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三零章 鬼神簿 贺大长老~琞涎叔~

小说:屠狗 作者:屠龙氏
    窦红莲闻言不置可否神通之难难于上青天在真实不虚、艰险难通的漫长道途面前无论何等的豪情壮志可能都只不过是狂人的妄念罢了。

    过了片刻刘屠狗按下胸中激荡的意气笑道:“我的修行根基和刀法路数确有一部分学自鲁绝哀这倒没什么不能与人言的窦姑娘也并不是第一个有所察觉的孟匹夫先前就想借我的刀管中窥豹。若非如此他怎舍得拿出最后几十坛老酒给黑鸦里的粗汉们糟践。”

    “听说了孟门虽然名存实亡但孟匹夫其人心高气傲很少有人能入他的眼。只不过他之所以肯下这么大的血本先前还拉着兰陵殿下和晏大学士给你扬名未尝不是存了到时候坐收渔利的心思。”

    听了窦红莲直指人心的挑拨之言刘屠狗眨了眨眼睛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一向与人为善怎么好如此恶意揣测他人更何况老孟似乎是个实在人。”

    见状窦红莲冷笑连连她曾亲眼见过刘屠狗谈笑吞刃、悍然拔刀的本色也不止一次翻阅过这位黑鸦首领与人生死搏杀的秘档记录对于病虎山二爷此刻憨厚少年郎一般的做派谈不上嗤之以鼻却也实在懒得理会。

    她话锋一转说道:“大朝会前天狱山为了贺霆威一案精锐尽出不少青衣鬼卒和赭衣捉刀奴因此侥幸躲过了灵山天人一剑的屠戮。可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昨夜师尊留在皇城镇守谢山客重伤未愈贺霆威连同押解之人一起无声无息死在了押往天狱山的路上。”

    说到最后窦红莲眉宇之间已是杀意凛然。她的北衙以天狱山为根基同样是今日开衙不想就收到这样一份大礼。

    方才两人一直在谈论飞仙观主刘屠狗骤然听闻这个消息立时眉头一挑脱口而出问道:“谪仙帖?”

    窦红莲摇了摇头:“尚不能确定如此迫不及待地下手与鲁绝哀以往的行事风格不太相符而且贺霆威虽然位高权重但以他的脾性和功绩未必能上谪仙帖。”

    “哦?”

    这下刘屠狗当真来了兴趣问道:“诏狱对谪仙帖知道多少?”

    他停顿了一下又问了一句:“或者说发生此等大事镇狱侯想让南衙做什么?”

    出了这么一桩注定震动朝野的大案窦红莲这个北衙都统首当其冲却不急着去查办反而一大清早就登门而来扯了一大通他刘二爷与飞仙观主的旧日恩怨心中必有所图且多半是出自吴碍的授意。

    窦红莲学着刘屠狗的模样咧嘴一笑露出同样细密的白牙:“刘二爷果然通透!方才我是自禁城而来师尊的意思是南衙尽快整军南下差事是马踏江湖、纠察不法凡湘戾王余孽一律格杀勿论顺带震慑南方世家门阀、教门和绿林草莽避免西征前生出什么事端牵扯陛下精力。”

    “对了师尊特地嘱咐湘戾王陵墓一旦被那些不知死活的人开启则你一定要带着那匹叫阿嵬的坐骑一起进去。”

    刘屠狗心头一震阿嵬之所以能够成妖发端于渭水之畔相传是俞达为祭奠亡魂而种下、且与万柳庄脱不开干系的诡异柳树根基则是它在灵应侯府中吞吃的那一页被各方争夺的无心纸其后引来三成阴山龙脉气运入腹又在灵山伏魔岭无际崖中由高人帮助炼化皆是因此而起。

    其际遇之离奇无不说明那一页无心纸干系之重大。北上和南下途中刘屠狗与阿嵬便一度为此忧心不已其间颜瑛曾拿此事隐隐威胁过阿嵬入万柳庄听庄主提到过前不久慕容春晓也半是要挟半是恳求要取湘戾王墓中与无心纸并列的多情笺一观。此时落入镇狱侯的算计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就听窦红莲继续道:“你进过灵应侯府你的白马吞吃了无心纸那你可知道无心纸的来历可曾听说过灵应侯怒撕鬼神簿?”

    刘屠狗只觉头大如斗自知不能再被这个性情乖戾的女魔头牵着鼻子走当即反问道:“这些跟鲁绝哀和谪仙帖又有什么干系?”

    窦红莲喜怒无常的本事也是一绝当即不悦道:“本座事务繁忙没工夫跟你磨牙我说你听不许插言打断。”

    “大周的封号武侯册封之时通常都要遍传朝野使官员百姓知晓敬之重之、艳之羡之以酬其功却也有并不明示天下的譬如镇狱侯而两百余年前的灵应侯也是如此甚至就连其名姓来历诏狱秘档也语焉不详多推测之语。”

    “根据为数不多的记载可知灵应侯乃先帝册封其作为神通大宗师的本命神通唤作《鬼神簿》可显化为一本簿册留影收魂、役使神鬼故而专司剿灭西征途中异族邦国供养的精怪邪魅。因为此举触犯了谷神殿的权柄还曾与护殿红衣武士起过冲突这是先皇与殿中那一位之间的事咱们且放在一边不提。”

    “有趣的是灵应侯之妻随夫出征也在西征军中她非但是一位大高手更是那一代的谪仙帖秉笔执事只不过不像鲁绝哀那般高调这层身份几乎无人知晓。”

    “彼时孟夫子之子孟邹在西征军中身居高位偶然间察知此事谪仙帖本就人人喊打再结合灵应侯的可怖神通立刻生出了骇人听闻的联想。他没有大肆声张而是经过一番谋划令灵应侯之妻深陷重围。孟邹非但坐视其中伏而不救更会合数位神通大能暗中出手阻其突围致其落败身死。”

    “被调虎离山的灵应侯闻讯赶到时已是无力回天甚至神通运转之下连妻子的一丝魂影都没有寻到。他想通关节欲杀见死不救的孟邹泄愤却为一众神通大能出手重伤。灵应侯悲愤莫名当场将神通所化《鬼神簿》撕为两半放出漫天怨鬼大肆杀戮趁乱突围而去据说不久后即伤重跌境而亡。”

    “事后细查那些怨鬼之中并无被谪仙帖所杀名臣大将、豪杰人物的英魂。至于被撕为两半的《鬼神簿》无心纸最终被放回灵应侯府中另一半的多情笺则镇压于湘戾王墓中至于个中缘由除了先帝和亲身参与此事的大能恐怕再也无人知晓。”

    窦红莲止住话头看了看若有所思、眸光闪动的刘屠狗而后点了点头道:“你所想无差吸纳役使天狱山猿魔冤鬼的谢山客连同食鬼喂羊的羊泉子都曾或多或少得了灵应侯的遗泽算是有些香火情分。鲁绝哀则是灵应侯之妻的继任者与孟门自是结下了天大仇怨而孟门之衰亡皆自此事而始。孟邹英年横死且不提甚至孟夫子之死有人说与谪仙帖断然脱不开干系也有人认为鲁绝哀没这个本事推测应是灵应侯身后的神秘师门出手。”

    窦红莲没有提及所谓灵应侯神秘师门的名号然而刘屠狗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没有说出口而是蓦然间想起了灵应侯府影壁上的那四句留言。

    “天道如何吞恨者多你意已决我复何言?”

    灵应侯心丧若死原来为此。

    鲁绝哀当日在摧毁天门一峰之后曾笑言“不会干出让天下神通共讨之的蠢事”掩藏在他笑容背后的又该是什么样的心境?

    一件尘封已久的二百年前旧事仿佛一张大网将他与阿嵬笼罩在其中当日灵应侯府中身不由己眼下这一遭江南之行依旧是避无可避。

    甚至即便镇狱侯不下令朝廷中的军部、敖党世家中的孟门、慕容氏宗派中的万柳庄、魔门、灵山、阴山玄宗大能中的鲁绝哀、谢山客、阿嵬山中遇到的所谓仙人乃至其他尚不为刘屠狗所知的人和势力也一样会在落子灵应侯府之后继续推动多情笺的出世。

    毕竟这其中涉及到神通大秘和昔年旧案牵扯甚广、流波深远。

    亦或者《鬼神簿》有被修复的可能?而二百年似乎就是一个公认的期限。

    先是灵应侯府再是湘戾王陵。各方入局的棋子特别是那些身在局中而不自知的湘戾王余孽自然就是祭品而他和阿嵬又会有何等样的下场?

    想到此处刘屠狗深深吸了一口气鼻息之间似乎已然嗅到了即将到来的冬日寒意还有隐隐的血腥气一如当日白雪纷飞的大雪原上不见天地、不辨面目所遇皆敌、非生即死。

    窦红莲似是猜到了刘屠狗心中所想嗤笑道:“以为自己成了弃子?师尊说了拿到多情笺由你自行处置给阿嵬吃了也好拿回来交给谢山客换好处也罢只一条肉要烂在自家的锅里。”

    刘屠狗心道:“鬼神簿是肉可若是阿嵬吃了阿嵬连同他这个主人就成了肉不知会被多少人惦记保不齐就被外人连锅也端了去。”

    他也不点破只是灿然一笑:“知道你是个会做买卖的交给谢山客只怕你北衙得的好处更大才是。说起来羊泉子、杨焰婵这些人所修的魔门功法皆以吞噬为能若是得了鬼神簿必定如虎添翼你出身魔门难道就不心动?”

    “还有你刻意提及慕容春晓说她是狐媚手段是想提醒我不要被美色所迷?”

    窦红莲哼了一声:“明白就好这么多饿狼盯着我虽然不屑得要却也不想杨焰婵、慕容春晓这些人得意至于魔门修习吞噬一类魔功的皆是归流堂门人当代堂主正是本座自是不会找你的麻烦。”

    “你不是也已经破门出教了?归流堂还能听你调遣?”

    刘屠狗这下当真有些讶异了上下打量窦红莲一眼复又肃然问道:“你修的也是那等魔功?”

    窦红莲好似没有看到刘二爷的脸色不屑地道:“吞噬血肉精魄乃是小道羊泉子不是魔门嫡传虽然借鉴灵应侯神通误打误撞摸到了一点吸纳香火气运的门道可惜仍旧不得其法。本座拜入佛门黑莲一脉还兼着诏狱的职司无非就是要体悟气运消长转换之秘好有朝一日窃天地之灵机罢了。归流堂堂主之位至今空悬我说的话哪个敢不听不怕我回去之后一一清算?”

    “窃天地之灵机?莫非这就是魔门南宗践行的神通之路?一个窃字果然有别于宏愿借力之法。”

    刘屠狗心中暗忖嘴上则不忘感叹道:“魔门之人果然特立独行不对还要算上镇狱侯和法十二你们这些教门中人当真是……”

    窦红莲抬手打断他道:“不成神通皆为蝼蚁。一群蝼蚁固步自封、强分派别当真是可笑之极!”

    “对了你这次南下除了慕容春晓或许还可利用吴二三开路。他与湘戾王余孽的仇怨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刘屠狗闻言有些意外从来都是被人利用没成想如今也能利用他人了?

    他对这等所谓下棋人的行事方式自然极为反感皱着眉随口应道:“听过一些若非所谓的湘戾王宝藏吴二三也不会全族死尽。他若是听到湘戾王陵墓将要开启的消息定会到场寻仇。”

    “那便是了说起吴二三还有一件趣事。”

    窦红莲笑道:“公孙龙一死海东帮立刻分为了两派他的多数门人和嫡系旧部尊其遗命奉吴二三为主希望重新搭上长公主府作为靠山这一派是死忠且战力极强。另一派唯怀德侯府之命是从欲尊俞应梅为帮主这一派武力稍逊但掌握了海贸命脉足以分庭抗礼假以时日难保不会后来居上。”

    “这种情况下为保海贸之利不失同时不拖陛下西征大业的后腿据师尊推测长公主和俞家最好的选择是联盟而联盟最牢靠最让人放心的纽带是联姻恰好昨夜俞达自白鹿巷曹府出来之后就一路直奔长公主府恰好兰陵王也在三人在西花厅密谈良久俞达方才告辞而出。”

    “瞧瞧在陛下默许之下两位宗室和一位西征武侯运筹帷幄一个自大河源头直达东海贯通了河贸和海贸的庞然大物就此形成其中涉及多少人的命运改易、多少势力的浮沉消涨?气数轮转皆在其中我若是蜗居江南如何能体悟其中奥妙?”

    看着窦红莲神采奕奕、侃侃而谈的模样刘屠狗却当真替她累得慌要理清如此繁杂的头绪这位北衙都统怕是一夜未眠吧。

    他接口道:“你是说为了促成此事俞应梅会嫁给吴二三二人共掌海东帮?俞应梅我见过剑骨天生若是真嫁给‘冤冤相报一剑了’的不语剑魔啧啧。”

    窦红莲促狭一笑反问道:“怎么舍不得?听闻俞大家曾为你舞剑一曲还当街赠你黑鸦绣春刀交情匪浅……”

    在这个诏狱大头目面前刘二爷怕是没多少秘密和过往能隐瞒得住。

    他禁不住哑然失笑:“见过两面不假交情却是谈不上我只是觉得以吴二三的脾性哪怕他肯承认自己是公孙龙的衣钵传人却也未必会听从长公主的摆布。”

    窦红莲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笑容畅快:“这就是我所说的有趣儿之处了。若是所有的棋子都逆来顺受那这天下岂非太无趣了?”

    刘屠狗也笑了起来:“你今天说了许多话唯独这句深得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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