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〇五 夜色如山

小说:行行 作者:小羊毛
    谢峰德面上反而露出狞笑来“哎哟杉杉师父教你的那些功夫你怎么不用?”

    娄千杉咬牙不答。一切阑珊幻术倘在谢峰德面前施用必会被他以“万般皆散”消解反噬她庆幸这一柄软剑还藏在自己腰带之中还能给予自己拼命的手段。

    然而惊觉之时臂掌之间气力已软弱下来——她不敢致用的“阴阳易位”谢峰德用起来却如鱼得水。他内力远胜娄千杉简简单单一式“青丝之舞”中的“青丝缚”便能令得她行动之力大减。

    “青丝之舞”只不过是阴阳易位心法的第一篇娄千杉倘若能稍许学得“万般皆散”也不至于落得如此毫无还手之力。

    单无意的狼狈并不比她稍减。谢峰德不过将“青丝之舞”篇的“凝气针”稍许变化那树藤之上残叶碎片肃然站立随风化为尖锋锐利之意飒飒脱了藤蔓反向无意飞来。无意不识这是幻术只下意识想甩脱了树藤一时又如何甩脱得掉只能连连后退。“气针”固非实物可幻觉侵入肌肤周身如受针刺内中痛楚实不可免。

    谢峰德“嘿嘿”干笑几声“小公子得罪了。”倘不是忌惮身上的蛊毒而不得不听命于单疾泉他岂会容这少年纠缠了这么久。此时他有些后悔起初容得娄千杉将他解了开来多了麻烦一手抓住了那挥来的树藤手上用劲藤蔓立时活了般游动起来轻易挣出单无意手心。无意轻轻“啊”了一声那树藤已向他足上缠到将他一个趔趄拖倒在地。劲风随即扑至——“十指聚八荒”的疾力封住了他的双踝和双腕。

    双踝受制便不能再站起;双腕没了力气便不可能解开自己足上捆绑。娄千杉艰难提剑还待替无意将藤蔓挑断倏然风响谢峰德的身形已然挡在其间。

    “杉杉”他涎笑着“乖徒儿听师父的话莫再挣扎了。”

    娄千杉退了一步。如永夜般的恐惧再次涌到。她将那剑抬起劈砍向身前这个黑影可这个黑影却像永夜般巨大像永夜般不死。他只伸出手来——第二篇“赤袖之舞”中的“若火诀”足以令娄千杉手中剑柄炙若沸煎。

    “千杉你快走你快走啊!”单无意惊惶呼喊。可当然已经晚了。劲风拂动娄千杉手中软剑已然跌落。除了一双赤手她再没有了任何自救的倚仗。

    “说吧你想——怎么死?”谢峰德狞笑着向娄千杉逼近过去。

    “谢峰德!谢峰德!”无意嘶喊着翻滚着想要立起“你敢你敢动她一根头发试试我……我杀了你!”

    “我动她怎么了?”谢峰德果然挑衅地撩动娄千杉的束发。少年的长发被撩落成少女谢峰德的目中越发闪出光来。

    便在这一息间一串令人心悸的机械之声越众而出——毒针!隐藏在少女长发之中的机簧毒针那支束起了她所有的最后的期待的机簧发簪终于被牵动了!

    娄千杉的心从未升得这么高过——这可能是她这一生这颗心的顶点。她要报仇了。她要杀死他了。执录宋家的毒针即使盲目之下无法命中要害其剧毒也足以要了谢峰德的性命!

    只要他死了——只要他死了!她在心底祈求着如每一个绝望之人都愿意付出最大代价。只要他死了她什么都可以不要——所有的一切她都还有机会重新来过!

    毒针“突突”地从她的发中射出谢峰德躲避不暇两枚暗器擦着他的头皮削刺出了一道醒目的血口。

    娄千杉面上露出一丝绝处逢生的苍白快意欲待立时向他补上一掌可手方抬起面前的谢峰德却发出一声狰恶大喊突然一把攫住了她的小臂。

    她浑身一抖——她看见他猩红着双目双手如钳像被疼痛激怒的野兽。在完全回过神来之前巨力已令她向后跌倒。

    “小妮子你还敢反抗?”恶兽的利爪如刀撕裂开她的衣衫与肌肤。

    屈辱的疼痛从心底发散向百骸全部的力气在谢峰德面前也不过是将折细柳。跌落于地面的刹那娄千杉恍惚出神仿佛……仿佛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可是这一刻与任何一次都不同——因为她这颗跌落于地狱的心在仅仅刹那之前还那么那么地高高到她以为一切可以永远结束!

    她以十指向他搏斗——剧毒只是还未发作她期待着很快——很快他就会死挣扎也许就能令自己免受最后一次屈辱。

    耳中隐隐约约的好像听到人在叫喊明明很近却又似很远。一定又是单无意。那个没用的小子没有一次能保护得了她此刻除了在一旁叫喊又能做些什么?她在心中自怜——最终陪伴了自己的屈辱的竟然也只有这个没用的少年。

    谢峰德此时已然失了理智咻咻而喘恶恶而咆。娄千杉从来是他随意拿捏的玩物从没有一次能逃脱得了自己掌心只有那一次——那一次她竟敢埋伏了自己令得自己差点丢掉了性命不得不诈死脱逃将养许久才恢复如前。此后他一直四处打听娄千杉的下落欲行报复去年终于寻得百般折磨之后弃她敝屣自灭。数十年中已数不清有多少女子不堪他的肆躏消生于世他也实不觉娄千杉会与她们有什么不同。她们如此柔弱柔弱得不堪一击——柔弱得他从未想过她们中有人还能够——还能敢——再一次地——生出反击!

    他不是不知那暗器或有剧毒可即便如此他也要先将这个胆敢如此的女子强按于地要将满腔**与恶望迸发于她的身与心要将这个幼弱而美好的身与心一起毁灭!

    娄千杉的气力渐渐的枯竭了。没有人来救她。没有人能来救她。没有人会来救她。

    她没有注意到一旁单无意的面孔。——她又怎么会在此时转头去看单无意呢?就连真心如他在今天之前只怕都未曾真实地想象过那个曾在他身下宛转的女子被别人压在身下的模样吧?

    这样也好吧。她的双目渐渐空洞。如果没有什么能让他退却就让这一幕让他永远地退却好了。

    可忽然她听到一声惊心——好像是布帛之裂好像是筋骨之错——可都不是。她以余光瞥见单无意的腿动了一动——她以为绝不可能挣脱的那个少年竟挣断了那捆绑住他的藤索。在后来的许许多多岁月里她始终想象不到这少年在她有如一生般漫长的绝望片刻中为她用去了怎样的力气。他甚至疼痛到站不起来只将整个身体飞扑过来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了谢峰德将他掀翻于地。

    他被封住气穴的双腕没有丝毫力气但他还有这一双手臂这一对宽膊这一个身体这一腔凶蛮。他用出全部力气将四肢都紧紧勾住了谢峰德的四肢将牙齿都深深嵌入了谢峰德的肉里。谢峰德怪叫连连欲待挣脱可无论怎样甩动便是甩不脱这个癫狂的少年。

    娄千杉只惊得呆了。只那么一瞬间的失措她忽看见一泼鲜血自单无意口中咳出喷溅在了谢峰德的肩上。不远处就是崖边显然谢峰德深知若再不甩开了这少年只怕要与他一同滚落山谷。此时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蛊毒在身的忌讳一式“若火诀”接一式“十指聚八荒”在在皆击入单无意那紧贴的身躯。

    “无意……”娄千杉像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无意!”她忽然才惊起——像从所有的噩梦里终于惊起顾不上那一身残衫零落攀爬着要伸手拉住那个少年的远去。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触到。

    如依然在一场噩梦里——她看见他抱着谢峰德向崖下坠去只有夜色跟在他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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