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外面见那来请的太监似很受尊敬想是侍奉的主子威信不低。他人还没有秋葵高一见她之下不由抬头从头到脚地将她打量一番。
若是平日秋葵被人这样看几眼早就给了人好看。但如今却只能咬牙忍着只听那太监高声道:“扶美人儿上轿!”
秋葵就这样坐着轿子一边想要凝聚起心神一边却终究有些六神无主就这样被送到了朱雀的府中。还未完全准备好的情形下这种感觉似乎是纠集了受辱、惊怕、猜疑和一切心神不宁就与那日在小客栈里遭了沈凤鸣羞辱之后一动也不能动时的感觉一模一样。“毫无办法”就是这四个字。那时觉得生不如死此时难道又不是?可是……却“毫无办法”只能听天由命地等待。
此刻心里忽然竟会那么想看到君黎就如那一日在绝望之中看见他推门进来那种永难言喻也永难忘怀的心中巨动。便只那一眼见到他她晓得所有的不安便都消退所有的坏处他都会一力承担过去。
再是喜欢骂他无用但偏偏就是他会让自己觉得心有所依。若此刻也能看见他若能得到他一个哪怕只是眼神的安慰一个如何行事的提示自己这颗心大概也就会安定了吧。可是如今他又在哪里?
当然不能怪他。他应该是被叫去议事了不可能知道自己已忽然被朱雀叫去;他的计划是晚上才开始。
她知道这一次他不会来了只有自己。
君黎和刺刺的确是被叫去议事了。这倒也不是什么太正式严肃的场面礼部几名负责大典的官员和几名喜欢张罗此事的皇亲陪着三皇子恭王穿着便服坐得倒是闲散适意内容也是大多为闲聊反正大典事项几已完备那所谓讨吉利的事宜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除了君黎和刺刺另外还有六七个道人昨日也见过都一起受了恭王府的赏赐。若非想着先前没见得着秋葵有些郁郁君黎恐怕也会与他们一起交谈甚欢。
忽听外面有人高唱道:“夏大人到——”
好几人离座站起一人便笑道:“夏铮这次迟到倒看看有什么法子罚他。”
只见夏铮进来向几名皇亲与官员互相施礼。君黎等一众道人也站起向他行礼眼神微动时看见他身边夏琝也跟着一起来了。
刺刺已经精心改扮此刻倒不担心;反是君黎不想与他朝面也便尽量避开他视线。不料是夏铮的视线投在脸上——许多年前当他尚幼他们曾有一会蒙夏铮见赠过那个剑穗。如今故人重逢他心头不自觉一热但夏铮恐怕也未必认出了他或许只是觉得有些眼缘而目光稍作了逗留而已。
这目光一相接还是引起了夏琝的注意。只听他哈哈一笑上前道:“你这道士果然在此我还怕你不敢出现呢——倒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夏铮已斥他在众人面前失礼但几名皇亲不知内情便都笑道:“夏大人紧张什么大公子有什么好消息要说大家一起听听看就是。”
夏琝嘿嘿一笑道:“诸位大人想必都记得这位道长推举进来的那位叫秋葵的姑娘吧那位姑娘的美貌与才情得了不少赞誉咱们朱大人也有所耳闻所以方才已经派人将她请去了。——道长这可是喜事被朱大人看上的人日后定必前途大好您也可以跟着沾光了!”
君黎脸色已变上前两步便道:“此话当真?她被朱雀——朱大人请走了?”
何止是他在座众人的面色也微微一变。纵然再是不明内情谁又听不出这夏琝语带讥诮与这道士似乎有些宿怨;而谁又不晓得朱雀是什么样的人便在座皇亲大多也未敢得罪了他。如今宫里早也传言恐怕恭王不准备当真收侧妃了朱雀明日要将十六人一一见过。而那个最得赞誉的秋葵竟今天就先被朱雀要去说不准正是夏琝父子从中搞的鬼。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一时惋惜这样美人要牺牲在朱雀手里眼下的情境于他们却终归只是看戏。
夏琝左右早有人上来将欲上前的君黎拦开。只听夏琝仍讥笑道:“道长高明啊看来在下的确是输了道长很快就要‘飞黄腾达’到时别忘了提携小弟一把才是?”
君黎原本对他的言语还有存疑但目光及处夏铮似乎也是默认的态度心中大惧咬牙道:“各位大人失陪!”便向外冲出。
这般退席却是前所未有席间已有人露出不悦之色。夏琝审时度势喝道:“大胆道士不识抬举恭王在此召会岂容你来去自如!”便喝左右道“将这二人拿下!”
君黎却已忧心如焚。千算万算竟算不到朱雀会提前发难。若真让秋葵落到了朱雀手里其他一切事情还有什么意义?纵然救了程平纵然拿到了五十弦琴——丢了秋葵的清白又对得起谁?
他此刻心里也便只一个念头——对那卦上说有人相伴她便可安然无虞。希望还来得及——纵然私自离席要是死罪我也不能在此刻让秋葵落单否则我虽死何赎!
他拉着刺刺施展开十成的步法便欲冲出重围但内城岗哨众多便一发令多处皆动。君黎晓得这一次事情已闹大无论如何要无幸好在已知道朱雀府邸的位置便尽快到那里若能救得了秋葵旁事又有何惧;唯一的只是怕连累刺刺不过见刺刺的眼神他也知道便算自己不这样冲出来她听到这种事也必会冲出去救秋葵了。
奔跑间与刺刺都是左冲右突困难非常。他见夏琝也在后指挥众人心头忽闪。对了让刺刺随着自己冲这重重守卫最后去面对朱雀倒不如……
他忽然一抬手将刺刺头上道帽一揭又将她发髻一扯刺刺满头乌发忽然便披落下来。她一怔道:“君黎哥你……”
猛然回头正看到夏琝她忽明白君黎心中所想急道:“我不要我跟你去!”
君黎却已经松开了她手刺刺分神之下瞬时被几名守卫利刃加身只听君黎远去间喊道:“夏公子你总不会连刺刺都不放过吧!”
夏琝一怔停步转望已被押住的这个小道士。她长发正飘着那一双他朝思暮想的眼睛里已经急得流出泪来。他两步走近去抬手就着这泪水到她脸上一抹——易容脱落将她脸都抹得花了。
他望着她竟呆住不知所措。
一般的守卫自然并非君黎的对手但一路过去人数众多靠近朱雀府邸时他也已受了伤手里握着夺来的剑也顾不得许多犹自拼杀冲突。但还未到府门口他已听到府中传来琴音。
秋葵。她若还在弹琴想来目前还无事。君黎心中一松没料伤口受琴音一激忽然大痛暗道不好。她在用魔音——倒不是担心自己会受魔音所害而是——她难道竟想用魔音去对付朱雀?她这点功力遇到朱雀还不是自受其害么!
他心里又大急眼见周围追兵似乎也受了魔音所噬已十分迟缓他咬了牙提剑就向朱雀府中闯去。
秋葵没有带琴来可朱雀有琴。
秋葵来的时候也有人在抚琴。抚琴的不是朱雀是他随身一名琴妓远远听得也觉琴声悠扬技艺不凡。
她已在这一路上定下了心来。既来之则安之。也许——事情也不一定有多么糟糕也许这朱雀偏爱琴音听人说起自己曾谈过琴曲所以叫自己来。
忽然却又黯然。他爱琴音是因为白师姐吗?可是他却并不曾好好对待她吧?似他这样的人又怎配爱琴?
她深吸一口气拿出自己一贯的优雅与冷静踏入这内城里也许是最最危险之人的府第。愈往里人却愈少就连接自己过来的那太监都在第二道门之后退却了。
再往里是第三道门。门开着看起来是个很大的房间只是隔着屏风见不得里面情形。秋葵听得出来里面的琴音有了一丝颤抖像是紧张之下的失误。随后是又一处闪失;又一处;……。
才听到有男子声音叹道:“你退下。”
那琴妓如蒙大赦乐声止歇一阵衣衫悉悉索索声似乎是站起又慌慌走出看到秋葵立在外面忙忙一躬道:“见过姑娘。”随即匆匆离去。
秋葵站立未动。听朱雀的声音他就在这里人不在远但此刻却半分那日的杀气也感觉不到。
原来杀气也是这样收放自如的东西。
只听朱雀又道:“你进来吧。”
秋葵敛衽而入。貌选、才选这几日是很教过宫中礼仪的。朱雀虽然不是皇族子弟却是大内第一人秋葵无论如何不敢轻慢。
一进屋越过屏风已看到朱雀独自斜坐于榻上旁边竟无一人随侍。那榻在房间最里略显阴暗而这房间起码有五丈之深那一具未取走的琴却放在秋葵如今右手边的角落显然适才琴妓是坐在这最远的地方为他抚琴。
榻上帷帘低垂秋葵还看不清他样貌未敢硬看低头行礼道:“见过朱大人。”
朱雀却把帘子微微掀开少许。他远远地看见了落在明处的她。这个女子身姿纤盈落落有致五官也是如描似削而这样静站着的样子说是柳有些太柔说是松有些太硬;说是菊有些太清说是兰又像太浓。
对了这挺拔高洁夭夭灼立着的该正是那西湖夏日的荷花一般吧?朱雀像是在心里找到一个恰当的比对才将帘子又垂下微笑开口道:“‘秋葵’这名字太委屈你了我看你倒该改叫‘夏荷’为好。”
秋葵不明他话中之意只道:“多谢朱大人赐名不敢当。”
“我这两日总听人说起宫中来了你这一号人物貌美难描又弹了一手好琴。今日下午有暇就派人将姑娘请了来陪我消遣消遣寂寞。你且将屋角那琴拿过来到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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