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九 在劫难逃

小说:行行 作者:小羊毛
    君黎心中一跳。“朱雀神君?”

    “对平儿的爹和朱雀神君关系密切他也许对他说过。只是朱雀不久之后就被冠以谋反的罪名拿入了天牢理应没机会。”

    “……谋反?”顾笑梦咬唇道。

    “如今的天子已经换了一个人谋反的罪名……也许……已不适用了。”程方愈道。

    “若是朱雀神君……”顾世忠也沉吟道。“若他在牢里没死他说不定真有本事借时势之变寻机会翻身。”

    君黎心头一紧道:“那拓跋教主和姐夫这次去临安岂不是便等于——自入险境!”

    几人都是心神陡绷一时倒忘了注意谷中情势。忽然只听走在前面的人喊道:“有人!”话音方落一声怪笑已经划空传来尖锐刺耳——众人悚然一惊停步非仅为这突然也更为这笑的难听程度——尤其刺刺差一点就要伸手去捂耳朵。她从未听见过这样尖锐如妖嚎桀桀如鬼哭的声音而那居然是笑。

    便是同时只见前面狭小谷口也同时涌出来一大片黑衣人君黎脑子里首先想起来的竟是小时候师父给自己讲过的神魔故事中“装小鬼的口袋忽然打开”那般情景搭配上这忽高忽低的诡笑直令人毛骨悚然。而笑声到底是这群人里的谁发出来的还未搞得清楚。

    但也便一刹那功夫只不过是拔出兵刃戒备的时间那笑竟然已经到了极近之处便如那笑是在长腿跑的。一个黑影忽地拔地而起数丈距离一蹴而就窜入人群。程方愈辨位抬掌相击但这人却似泥鳅一般滑溜只一个转身轻易化解又转了出去。他心中一惊那人细细的声音已在对君黎尖笑道“你说是谁——自—入—险—境?”

    这一句话在这人高低窜伏间声音也变得忽上忽下若隐似现再加上用了尖细的声音说出来直教人一阵毛发倒竖。众人明明已经举了兵刃背靠背站作一圈全神戒备却不防这个身影竟真如鬼魅便“境”字话音还未落君黎只觉身体忽然被一股大力一带竟然就这样横移开去倏忽一下快到他连头晕的时间都还没有人已在数丈之外而那个尖嘶的声音正在自己头顶狂笑着一只指甲泛着青光的精瘦之手已经掐在他咽喉令他几乎连气都要喘不过来。

    几人也只是觉出一股劲风在身边一掠大惊之下竟没人来得及沾到这人半点衣角君黎已到了对方手中。顾笑梦喊出一声“君黎”但见此情形也是不敢上前。

    只见君黎身后那人身量明明极短却站在一块大石头上以至于反高出了他一个头表情洋洋得意。他长得极瘦额头、太阳穴青筋根根暴出脸颊凹陷下去到下巴则几乎没有了。便是这样一张丑脸却笑得桀桀有声。想到他快至如此的身手便是顾世忠、程方愈等算是见过多世面之人也有些发寒。

    “你这妖物快放人!”先上前一步的却是刺刺。她手中兵器应是从官兵手里夺来的刀刀身狭长弧度并不大她便将刃尖向那人一指对他怒目而视。

    “刺刺回来!”顾笑梦忙伸左手将她一圈竟未圈到。她犹记昨晚刺刺不顾中毒硬生生去袭沈凤鸣那般胡来以至于后来所受之痛大大超过旁人如今这人更是个比沈凤鸣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高手她如何还能再让自己女儿受一次伤?无奈正要迈步挡到刺刺身前忽眼前一闪一抹深灰色影子已闪至自己与那怪人中间。

    她心中一凛。这人分明是被凌厉带走的沈凤鸣。

    沈凤鸣眉头却皱着定定看着那怪人道:“马斯你这是什么意思?”

    几人心中更惊暗想原来这怪人便是“黑竹双杀”中的“喑喑马嘶”那半句。这一下双杀到了齐君黎还落在对方手中自己这几个人能对付得了吗?但见两人似有争论也便压住了心神静观。

    只听马斯一声怪笑道:“怎么反正也是要走还不兴我玩玩?”

    “你别要闹出事情来凌厉的话你也听见了。”沈凤鸣道。

    “嘿最好不要跟我提凌厉——原以为今天可以杀他百来个人玩玩他一来十个都没杀到。要我卖他面子哼那总要给我些彩头吧?”

    沈凤鸣却似鄙夷又似恨恨地道:“我早知不看着你便要出事但你动别人也就罢了动这个他若找起麻烦来回头连我也跟着晦气!”

    “老子就是特特挑的他!”马斯叫道。“谁叫这道士拿了他那碍眼的剑在手上我看了愈发不爽。怎么姓凌的回头还能杀了我不成?用一个换那么多人他赚了!”

    顾笑梦等却俱已失了颜色。他们不是没见过门口那几人被一把扭断喉咙惨死的情状而君黎如今也一样被他一只如钳子般的爪子狠狠掐住没有立刻便死只不过是这人还想“玩玩”而已!

    从君黎这角度努力仰脸看马斯只觉他那张脸陋到无以复加。他是还没死但换作是谁恐怕也都不会觉得这算件好事。马斯的手劲是一点一点加重的他如今甚至能感觉得到气管被迫到只剩一条极细的线勉勉强强才能维系住呼吸这滋味足称得上生不如死。他咬紧牙试图去拔手里的乌剑但刃刚出鞘不满寸一股千钧之力压下将他剑柄轻易推回。他抬眼看那怪陋的唇角正露出得意洋洋的笑。

    在不足的呼吸里他脑子很快变得昏昏沉沉无力感加速涌出愈来愈烈——往前只看到沈凤鸣犹豫不决的眉头看到顾笑梦紧咬不松的牙关看到刺刺含泪欲滴的双目看到……

    还看到什么?他有些看不清模模糊糊地将头垂下去。是的咽上那只手还在收紧但看来很快便要结束了。

    他在朦胧中感觉自己放开了手中的剑。四肢已经失去了知觉没有什么能握得住了——连自己的性命都握不住何况一把剑?残存的意识开始乱窜想着自己原来果然如此没用但就算自己很有用注定要死还是会死吧命这种东西何时能握在自己手里过?

    所以这次回来果然是错误的吧?师父不是早就说了“亲缘浅薄”么我却还是心存侥幸。死也就死好了只是当着这么多关心自己之人的面不免有些难过也有些难堪。如果有来生但愿有机会看好了生辰八字再投胎也省得活得这么麻烦了。

    脑海里是这样密密麻麻的一通胡想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或是晕了还是醒着。只是忽听马斯一声怒叫“你敢跟我动手!”随后是砰的一声自己的头一偏被他重重磕到后面石头上清醒了一瞬随之而来的是剧痛。他没有办法动弹太阳穴边上有滚烫的什么流了出来黏糊糊流满一颊令得昏沉的头脑愈发昏沉。颈上的压迫倒好像没有了可是也许被迫得太久呼吸仍然恢复不过来……

    然后惊呼声娇叱声怪叫声怒吼声……他睁不开眼睛只能听到这些。依稀中有什么人到自己身边将自己扶起。“君黎?”他听到这人颤着声音喊自己。这声音苍老应该是义父吧。他想答却答不出来被义父捧着头那剧痛的地方被他用手狠狠捂着。“君黎你……你撑一下。”他听见他的哭声。真的是哭声。这种感觉是幸福还是不幸呢?在一个关心自己的长辈怀里离开这世界是幸还是不幸呢?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对自己的义父好好说点什么的可是死生之事来得太突然到了现在他才后悔却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忽然那支撑一下消失。君黎摔下去摔到地面。耳中听到的是一声难以形容的得意怪笑伴之以更多的惊呼。

    “爹!”他听见顾笑梦在喊。

    “君黎!”这应该还是义父的声音但不知为何就这么一刹那就变得好远。随后自己又被一个人扯了起来那一只恶毒的手再次捏上了自己咽喉。

    “你放开他!”——即使闭着眼睛他也感觉得到这次是刺刺还是和那天一样就像一只投林的小燕子带着劲疾的一股风就撞了过来小小的身体竟然将那个还没将自己拿稳的人撞了个趔趄。马斯一声怪叫一手拉着君黎一手便要去抓刺刺。周围已是惊呼一片而君黎他空有神智却没法睁开眼睛来连看刺刺一眼都做不到。

    陡然间君黎感觉自己又跌了下去。那只放在自己咽喉的手再次被迫离开了一个声音不无怒意地喊道“停手马斯!”跌到地面之前他又被人扶住。这一次扶住自己的人是刺刺他恍惚间嗅到她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气息还没有来得及感到奇怪就发现是因为自己的听觉都在渐渐消退而剩下的只有嗅觉……了。

    所有的声音都没了他只能嗅到空气中的潮湿。是要下雨了吗还是……还是刺刺也在哭?

    感觉忽然好像破碎了碎成很多很多细微。他已经说不清楚。他也不知道接下来的那许久发生了什么事。

    当嗅觉都没有他只剩下了虚无。

    直到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涌入身体他才有那么一丝力气将那碎掉的细微细微重新聚集起来成为知觉。他微微睁开眼睛月白色的衣衫映入双目。是凌厉吧?想来也是若非他来了刺刺哪能得幸谁又有办法制得住马斯。想来这股温暖的力量也是他在救自己所以刺刺已经走开了只有自己跌在草地上。只是对面数丈距离似乎有另一个人也像自己一样卧着;也和自己一样身下淌满了鲜红鲜红。

    那个卧着的是谁呢?他依稀中看不清想开口喊才发现自己仍然发不出半点声音。

    嘈杂中他听见了顾笑梦的声音程方愈的声音刺刺的声音忽大忽小地在耳边划过。但其中怎么没有义父?那个——最早扶住自己的义父呢?

    他心里有一个太可怕的念头让他一定要用这双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睛找到他的义父。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用力去寻他就发现自己的眼睛里流出泪来。是不是自己的身体比神智知晓得更早——知晓那个卧在数丈之外的便是自己想要找的人?

    “义父……他……怎么了?”他说话可是他又没法说话只剩谁也看不懂的口形就像垂死之际那口唇微张的鱼。

    “君黎不会有事吧?”他听见顾笑梦哑声问着凌厉。显然他们没人意识得到他其实有知觉他有话要问。

    他愈发害怕于是决定用行动表达。他要支起身来。他蜷起手用力一撑地面——从来也没觉得这件事会这样难可是这一撑他身上那些细密细密汇聚起来的力气忽然消散散得连神识都已不在。

    他又摔下去。是他的整个神智摔了下去。

    他撑不起来却陷入了彻底的、深深的昏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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