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往事?”刺刺坐在椅子里身体倾着像是很感兴趣地等他说来。君黎却也休息了一下才开口道:“大概十六七年前我借住在顾家就是……你外公家里。那时候……你娘才十五还未出嫁有许许多多人家上门提亲。”
他说着表情像是泄露了心里一些儿对那段时光的怀念。“我那时并不懂什么提亲不提亲也记不清来过些谁只觉得有那许多人喜欢我这个姐姐也是件不错的事。但她一直对谁都不太有兴趣令得你外公不得不婉拒了好多人到最后也有点无可奈何了。
“后来有一日你外公总算说服了她选中了一户人家与对方长辈约定了第二日午间商量嫁娶事宜。家里上下都很高兴我也一样——可偏就是那日一早我听说外面来了个不速之客据言是顾家的仇人整个顾宅的人都如临大敌堵在前门我被他们留在后院里人影都见不到。听人说那仇人和你外公还动了手可我现在也不记得胜负了只记得后来罢了手他与你外公一番密谈致你外公心情十分不好即便他走了之后那一顿午宴也便此撤去说是没有心思了。
“大家都又疑惑又紧张我也一下午不高兴在院子里随处转悠无意中却捡到了一件东西——你猜是什么?”
他少有地与刺刺打谜刺刺却哪里猜得出来皱着眉想了一想还是道:“是什么啊——?”
君黎笑着摇了摇手里的信。“就是一张纸——一张已被撕得残破了的纸。那纸上的笔迹——和今日这信是一样的。”
“我爹的笔迹?”刺刺惊讶道“……啊你你该不会是说那个去挑衅外公的‘仇人’是我爹?”
君黎笑起来。“我那时当然是不知道的只是听边上人说起那‘仇人’一早来下战书被你外公撕了随手扔了想是被风吹跑了落在这里的这一下大家都好奇心起捡了拼起来看他写了什么挑衅的话——你要不要再猜猜看那上面……”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猜你快说啊!”刺刺急道。“我爹写些什么?”
“那原来根本不是什么战书。”君黎看着她道。“那上面只列了不少值钱东西我们猜了好久才有人看着那纸的样式省悟过来那其实是一份彩礼单。他那日——原是来提亲的。”
刺刺张口结舌莫能言语良久方面带薄嗔道:“我爹来跟我娘提亲这不是最自然不过有什么好笑的?”
“原是没什么好笑——后来没过些日子我就离开顾家了这么多年都未知那个胆大妄为竟至与你外公都大打出手的提亲者到底是谁也根本料不到是这一个人最后竟与你娘成了亲;如今事隔那么多年忽然得以将那些往事串联起来那感觉……那感觉就算不是好笑也真的奇妙得很。”
“无聊!”刺刺却重重哼了一声将那信从他手中夺了道:“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不就是那天我爹扯了你的信嘛你就耿耿于怀非要说他当年也被撕过什么礼单这样才高兴是吧?你瞧瞧你那个幸灾乐祸的样子啊!我早看出来了你就是个小器鬼!”
她虽然这般说着嘴角却也忍不住弯了些浅笑。君黎笑的时候太少——或者说真正开心高兴的时候太少她终究还是乐于见他如此的。
“是啊我是个小器鬼……”君黎反而喃喃地道“我……我原确是有些不忿你爹可他这封信我真的没想到。”
单疾泉这信的意思很明白——虽则字里行间的意思仍是隐着那一层“休要想打刺刺半分主意”可——反正他本也未敢作此想。单疾泉已经让步了。那信里的道歉或道谢若还算是他应得那么那几分信任与尊重便超过了他的预计。他本没有刺刺所说的那样小器心思可又知道自己说起这件“有趣的往事”也的确不过是出于对这一封信的不知所措。
“刺刺我现今反觉得有些羞愧怕我……未必当得起你爹这封信的”他笑意渐敛。“因为……因为纵然我那时再是有心护你却还是令你受伤、受痛了况我现在躺在这里连动都不得一动我真不知自己这样又要怎样照顾你周全?”
“谁又要你照顾了呢!”刺刺身体挺起。“临安城里不就说过了你是算命的我是学武的——你就给我算命赚钱别让我挨了饿受了冻、回不去了徽州就好谁又要你动手、要你打架了?那些事情……那些事情该是我的啊!”
她说得大义凛然言语间心中却回闪起那日情景不知为何眼圈就热了一热有些情绪又好像要压不住。她是个女孩子不错可或许每个女孩子都有自己心底的自负——她的自负在于一直相信自己能轻巧地照顾好身边的人无论那是谁——最少最少也能好好照顾了自己而不致连累他人。从谢峰德那小屋里跑了出来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又一次证明了自己——她才不需要谁帮忙、谁照顾的——可事实证明她与这江湖相比还是天真得太多了。
她从没对他说自己的后怕与自责可那手已经下意识紧紧攥成拳头了似要发抖。
“替我把信收起来好么?”君黎却已经扯开话题了。“就放在我那箱子里吧。”
忽然一怔才道:“我的箱子——还在不在?”
“那天被烧坏了。”刺刺才回过神“不过里面有些东西还好沈大哥后来都拿回来了现在都放在夏伯伯府上呢。”停了一停。“你现在身上还疼不疼?”
“不动就没那么疼了。”
“你还是先静养几日三日之后我们移去夏伯伯那里——那时候要什么就有什么了。”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给他把信折好重新放回了纸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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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倏然极短夏铮派了人郑而重之地将君黎移到了府里将最好的地方腾了出来给他。
众人只道他重义大概也只有君黎自己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厚待。可他从未见过他及陈容容一面——他知道他们不会来的。
他们定也是将他这次祸当作是先前见面招致的大劫——他们纵然再是想念也不敢再挑衅命运与神意也就只能每日听陆兴与刺刺说起他渐渐好转的情形聊作安慰。
有时想想在这遥远的梅州之地的大宅里终究也算有长子陪伴竟也是种苦涩的幸福;而反过来对于君黎这又何尝不是种无奈的满足。
好在他还有刺刺。
此刻留在身边的无论是谁或者都可以照顾他伤势渐愈可刺刺却偏不是那个“无论是谁”——她连他心情的不好都不会容许。
所以每到他沉闷下来要渐渐想起些什么心事的时候她便来扰他要他陪着说些笑话说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说更多些“有趣的往事”。他偶尔呵斥她的无聊烦人可刺刺大概也是看准了他多半温吞吞推拒不得就连那些呵斥也笑嘻嘻不来当真。
他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当真。有时静夜回想每日里竟已被她磨得那些往日的沉郁都没时间去想那些悲观的恐惧竟都像来不及一一细辨以至于这样临睡时的回想竟然也来不及泛起什么内容不过片刻往往就寐去了。
时日渐长刺刺再是花样百出也会有没什么笑话可讲的时候。君黎想来也乐得清静就叫刺刺将他那背箱里还残剩下的经书拿那么一册出来趁着这样难得的空隙自己翻阅温习。可伤势还是沉重有时他体力稍许不支要闭目躺着刺刺便也像那日读信一般将那书读给他听。
“道经真是难懂啊。”刺刺常常读得坑坑洼洼一知半解却也不以为苦反以为乐;君黎倒是受益的。原本背着那么大一箱子书的时候没有好好读现在被火烧得没剩几本了反而好学起来了。
便有一日刺刺一早神秘兮兮地揣着两册子书又来了君黎房间见他坐起已经自在阅看凑近了过去道:“又在看啦?”
君黎抬目看到她手里的册子。“那是什么?”
刺刺才在他床边坐下笑吟吟道:“昨日里从你这里回去夏伯母拉了我好是聊了会儿天。她听我说你这几日在看那些书就很是恍然大悟的样子给了我这两册东西说送给你要你学。”
“夏夫人啊……?”君黎轻声道。“嗯她的道学造诣很高想必我这一点道行比她差得远了。”
他将那两册书拿过来只见一个封面一色没有标字另一个封皮上却写着“八卦剑”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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