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洋帆船上的烹饪与陆地有很大不同因为是封闭空间的缘故能用的食材也仅有当初承载的那些。
由这一点上来看管理船只后勤补给的主厨可谓是责任重大。
两个月左右的航行时间若是当初补给的食材有误的话他们可不仅仅是吃起来不开心不合胃口这么简单。为了在旅行当中能够保存长久水手的食物多数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烟熏的猪肉和用大量盐巴排干水分的咸肉是最主要的构成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结实的硬饼干。
该携带何种物资具体又携带多少这些细节考量起来非常伤脑筋。不够冷静的新手主厨因为危机感的缘故总是会下意识地就想要能带多少带多少。但船只的可容纳空间还有资金预算都是有限的而且若是承载过多物资的话还会使得帆船行驶起来过慢无法从海盗手中逃离。
和任何旅人一样他们必须对于自己携带的东西斤斤计较。加之以长途旅行的缘故物品能否长期保存也成为重要的衡量标准之一。
但正如前面所说这个问题涉及到不仅仅是胃口。
舰船的航海食材准备是生死攸关的。
弗朗西斯科船长是个健谈的人因为这一段航海遭遇其他人的可能性极低的缘故他和旗下的水手都经常与乘客们交流。
这种性格的养成十有八九仍是与职业相关。毕竟在远洋航行的舰船这种密闭空间之中若是所有人都是沉默寡言非到必要时刻不会说话的话人的精神都会被这种压抑紧张的氛围所影响变得神经质起来。
船长和水手们大多放荡不羁潇洒又风趣的印象便是由此得来。而考虑到餐点的时间正是水手们与乘客最常聚集在一起也可以交谈的时候与弗朗西斯科船长的聊天自然绝大多数都是在饭点发生。
既然是吃东西时聊天那么聊到所吃的东西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
藉由他的口洛安少女和一旁总是笔记本不离身的咖莱瓦学到了颇多的知识。
东方之月号和其它几艘远洋帆船会选在冬季出海的缘由外行看来相当冒险但若有足够知识的话你便能明白其实这反倒却是选择了较为稳固的方案。
北黎伽罗海的夏季天气要远比冬季更加平稳莫比加斯内海常有的夏季风暴也极少影响到到这条航道。从航行的难度和整体的体验来说夏季出行都要比起冬季更占优势但我们的贤者先生却没有选择多等半年——他并非急性子做这种选择显然是有自己的目的所在。而洛安少女和年青的搬运工都因自己的知识尚且不足不知道夏季与冬季的航行到底有何区分所以也未曾发问。
直至弗朗西斯科团长在聊天中提起他们才恍然大悟明白亨利的选择是出于何种考量。
夏天的北方航道确实要更加好走实际上绝大多数从帕尔尼拉或者苏澳马里纳出行的远洋帆船也都是夏季出发的。但弗朗西斯科船长提及的一个东西却让人觉得十分意外与错愕。
夏季出航走这条航线的舰船折损率高达4成。
海盗与各种其他天气情况只占据了1成剩下的绝大多数有去无回的船只都是死于与食物相关的原因。
别称水手病的坏血病其真相在小部分水手的圈子里已经被察觉。它与某些特定的新鲜蔬菜与水果相关远洋航行当中若是只有咸鱼与咸肉饼干可吃便会得上这种病。不到一周就会牙齿松动出血浑身骨骼也发痛半个月未能有改善则恶化为瘫痪或是死亡。
莫比加斯内海的航行者偶尔也会遇上这种情况。但波平浪静海上还有不少小岛到处都有往来商船的内海要通过交易获得新鲜蔬菜水果补给并不困难。
而相比之下这条通往东方的航线即便是在天气最好的情况下也足足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完成。
尽管在北黎伽罗海的最北端那部分区域即便是夏天天气也十分凉爽。但从苏澳马里纳出发到达这边的半个多月时间里闷热的天气已经足够让船上带着的新鲜水果蔬菜彻底腐烂。这也因此出航的船舶为了避免了天气因素带来的航行困难选择在夏天出发却直接导致了船员和乘客们只能吃缺乏必要营养的耐储存食物。
最终变得病恹恹失去判断力和操作能力船舶毁坏沉没。
而冬季的冰冷在这种前提条件之下就反倒变成了助力。东方之月号上有一个坐落在锻铁架子上颇大的陶缸用以存放水果蔬菜水手们在行进途中会打捞海上的浮冰放入其中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之中即便是在温暖的船舱内部它也化得很慢。而融化成水的部分只要拔开木塞便会从陶缸底部的出水口流出这些浮冰融化的皆是淡水在维持食物冷冻保鲜的同时还提供了各种生活所用的淡水。
主厨囤积的大量新鲜水果蔬菜当中便包含了许多柠檬若是夏季旅行它们会经不住天气的炎热很快腐烂。但在冬季佐以冰冻保鲜它们可以一路都维持下去为水手与旅客们提供必要的营养避免得病。
选择夏天出行的多半是新手而会在冬天远洋的则是经验最为丰富的船长。
看起来是冒险的举动其实反而是基于丰富知识做出的更为稳妥的选择。
说来讽刺但正如佣兵在民间常有的称呼“冒险者”一样普通民众心理对于某一职业的印象往往都是偏离了事实的。
所谓冒险并非是民众心中那种无所谓的逞英雄。相比之下若是你和他们接触得多了你会发现这些所谓的冒险行业其实都非常地小心谨慎需要讲究的东西也多如牛毛。
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空有一腔热血的青年要么蜕变要么早死这已是世间不变的定律。
从交流与学习之中获取知识两个年轻人迅速地成长着。
而这注定不会一帆风顺的旅途却也终于开始展现出它可怕的一面。
里加尔神历1332年、帕德罗西新历1531年、西海岸联合王国历元年1月4日。在遥远的南方陆地上各个势力暗流涌动的时候对此一无所知的我们的贤者一行遭遇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异常天气。
天空之中雷电闪烁北黎伽罗海深蓝色的海水开始一下一下地翻滚。
缆绳和风帆被吹得疯狂乱舞短短半个小时之前还是晴天的海面上彻底被乌云所笼罩。
不知前后不知上下;不知天地之分不知己身位于何处。
被黑暗所笼罩的海面上仅有些许微光反射着波光粼粼看起来仿佛某种深渊巨兽就要从海水里一跃而起将这艘东方之月号一口吞没。
水手们高声大喊着乘客们有不少也被叫出来帮忙。雨水没有落下乌云庞大但是天空当中没有一点雨滴。结实的风帆被巨大的风力扯得几乎快要把桅杆给弄断但弗朗西斯科船长仍旧镇定他没有因为担忧桅杆折断就要求将风帆降下——因为他明白一旦降下也许他们就再也无法离开这片海域。
明黄色的灯笼排成一串从黑暗中的船舱涌出这些防风防雨的玻璃灯笼被点亮挂了起来以确保人们掌握甲板上的情况。但汹涌的海浪使得它们左摇右晃很难被固定在一个位置光辉一晃一晃与闪电遥相呼应。海水拍打着从船艏的两侧涌上了甲板然后从下层通风口的窗户浇进去把下面正在奔跑着固定物品的水手们淋了个透心凉。
被雨水打湿的甲板使得一名奔跑中的水手直接摔了个狗吃屎他爬起来的时候感觉嘴巴生疼并且血流不止仔细一看发现自己的门牙嵌在了东方之月号的前甲板上。
“回头我出钱给你镶个金的现在固定好缆绳!”紧随着弗朗西斯科船长的话语一道闪电忽然从东方之月号的桅杆上方划过一切一瞬之间亮如白昼披着斗篷戴着圆边帽抱着猫咪库洛的船长威风凛凛丝毫没有对着风暴屈服的意思。
他好像靴子下方有钉子一样稳稳地站在了二层的指挥台上涨满了风的风帆和崩得笔直的巨大缆绳充满了张力。但众人还来不及多欣赏一下这幅英姿半秒位于船艏借着闪电看清楚了前方的一名水手就高声大喊了起来。
“巨浪来袭!!”
这是他最后的话语在提醒了众人以后他就被一瞬间狠狠冲上浪头的船只给甩了出去掉到了冰冷又汹涌的海水之中。
“都——抓——紧——了!”咆哮的声音紧接着被更加庞大的海浪拍打声所覆盖整艘船上下颠簸里头的东西也都被甩来甩去。亨利和米拉还有咖莱瓦在这种情况下都本该重新回归船舱但因为只要松手就有被甩开的风险缘故他们只能待在不停被浪花拍打的甲板上。
“唯一神在上伟大的神明护佑吾等唯一神在上伟大的神明护佑吾等——”灯火摇晃的船舱当中传教士抱紧着柱子不停地祈祷着。“喂!小心——”但只顾着祈祷的他忘记注意周围的东西等到别人提醒的时候已经太晚一个已经空掉的木酒桶因为摇晃过于剧烈从固定的麻绳当中脱落了出来直接砸中了传教士的面门。
“咳呃——”两眼一黑他直接松开了柱子撞在了船舱的内壁上昏了过去。
一片黑暗嘈杂的声音来来去去。
在雷鸣和浪花拍打的声音之中人们的怒吼和奔跑的声音是如此地渺小。
渺小但却坚决。
帆船被巨浪推到了顶点仿佛沙丘上一只渺小的螃蟹。
然后又落下。
舱室内一片狼藉但凭借着毫不屈服的意志他们成功地闯过了这一关。
一切逐渐开始平息起来。
————
————
“啪——咔——”待到重新恢复意识时传教士第一个感受到的是自己脸庞上温暖的触感。
这是温热的毛巾给人带来的感觉。有谁在帮自己擦拭着脸几次擦拭过后触感离开立刻有一阵凉飕飕的感觉代替紧接着他又听到了在水盆之中摇动还有拧干毛巾的声音。
这在东方之月号上这段时间的旅行当中是十分少有的体会因为船上燃料有限的缘故除了取暖与做饭以外他们极少有可以擦拭身体的机会沐浴更是从出发至今未曾有过任何一次。
这一点让许多习惯了日常洗浴的帝国乘客十分不适但入乡随俗别人都能忍受得了他们也必须忍受。
“呃——”传教士睁开了双眼在已经平静下来的船舱之中固定在高处的灯笼平稳地投下橘黄色的火光。照着那人的一头白发那双漂亮的眼眸当中倒映着他自己的身姿清晰可见。他看呆了因为被砸了一下头而且刚刚经历生死的缘故他在迷糊的头脑驱使之下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
“是天使吗——”
“”米拉无奈地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站了起来准备把水倒到清洗甲板用的木桶之中。而另一侧正好走进船舱的弗朗西科斯船长摸着小猫库洛的头瞥了洛安少女一眼:“天使吗说不定还真是呢。”
重新出现的光照亮了船身闯过风暴的东方之月号增添了不少伤痕但没什么真正致命的。她顽强的结构和用料加之以常年细心的保养搭配上懂得如何发挥这些优势的船员们避免了任何意外情况发生。
在付出了一位船员牺牲两名乘客三名水手负伤的代价后她总算是熬到了彩虹的出现。
身后的海域当中仍旧电闪雷鸣但他们已经越过了最为寒冷的地区。
海面上浮冰的体积越来越小数量也越来越少。
橘红色的夕阳从船身的后方落下光辉透过结霜的玻璃窗投进了昏暗的舱室内部。
洛安少女、贤者还有年青的搬运工以及船上的其它许多人都转过头看向了那边。
西方。
已经在遥远的身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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