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一下又道她跟我提过魔音是在极繁之音中找到动人心魄的地方借之而用所以作为底色的曲子必然极为繁复——这才是魔音难修之处。似我对琴音虽有所知但并无特别天赋来操控那般复杂琴谱修炼这般武学于我来说或许事倍功半就算真要习倒不如自身内功有所成之后用内力强行灌输于其中化繁为简以力盖巧还更便当;但你就不同了。你和她当年一样内功修为并不出众所以更要以琴弦之互激、曲调之繁复来放大自己的实力。我那日断你琴弦虽然轻易但不过因为我了解魔音之则;若遇旁人他是知音人便罢否则你曲调一繁复他要破你势必先要辨明其中所有变化方可击中要害否则必受其害。——总而言之一句话你现在要想有所进境先去找几首繁复之曲来操练熟练之后将魔音细细融入其中自然有感。
秋葵眼珠微微一转道繁复之曲的话——我娘当年有没有留下什么琴谱、乐谱来?
自然是有——但你觉得我会不远万里带来这里?朱雀反问。
秋葵先是一喜听下来又一怒但随即一狐疑道那这琴呢?这琴你不是说是她用的?琴这么大你都带来了几本琴谱你就不带?
朱雀以手支着额角淡淡道那自然是因为这琴大有来历无论如何我也不想就此弃了。
是……什么来历?
你应该听说过“七方”琴的是么?
秋葵大吃了一惊将那琴又细看了一遍口中道七方……我自然知道可这……这琴……
七方原是五十弦说是五十弦其实是四十九由七个七弦交叠而成。不过白霜当年来的时候琴已破据她说是断成一大一小两边。琴这般东西不论弦多弦少都是浑然一体之物倘若破损就算余下部分还能弹奏其音必也古怪所以那琴之破已是不可逆的一件憾事。那时她和她师父一人留了一边也不过是作个念想而已。白霜拿的是小的那一边在手里的部分大概只有不到二十弦她虽知琴已不复原本音色但也不忍这琴就此废弃就寻了工匠将损破严重的部分去除重塑边角外观最后留下这十四弦。我没听过那七方原音听这琴声还不觉异常不过依白霜说来这十四弦的音比原本的琴音已经显得尖锐些。你这些天奏琴可有什么感觉?
我……我也没听过七方原音啊。秋葵说着心内却在想着自己那另一半二十五弦。依照朱雀的说法原来七方并不是分成了每边二十五而是一大一小。师父当年拿到的一边大约还留有三十弦去掉那些损得厉害的最终留了二十五虽然不是七音交叠但想来也是尽可能多地保留下来吧。
那二十五弦若论音色经朱雀这一提醒想来的确比这十四弦要稍稍低沉一些只是寻常人的耳朵怕是听不出来的。单弹奏一具琴时就连秋葵也未有太明显的感觉只是料想若有一日两琴放在一起相奏就会有所偏差。
只听朱雀叹了一口道想来你也是没听过。世上……再无七方了。——嗯那是白霜最常跟我感叹的一句话。
秋葵却觉这分明是朱雀心生感叹只是随后才将此叹推给了白霜。她却也没空去细思他的感慨因为如今得知四十九弦既然加起来都只剩下了三十九就算寻到最初那繁复的琴谱也无法在七方上重现了心中不觉有些难过。想着又开口问道我听说——宫里是有五十弦琴的说不定……也不输于七方的呢。
朱雀皱了一下眉道宫里何时曾有此物。
秋葵心中一凉道怎会没有?宫中是天下宝物聚集之地我在外面听人说过还阅得过相关书载那可是从前朝前前朝总之一直传下来的咱们大宋天子几代都好琴棋书画之物怎会没有!
朱雀摇了摇头道自来弦多之器是为瑟二十五或五十弦之瑟或各朝常有那是为取乐之用。可若是为琴弦之繁复其目的不过为了魔音宫廷要之何用?七方古往今来便此一具。宫中再是有精擅乐器之人以五十弦琴之繁谁来驾驭?没错你恐怕是看得到书中记载——那是因为书中记载的就是七方。七方源出的确在唐时宫廷但它自宫中被盗走怕也已经数百年了吧!
怎……怎会。秋葵只觉得心中什么东西似如破灭一般差一点要离席跳起说那一句“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具琴可你却竟说根本没有!”难怪这几天每次问君黎是不是去查了那本记录宝库内物品的册子他都推说还没时间去查——说不定他也早知道了只是不想这样打击自己而已!
朱雀见她面色顿时变得苍白抬手去她下颌抚了一记。秋葵一阵悚然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向后一让面上青红不定。朱雀大概是以父亲的身份来抚她可她却不是女儿的立场。
朱雀手未收看她这般紧张反而一路去抚她脸颊与鬓边。秋葵强忍未动心下却已经又恨杀了他百次。
朱雀只是看着她眼睛方道你很难过?
我……也没有……秋葵怕被他看穿了心思只能搪塞道我也只是忽然想起随便问问。
朱雀放下手来垂首看着那琴弦道也难怪你会关心此事。我也是再次得到这琴之后才想起去查一查有关的籍载。
再次得到……?秋葵有些犹疑。
朱雀抬眼道你娘忌辰的时候你没去她坟前拜她对么?
秋葵心头一凛道我……
——她其实根本连白霜的忌辰是哪一日都搞不太清。
你不知道是哪一日对不对?朱雀已经说了出来。
秋葵不敢答腔。
那一日我倒去了。朱雀似在回忆。
秋葵怔了一下一时倒忘了心里方才还恨得要杀他开口道你去了?她……她葬在青龙谷那里你……去了?
去了还遇到个故人。朱雀道。想来这世上还会记得白霜忌辰的人也就剩他了。
秋葵心思微转已顿时明白道是单疾泉——星使卓燕?
她心头有些不安。单疾泉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虽然没道理他会对朱雀说起自己这个泠音门“小师妹”可终究有些心虚以至于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可你……可你不是最恨他了?既然见面那……
朱雀却哂笑了一声道卓燕绝顶聪明既然知道我已脱离牢狱怎会料不到这一天如果去白霜坟上就可能遇见我?他会在那里只有一个理由——他想见我。
他想见你?他——他怎会有这个胆敢见你?
这琴就是那日他给我的。朱雀道。我最恨他——嗯当年或许如此但这么多年在牢中我细想来他并不欠我什么甚至我那时得以从火中逃脱也是他做了手脚瞒过了所有人否则我早已死了十六年。这世上从来只有我欠别人何曾又有人能欠得了我?若真有欠我的也是上天但我能活到今日也赚得够了。
琴是单疾泉给的?秋葵在心里却暗暗道。当初自己去见单疾泉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完全不知任何白霜的琴的事情原来根本只是骗人。
朱雀又看了一眼秋葵只接下去道你也不要小看了他。既然敢来见我自然也作好了万全的准备我未知他的底细自然也不会轻易动手的。有时你不得不承认在洞察人心上没人赢得了他。当年他也曾在白霜的坟头等过我一回那是在我刚得知白霜死讯之后不久。那时也是他有意要见我。我本抱着杀他之心可他非但有胆见我却还竟与我谈了两个条件让我一听之下万难不生尝试之意而暂绝杀他之心。
我……我也遇见过他一次。秋葵喃喃说道。
哦?你见过他?
秋葵已知言多必失可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道他……我原觉得也未见那么难对付可是听你这么一说却忽然觉得他不是个好人了。
朱雀笑道没错。这世上人人都唯恐别人觉得自己不是好人可只有他自来唯恐别人觉得他是个好人。你会这么想丝毫不奇。
不是……秋葵欲待说那日之事却又怕露出破绽挣扎着还是未说只道那他怎么肯定你会去?
他的确也不肯定包括当年也只是在那里赌一个可能。说来可笑当年他与我谈那两个条件虽然是为了自保但其实结果也的确是对我有利。也难说若不是我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念着白霜与卓燕有了那一次合作后来是否会在落入朝廷之手前就先被自己人所杀也很难说。而这一回也是一样。若我今年没去白霜坟上料想我也拿不回这琴。
秋葵沉默了一会儿方道那你——你是真的在乎我娘吗?
在乎?何谓在乎?我只知这世上有些人若死了我必会当一回事罢了。白霜恰好是其中一个。
那——还有谁?这世上还有谁你会待他如此的?
卓燕自然也算一个吧。朱雀笑笑似是随口说来。
那你当年为什么又派我娘去杀卓燕!秋葵按捺不住呼地站起愤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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