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二七 命若琴弦(七)

小说:行行 作者:小羊毛
    那片树林的茂密掩盖了所有的草木色变只有身在其中的秋葵才感觉得出那一战的愈来愈惊心动魄。她一再后退可那如冰火撞击的交锋却一再逼得她退无可退让她觉得——即使自己想帮忙都无从帮起。习练了这么久的魔音虽已有所大进可在这两个人面前却显得如此渺小如此无力仿佛那一点声息稍微起来便会被卷入那狂风骤雨之中消失不见。

    拓跋孤与朱雀的招式都不以巧力取胜纯已成了内力之斗。内力张至极限时于朱雀是最汹涌的“潮涌”般颜色于拓跋孤也已近了青龙心法之巅峰。一旁的单疾泉也是看得手心冒汗。他的功力较秋葵自然深厚许多并非对这战阵毫无左右之力。自己如果出手必是助拓跋孤了可若真如此做了大概也未必是拓跋孤所愿。再者说到底拓跋孤和朱雀——这两人的战局原是他最不该插手的。

    他打定主意拓跋孤不呈败象自己便不出手。场面之上拓跋孤的确渐渐占到上风了。此是炎夏树林里本就闷热而拓跋孤的青龙心法又是灼热之力借这样天时将朱雀的寒劲压至差堪防御。只见朱雀一身褐红色袍子都鼓胀起来如同蓄满了风的帆。

    拓跋孤身形本高略略居高临下已显强势:“你可准备好了?”

    朱雀回以冷言:“何须废话。”

    他们都知道——朱雀的真正实力不到那一诀“离别意”不会发出。可那一诀离别意却要他先身陷绝境。“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种境地了。这世上大概也唯有拓跋孤能在正面对决之中逼他进入绝境。

    可拓跋孤也是骄傲已极之人竟要在发力之前开口说一句“你可准备好了”。他要出掌用这强硬掌力把他的“离别意”生生反激出来。那样一瞬的反扑巨力倘若都无法奈何得了他拓跋孤那么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依约:他胜了他要朱雀的性命。

    秋葵哪知朱雀的心法有这样的机窍见他落于下风紧张之下伸指及琴屏息盯着场内。拓跋孤果然发力双掌平推重压将她的呼吸都一滞她已见朱雀鼓起的衣衫忽然陷落下去心中一急不由自主脚步欲待往前踏去冷不防身上一紧未进反退却是单疾泉早见她心神不宁的样子担心她真不知死活出手飞身掠来将她一带而后。秋葵一惊之下只道单疾泉是向己出手手指一松一股拨弦之力已发。单疾泉头急急一偏那气劲扫中他颊侧脑中一时涨得嗡嗡作响。

    秋葵随即会过意来怔了一下来不及多言已听见那一边朱雀飒然一声啸喝。她立足之处只觉毛发倒竖寒意逼人。那是种从未遇到过的彻骨寒意——这就是明镜最末诀?朱雀该已将“明镜诀”内力用至了极致了以至于她与单疾泉都只觉出髓冷如冬。可斜目之际她注意到朱雀唇角的血迹。——血?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朱雀的血迹——是了纵然“离别意”能伤了对方在此之前他却也已先受了那足以致死的一伤!

    拓跋孤竟也发出一阵高笑只见他屹立当地受朱雀锐利至极“离别意”反击之下竟未有半分退却。而秋葵视线却竟似有些扭曲两人之间那空气不知是怎样的寒热交迸才令得整个视线都不真实了。

    只听拓跋孤哈哈大笑道:“‘离别意’‘离别意’也不过如此!”他忽身形一挺像是要以肩背额外之力来打破此刻的势均力敌。巨大的热浪如受指引忽然汹涌掩至。秋葵只觉眼前一迷身体如被迷蒙浓雾吞没已分不出是热是冷是暑是寒了。

    朱雀在那般高涨的气势之中终于退了一步。——纵然是“离别意”也还是当不得拓跋孤的第七层心法吗?

    “爹!”秋葵忍不住喊出一声欲要挣开单疾泉可此际场内余力未消单疾泉自仍是硬生生将她拦住。场上聚积的寒热之力良久才渐渐静去只见拓跋孤正凝视着朱雀。

    “你承认自己败了吧?”他的面上带着丝残酷之意。

    朱雀未语似在调整自己内息。那一缕嘴角的血丝秋葵看得愈发清楚心中大慌——她可不要他真的交出性命去!

    她不敢言语因为他们仍在对视着。四个人此刻都连呼吸都不敢放松只因这场落幕的内力之拼总好似还有些什么未完结的尾音仍在继续。

    谁都没料到会有一道银芒在此刻刺穿这片谁也不敢惊动的气氛。秋葵在许久以后回想起这令她无法忘却的一幕也不得不在心里叹息:若没有这一支银芒今日的对峙也许真的无法了局。

    ——可那支银芒真的能刺穿它想刺穿的这一切吗?

    宋矞!——黑竹会如今最锐利的一剑那兔起鹘落的一招出手谁曾敢小觑?这个黑色的影子如离弦之箭、掠地之鹰扑向了今日的胜者——青龙教主。纵然是知道他在附近的朱雀也万料不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挺剑刺向拓跋孤。

    毕竟是足以杀死一流高手的暗袭拓跋孤亦带了猝不及防想也没想左手抬起青龙掌力已出。那是关乎生死的一掌他半分未曾容情——那个他连面貌都还未看清的偷袭客一剑已经近在了咫尺——不近在了分毫!可如此炽热而沉厚的掌力岂是一个小小杀手当得?掌力正击中宋矞身体他人从空中重重跌落一口鲜血也从空中喷溅而出溅污了拓跋孤的脸颊与一身衣衫。

    纵是朱雀也不无动容。如果宋矞面对的不是拓跋孤或许他便可得手的;如果他不是先前受了毒伤或许他也可得手的。可现在他委顿于地五内如焚。

    拓跋孤这看似随手的一推之后面色也变了变像是终于忍不得了体内翻腾竟有一口浊血冲出了口腔——他的左掌收回在胸口轻捂。“离别意”究竟并非无物他以一口气强抗面若无事只希能令朱雀认输可如今受外力牵引之下竟终究无法将暗伤隐藏。

    单疾泉才吃了一惊飞身掠至他身侧“教主可要紧?”

    拓跋孤只是挥一挥手。他并不想多言——如今局面不言已明——他没有胜。

    秋葵没了单疾泉阻碍也忙去扶朱雀。两两站定相互间目光并未对视反都向宋矞望去。

    “黑竹会的人?”拓跋孤先开了口目光往朱雀脸上微微一移。

    朱雀“嗯”了一声。他本不多在乎这少年的生死的可却也不知这么一个自己都没放在眼里的少年难道竟真的把我当了自己人?他又凭什么认为他能帮我些什么?他不该不知道这样出手是九死一生却竟还是选择了出手!

    黑衣少年已经连挣扎都无法挣扎抽搐中口中吐出一滩又一滩的血泡。秋葵忍不住上前矮身要检视他伤势却听朱雀道:“不必了。”

    他知道宋矞的斤两。他知道——他断不可能正面受青龙掌一击而还有活命的。

    宋矞似乎也知道自己命已难续听到朱雀的声音用尽那最后一丁点儿力气睁大眼睛努力看着目力却似乎已及不到站着的朱雀了。他只够看到低过来的秋葵那手努力地在她袖上抓了抓。

    “姑娘我……二哥……求……朱大人……”

    秋葵心头忽如受重击。只是为了他二哥吗?他怕朱雀败战之后真要丢掉性命便再无人救他二哥?她虽然一贯面冷可怎禁得这样场面忽喉生极哽“阿矞你……你就放心。”她也不知除了这一句她还能说些什么。

    可阿矞的手已经松去了。他没有听见。年方二十的少年只一弹指已从此世渡去彼岸、从生去到往生。这尘世倒映在他至死未瞑的双目里只余下惨灰惨灰。

    秋葵努力抑着自己的颤抖才将他双目阖上只听拓跋孤喟然道:“身手不错的小子。可惜了。”

    她忽然心中激愤站起身来“是你杀了他你说什么可惜!”

    “秋葵。”朱雀微微皱眉抬手将她拦住。

    “他先对我出的手怎么我还不能杀他了?”拓跋孤冷笑。

    朱雀忽也还以一个冷笑。“这么一个后生晚辈你还谈先出手后出手——拓跋教主亏你也说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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