉你——你接下今日的幻生正是你和你这侄儿活命的唯一机会。”
关默咬了牙。他此时仰卧关代语又抽噎哭泣他心知无人能复述他的唇语也只能什么都不说。
“你不说话那不妨先听我说。”沈凤鸣接着道“你试想下——如果摩失接下了幻生他会做些什么?”
他停顿一下“自然你已知晓——他尽抄了你们的蛊室整顿了你们的弟子——但你可知他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关默看见沈凤鸣俯投过来的目光变得锐利“是取走你的性命以绝后患。”
再一停顿“眼下是我告诉他你们二人我会处置。如果我现在离开洞庭当真将幻生整个交托与他我保证你们两个活不过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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