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六三 奇屋奇袭(四)

小说:行行 作者:小羊毛
    子聿一咬牙“我只知我是来杀夏铮的若大哥要杀别人无论是不是沈大哥我——我断都不能视若无睹。”

    “好教你得知。”张弓长冷笑道“朱大人派我前来除了夏铮更指明要沈凤鸣的性命。这亦是我们的任务之一子聿你是要违抗朱大人之令么?”

    子聿大惊。“可之前怎没听说过!”

    “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怎么你还打算摊手不干了?”

    说话间动作稍慢沈凤鸣已逼得近了。张弓长不得已抬手射出流火一箭那箭在空中燃得亮堂不远处的君黎和下面的夏铮等人纵然再是专心也都忍不住为这余光中的炽热心中一惊。

    他们是认得这毒辣的、差一点致了陈容容死命的流火一箭的却只见沈凤鸣偏就这样抬手要去接都不觉大愕。张弓长也是料想这一箭必会将他再次逼开——连先前的寻常几箭就曾将他逼开何况流火一箭——因此人已上前快步后招跟上要以这般连发而至的狠招重创于他却哪料沈凤鸣不是后退闪避而竟会伸手来抓。

    他已等了很久了——他料定张弓长迟早会用出流火一箭先前那些闪避不过是种等待。自从碧蚕毒掌功夫废去他已经很少戴起那刀枪不入的特质手套可自那日决定由自己来对付张弓长以来他便将这手套找出——虽那火箭凶猛可觑准之后在手心一捏火光也终究不过一点火星轻易便灭去了还不如箭本身的重量让他稍有顾忌。他拿稳步子全力回掷残余的磷在空气中再次泛起焰光——那不是掷向已经飞扑往前的张弓长却是掷向他身后的大树——他要让他回不去那树影的掩映暴露在他形之惑可及之地。

    张弓长对他所动判断有误后发连珠自然没能伤及了他忽见火箭回返下意识让开。此是春天正是易燃时节虽枯枝少而青叶多可那树梢多少沾了张弓长箭筒的磷还是激起一阵轻火将原本落脚处经年的枝干烘得脆弱。

    一个趁一掷之力上前另一个也是发招上前两人间的距离顿时减少只剩几步。张弓长欲待再隐藏身形已经不及沈凤鸣形之惑已用双手已展那形就似只飞翔而至的大鸟连同那双带着幻影的目光要就此阻滞张弓长一切行动。

    张弓长去摸箭袋的手已经蓦然停住瞳孔在散大恍恍惚惚间面前灰色衣衫的沈凤鸣像是成了一股如烟似雾之状眼前的情景开始变幻如同进入梦境一切都连续着又不连续。

    “阴阳易位”幻术的奇妙之处在于同样的心法口诀或招式被不同的人用出来便是不同。沈凤鸣没有娄千杉那样的妩媚情态也不似谢峰德那般凶神恶煞。或许这便是以心念使出的“形”吧什么样人的心念便是什么样人的样子从至阴之态至至阳之态不一而足。也正是因此曾在娄千杉的惑术面前稍觉心逊的张弓长半点都没发觉他其实是陷入了同一种心法之困。

    君黎说得果然不错——沈凤鸣的动作、神情与目光方一展开就发现张弓长定力何止一般简直弱小。似这样心源之学怕让他学是决计学不会的甚或可能早便自受其害而入了魔。

    他回想起当日朱雀对张弓长的评价暗道果然他实是个极为心小又胆怯之人而心源之学对于愈是心小、胆怯之人其效用必就越大。既然张弓长自己不愿先行攀下墙头那么他也便要用这样幻术将他逼下去。

    张弓长已受他所控那脚步一点一点退得歪斜双目朦离愈来愈陷入迷梦。沈凤鸣不敢大意一身内功全力施为用到额头皆汗而自己亦一点一点靠近过去以期即使逼不得他坠落也能在他挣脱束缚清醒之前伸手制住他。

    可有的心小胆怯之人却偏有个特点——就是力大。或者说愈是内心那般狭窄愈要看起来强大才行。张弓长虽然心智暂失可他那只在入幻之前欲待伸向箭袋的手却还在用着力纵然无知无觉也要向初始的方向努力伸去。那样大的力量就如一条大鱼挣扎着那紧缚它的网那加诸他身的心源之缚竟然阻止不住要被他这样挣脱出来。

    一边的子聿看得不敢吱声。当此情境他只消对任何一方有所动作都是致命之击可一边是沈凤鸣他决计不肯下手的;另一边是张弓长他也是不能下手的。

    并不是自己的立场摇摆。在他看来沈凤鸣教给自己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包括不能对自己人下手也包括必须忠于自己已经承诺的任务——他仍然坚持地认为自己的任务里没有杀了沈凤鸣这一项。

    ——如果张弓长预先说了要杀沈凤鸣他定必会拒绝接下此任务以统领的身份收队回家——至于是不是所有人都还听他的那是另一回事。

    此刻看出张弓长已几乎完全受制心里竟然是暗暗高兴的所以在张弓长的手忽然挣出束缚握到了箭的时候他竟然心里一提上前几步想着若有危险自己要替沈凤鸣抵挡。

    或许张弓长说得没错他太习惯于每一个任务是跟在他的“沈大哥”身后而不是这所谓“大哥”身边。沈凤鸣的对手便是他的敌人——无论那是谁。

    却见张弓长摸到了箭——那究竟是他摸惯了的兵器是他浸淫数十年的术技只要一触到就足以将他的神智拉回五分。他双目忽地就一亮辨认出面前的原来并非幻梦轻烟而是确确实实的沈凤鸣抬手欲待将箭放上弓弦又陡觉距离已然太近。再一惊觉原来自己已近一脚踏空忙一个翻身往边上树枝而去。那身体还有些迟滞难动可树上反比墙头宽阔他也称得上反应迅速这一下站定要他再失足坠下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沈凤鸣也知张弓长内功不弱自己能困住他这么久已达了目的。他已近了那大树见张弓长还未完全恢复清醒犹自要借树影调整气息双手忽然一合——形形色色之惑忽然收去就如大雨忽晴豁然开朗张弓长还未因此感到欣喜已见一道风刃自他双掌之间击出。

    那是阴阳易位中的杀招之一“十指聚八荒”原是谢峰德用过但沈凤鸣这一招劈出仍然不是劈向张弓长还是劈向他脚下的树枝。

    那是被流火一箭烘脆了的树枝。张弓长待到反应过来手中钩箭便去抵挡已然不及。碗口粗的枝桠被风刃劈断张弓长立足不稳眼见便要坠下。

    可他却竟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射出一支小小短矢——那矢速度极快夺地一声牢牢钉在那高墙之顶。矢的末端带着一道细却坚韧的长线坚韧到张弓长的重量亦不会将之拉断。

    他知沈凤鸣必已居高临下等着或许还会迎面击来第二道风刃。他反其道而行之不敢立刻翻上借那韧线之力在墙边一蹬双足斜斜靠向大树的树干。最好的立足之地已毁可他双腿一用力勾住侧面一处树枝再寻得了平衡——如此一来纵然是沈凤鸣将那短矢拔走将线断去他也不惧了。

    “想不到你竟会用这般妖法。”张弓长惊魂方定语声中的不屑多少有点勉强。“不过简单得很我只消不看你再是怎样妖法能奈我何?”

    “你是可以不看我但现在才不看已经晚了。”沈凤鸣冷冷说着。

    他抬手击出一记“若火诀”要再破那树枝。张弓长钩箭在手掀起一阵劲风已然将之打落可沈凤鸣这一式未竟下一式已发还未发完已随即再下一式竟是交错着的。式式均是掀动热浪的若火诀一时间让张弓长有种时光交叠之感——他的确未再看沈凤鸣可单是这样的交错之感竟也让他感到一丝隐隐的惧意就像迷雾又在从什么地方涌起要将自己包裹住。

    他不知其实这本是虚实相替那“形”之惑用的不再是沈凤鸣身体面孔的形而是招式所具的形。他可以不看他的人却不能不看来招;就算不看来招可听到的感到的最终仍然是那一招的“形”——任何人下意识中对招式的判断在脑中最终生成的都是那一个“形”。

    他已觉不好怒吼了一声翻身去向树顶干脆远远避开。那轻身功夫当真了得在树顶一沾他腾身在空抽箭回身一弓三箭同时发至向沈凤鸣所站之处、所欲往之处和子聿所站之处各各射到。看得出来他已不敢再有半分留手要以全力速战速决结束此战。

    这一回子聿是看得明白——其中那一箭的确是向自己所站之处。张弓长此举自然是为了多少分沈凤鸣一点心但子聿心里却只是一阵空茫——万料不到自己没曾对张弓长下手他却还是要这样。

    他犹记得临行前张弓长曾私下对自己暗示此行若圆满将来的金牌之位或许就是他子聿的。他虽然远不敢相信自己已有那般资质可放眼观如今黑竹会内也的确鲜有人论武功或资格能与自己相当了。无论有没有他终究是带着那一点希望来的。

    可这一箭算是什么?在张弓长的私心面前大概一切都是惘然的吧。他心里的百般矛盾纠结终于像是有了落点忽然就有了决定。

    ——“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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