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驴在马群后面无声无息的跟着。在孟一苇的控制下小黑的速度没有飙到极致。
这条大河的干枯河床掩埋在北疆的风雪里。但是这群马或者说应该是带领马群的那个人却能清楚的辨认出河道走向。
一万多匹来自凉州朔西草原的野马在干枯的河道中蜿蜒奔驰像是在这条大河里重新扬起了黑色波涛。前方的目的地就是北疆之眼青渊!
又是眼不过不是翼阳城的阵法之眼也不是孟一苇识海中大鱼脊背上的那只眼而是整座偌大的北疆上最深邃清澈的一只眼。
青渊是荒原上一条狭长的沟壑。北疆上几条最大的河流例如辽河、布拓里江都从凉州发育最后注入青渊之中。
青渊是一道分界线青渊以西南荒原上还有纵横交错的水系。青渊以东北则是毫无生机的荒原戈壁青渊将所有的水系都截断在荒原深处!
每当北疆短暂的夏季来临朔西草原就会延伸到青渊西岸。大群的动物会从朔西草原上长途迁徙至青渊饮青渊水繁衍后代。等到三个月后荒原的夏季结束已经可以上路的幼崽就会跟着族群返回草原。每年如此往复轮回。
这种长途迁徙烙印在朔方原上所有族群的记忆力。只有最强壮的个体才能完成几千里的奔跑躲避荒人的围猎到达青渊获得异性的青睐得以繁衍后代。也只有最健康的幼崽才能在北疆的风雪冻住荒原之前回到温暖的西方草原。
这是一种优胜劣汰!荒原上的生存法则比铁环山脉以南的南方世界要残酷和真实许多。
这也是为什么世世代代生活在荒原上荒人不能与南人融合的原因。荒人的意识里第一件要考虑的事情就是生存!为了这个最基本的需求荒人体内留存着最蛮荒的野性也具备强烈的进攻性。
有人说注满冰河水的青渊就像荒人的眼睛。狭长纯粹却凌冽。一个荒人可以眼神清澈的举起手中的刀砍下南人的头颅只是为了背走你家里的半袋粗粮。
八百年前荒人被大煜彻底赶出了北疆可是青渊却永远会留在荒原之上。每年还是会有荒原上的动物迁徙几千里只为喝一口青渊水。
前面的马群中应该有很多马不止一次从草原跑去青渊。但是在这天地冰封的北疆之冬从草原上跑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跟在后面的孟一苇已经看到了不下三十匹马从队伍中脱离出来。这些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马。长时间的奔跑消耗了它们最后的力气。枯萎的肌肉已经带动不起庞大的骨骼。在孟一苇的注视中老马独自走进远处的风雪中只剩下瘦骨嶙峋的背影。
“各嘎!”座下的小黑担心的叫了一声。
孟一苇摸了摸小黑的耳朵安慰道“你不会这样的就算老了也能躺在家里嚼黄豆!”
“各嘎!”小黑安心了埋头继续赶路。
安慰了小黑的孟一苇则还在看着已经消失在风雪中的老马。不禁想到八百年前的荒人是不是也是这样?为了这个族群的生存年老体弱的荒人会独自走出部落一声不响的消失在荒原的风雪里?
孟一苇被陡然停下的小黑拽回了思绪。扶了扶有些倾斜的行李架孟一苇向前看去。原来前方的马群也停了下来。
这时孟一苇才发现其实每一匹马上都驮着一个褡裢。停下的马群开始休息进食。这个季节的荒原除了风雪没有任何东西。幸好每匹马身上都驮着备好的口料。
马群分成两两一组每匹马都会找到临近的马背把头伸进同伴背上的褡裢里嚼上几口。然后在再调换过来让同伴吃自己背上的食物。
每匹马都不多吃吃了几口就互相靠在一起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孟一苇也从行李架上拿下黄豆袋挂在小黑的脖子上让它吃个够。
半个时辰之后马群前方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嘶鸣这个马群立刻又动了起来。
不用孟一苇提醒小黑已经跟上。
现在孟一苇对领跑的那个男子更加好奇了!这群野马居然表现出了极高的组织性。在孟一苇眼里感觉这群马更像是长途奔袭的军队。一静一动像是大军开拔!能把这个庞大的野马群训练到这个程度前面的男子到底是谁?
前面是一处难得的缓坡脚底下的河道在这里转了一个湾继续向荒原深处延伸。孟一苇现在可以确定脚下的河床曾经绝对是一条大河。只是不知道为何变成了干枯的河床。现在风雪掩盖了一切孟一苇也只能猜测顺着这条河床一定能走到青渊。而从青渊的西北角继续向北三百里就是彤阳山了!
跟着马群已经跑了九天。马背上的褡裢已经渐渐干瘪不分昼夜的奔跑让最强壮的野马都瘦出了肋骨。
在又奔跑了五个时辰后马群再次停下来休息。这时马群前方传来一声比之前更加高亢的嘶鸣整个马群也跟着骚动起来。
孟一苇不知道头马的叫声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到每匹马都吃光了同伴背上的褡裢孟一苇就知道青渊不远了!
继续上路这时马群的速度瞬间变快好像是竭尽体力完成最后冲刺。
极天涯吹来的酷烈的风被更加疯狂的马群劈开纵使天威如狱也被此时马群迸发而出的生命力量冲破打散!
终于长龙般的马群逐渐开始降速。前面的头马已经停下后面的野马则向两翼分散慢慢的所有的马排成了一条直线。所有的野马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终于一声人类的长啸响起随后所有的野马都仰头嘶鸣。
这一幕是极为震撼的!一万匹跑过了几千里路的草原野马在朔方荒原深处对着天地尽头尽情的鸣叫。
野马群挡住了孟一苇的视线但是孟一苇知道前面不是什么天地尽头而是青渊。
示意小黑转向一人一驴从绕过了野马群的阻挡终于看到了前面的景象。
荒原纵贯延伸到了这里突然就裂开了一道口子。没有任何阻挡一片冰封的大湖就出现在孟一苇的眼前。
岸边的冰面是透明的连湖底尖锐的石头都看得清。可是离岸边越远冰面的颜色就越浓。其实湖水是一样清澈的但是青渊却从岸边向中央逐渐变深。到了中心地带湖面以下已经是黑洞洞的深渊那里的冰面就是被深渊吸收了光线的墨青色这也是这片湖水名字的来历青渊青色湖水之下的无尽深渊。
如果有人能从天空中向下看青渊的形状确实像一颗狭长的眼睛就像荒原是一个躺卧的巨人正在睁眼望着上天。湖水则从外向里颜色逐渐变深从透明变成淡青色再变成青色再到深青色最后是中心的墨青色一圈套着一圈组成这只巨大眼睛的瞳孔逼真至极!
孟一苇没有看到青渊湖的全貌也就无法看到这只巨大的荒原之眼。如果能看到他一定会大吃一惊。这只荒原之眼的形状简直就跟大鱼脊背上的眼睛一模一样。不过一个是诡异黄色眼仁一个是清幽神秘的瞳孔两者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孟一苇此时没有想到两者之间的联系他现在被湖面上传来的号子声吸引了心神。
“快快后面的人拉好网头换上最好的那几头牛对了对了拉好……”一阵大声的呵斥声带着北地浓重的口音。这个声音又说了几句语调拗口的话孟一苇知道这是北地土语是在荒人语言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口语现在被北疆几个少数部族使用。一阵喧闹之后这个声音又换成了南语喊道“起网喽!”
最后三个字好像是唱出来了拖出长长的音调声音辽阔传遍了整个冰面。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声响鞭就抽中了风雪低沉的牛叫伴随着吱吱呀呀的转盘铰动声向着湖岸走来。
终于一直巨大的牛角挑开了风雪进入了孟一苇的眼帘。
居然是一头白牛!
这头白牛断了一只角但是断角上却穿了一个铜环随着白牛的走动铜环一下下的撞击牛角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这个声响不大站在岸边的孟一苇听不到但是白牛身后的同伴却可以听到。
断角穿环的白牛是领头者后面还有它的五头同伴。六头白牛虽然没有白少咸在太清夜宴上供上的那只白牛首那么大但是也像一座座小山。
这些白牛身上都套着手臂粗细的缆绳缆绳的末端不知道拴着什么东西但是却让六头雄壮的白牛呼哧呼哧不停的喷着白气。
孟一苇牵着小黑驴踩着冰面向前走去。
从白牛身边路过时领头的断角牛只是侧头看了一眼就继续向前走去。白牛生性温和和他们硕大的身躯形成了强烈反差。
顺着白牛身后的缆绳孟一苇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绞盘而绞盘后面是一个两丈圆的冰洞此时冰洞周围站了一圈人。
这些人骨骼夸大穿着厚厚的皮袄更显得高大健硕幸好孟一苇比他们还要高。
看到一个高高的身影牵着一只小毛驴从岸边走了过来。一直关注着冰洞的人都站直了身躯向这边望来。
靠近绞盘站着的是一个没有带皮帽的老头满头的银发在风雪中飞舞。
“哈哈那老娘说你会在一个月内将货物从缅州送过来我还不信现在没想到真的到了!”老头声音洪亮正是刚才喊起网的人。只听他继续说“刚才听到万马齐鸣就知道午大人果真名不虚传啊!”老头说着蹩脚的南话但也算吐字清楚。
孟一苇知道他们认错人了他们要等的显然是那个领着马群奔跑的男子而不是自己。
刚要解释就听冰洞边上的人惊喜的喊道“出鱼喽出大鱼喽!”
孟一苇闻声看去冰洞中被拉出一个巨大渔网渔网里裹得都是扑棱棱跳动的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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