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说完刘屠狗闻弦歌而知雅意已是眼前一亮站起身来道:“这敢情好这种事俺们黑鸦熟啊。啥时候能提人到哪儿去提?”
“今年京畿附近的死囚都已押解入京其中除去要紧人犯送往天狱山其余都暂押于长安、万年两县的大牢之内只等三法司会审、天子勾决便要于霜降后冬至前开刀问斩……”
闻言刘二爷把两手一摊:“长安的老于我熟啊可是总不能两手空空就去要人吧?我敢要他也不敢给啊。”
吴碍一甩彩袖自袖中飞出一道圣旨、一枚令牌并一方小印。
刘屠狗探手接过圣旨未及打开只见令牌乃是黑玉所制花纹雕饰繁复正面居中刻“诏狱”二字左右另有两列小字——奉旨巡查便宜行事!
至于那方小印则较为简朴毫无雕饰翻过来一看见印底刻了七字——诏狱南衙都统刘。
这便是正式官印了所谓南衙与杨焰婵的御马监类似听上去普普通通却注定会让天下人闻之色变。
刘屠狗把令牌和印信收好只把圣旨在手里颠了颠抬头开口道:“侯爷方才你说的锦衣黑甲绣春刀也还罢了诏狱不会连这点家当都置备不齐可这只许配手弩怕是不够要对付高手神臂弩万万少不得……”
饶是吴碍身兼佛门并公门修行、养气功夫极佳此刻也是好气又好笑一挥袍袖道:“上述各项自有人送到你营中至于神臂弩这是军国利器你与公西少主相交莫逆从他那里得了许多连同自北地带来的怕是不下三百架军方对此早有不满天子不追究已属宽宏你还想怎地?”
刘二爷脸色一垮:“俺们北来路上遇到一个老魔头三百神臂弩都没能留下他反害了几个兄弟的性命至今不曾报仇雪恨!若是朝廷不许用神臂弩那弟兄们可是没法办差。”
吴碍摇摇头不去看刘屠狗的惫懒模样指了指那道圣旨道:“这是我今晨入宫从天子处讨来内容么……一是准许诏狱设立南北衙二是特许南衙持有神臂弩五百架不得擅自增添若有所需可凭南衙印信及令牌于当地驻军征调用完即还不得私留否则以谋逆论。”
这回不等刘屠狗插嘴吴碍已先一步道:“不足之数我自会为你补齐这下足够你装备一营休要再混赖纠缠!另外城内西北方向有一座紫阳观鲁绝哀寻衅那日与今日都颇有异动现在只怕已是人去楼空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得空去将观里的神像平了吧。那道观规模不小你拿来做府邸也好当衙门也罢都随你。”
刘屠狗心中一凛这镇狱侯又是莫名其妙称他师弟又是送官帽送军资自然不是白养着三千黑鸦当摆设好看的只是没想到第一桩买卖这就来了还是如此脏活儿那些个灵山的徒子徒孙跑干净了是最好若是留下几个冥顽不灵的他刘二爷少不得要刀头染血。一旦做了这名声恐怕立刻就臭不可闻只能跟着镇狱侯一条路走到黑了。
想到此处刘屠狗不由笑道:“在北地干了一回灭门的勾当不成想今日就成了主业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饮一啄莫非天定?”
吴碍摇头:“哪里有什么天定那是道家的说法我佛门只论因果。你身上因果纠缠还妄想能置身事外?”
说话间北方忽地传来一声龙吟刘屠狗抬头看去见那条青龙猛地一个翻滚龙尾狠狠抽打在金犬腰上随即崩散成漫天青光。
金犬形容凄惨原本尚能维持形体被青龙临死一击立刻也随之消散化作点点金星纷纷扬扬飘落而下。
那些金星本是雷液所化飘落途中即化作一道道细小的闪电围绕着天狱孤峰下了一阵短暂却骇人的电雨。
也亏得天狱山上寸草不生否则只怕要引发一场可怖的山火。
刘屠狗惯于融汇百家此番见证天人交手虽有所得却远没有想象中的多毕竟修行之秘哪里是看两眼就能窥见其中奥妙的?
他不由得面容一肃看似没来由地冒出一句:“俺欠裴洞庭和鲁绝哀的远比先前自以为的要多得多当真好大的因果!”
吴碍闻言深深看了刘屠狗一眼笑道:“妙珠和尚曾言因果虽可怖畏我只一片真心。无论如何还盼师弟他日不忘初心便好。”
刘二爷这下倒是相信吴碍与自家野狐一脉有些关系了一个佛门大宗师入世而为镇狱侯又自愿担下链锁大佛身那般因果不知所秉持的是何等样的初心?
他开口问道:“侯爷不愿越俎代庖但周天佛门之事总能说说吧?比如伽蓝寺莲花峰又比如大悲丛林?”
吴碍点点头向宫中走去刘屠狗迈步跟上。
“周天佛门名为一门实则源流众多而今最盛者当属南方伽蓝寺白莲一脉。伽蓝寺号称周天丛林神异第一乃是伽蓝菩萨的道场又尊西宙殊胜佛土广法世尊自来佛为佛主。莲花峰首座妙珠和尚乃是神通大宗师座下僧众以妙、法、玄、通四字排辈其中妙法两辈方可称莲花僧又设玄通下院安置玄通两辈外门弟子。是以法十二年岁不大辈分倒是奇高的。”
“至于大悲丛林乃周天佛门黑莲隐脉于大悲寺舍身崖三圣殿供奉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一切诸佛。殿中僧侣排辈么无、上、智、慧同样是四辈与莲花寺相对。其中能以大悲僧名号行世者不拘辈分每世至多只得一人称为佛前护法本座入世前便是现在佛主座前护法。佛门气运所限建寺至今尚未出现三世护法大悲僧俱全的胜景。”
“余者宗派至多一二宗师僧侣坐镇皆不足论。”
刘屠狗来了兴致开口问道:“哦?那依着侯爷所言俺是妙字辈呢还是无字辈呢?”
吴碍听了微微一笑却是摇头道:“辈分相同然而既非妙也非无你这一脉……”
他忽地住口不言刘屠狗暗叹一声虽然心急却也清楚一来吴碍必定不会吐露实情二来老狐狸自称禅门且只拜自己与这黑莲白莲两脉并非一个路数然而他出山以来竟从未听说何处有禅宗的丛林庙宇根本无迹可寻更别提野狐一脉只他师徒两个世人皆不得闻了。
吴碍步行刘屠狗与窦红莲也就不好意思跨上坐骑一左一右地走在后面。
阿嵬和芈野子则跟在各自主人身后两个妖物隔得远远的似乎也是相看两厌。
禁军中的都统是四品武将两位新任的诏狱南北衙都统比照此例倒是有资格参与大朝会然而诏狱的地位历来微妙行的又多是隐秘之事是以历代镇狱侯都是不上朝的连带着座下属官也是如此行事。
吴碍没有往举行大朝会的正殿方向走往南绕过两重殿宇就折向东南。
三人两妖走了许久在进入一个僻静的小院落经过院中唯一一栋再普通不过、门窗紧闭的小楼时吴碍停下脚步与正在楼阁门前洒扫的一个老太监互相点头致意随即不轻不重地点了一句:“这是处重地你俩今后通过时不可造次。”
刘屠狗立刻留心心知此处偏僻又看似无甚要紧然而吴碍怕是专程来此巡查一番的不由得朝老太监多看了几眼。
那老太监生了一张皱巴巴的苦瓜脸穿着更与才进宫的无品级小太监相同显见得混得极不如意亦看不出有修为在身。
恰在此时只听楼阁旁的院墙外有“轧轧”的鹅叫声传来还夹杂有翅膀扇动以及人奔跑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老太监的脸似乎更苦了。
他将手中的扫帚轻轻靠在楼阁紧闭的门上身子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与吴碍等人来时相反的方向那一侧的院墙上同样开了一个圆拱门与楼阁所在院落相通过不多时就见一只大白鹅气势汹汹地从拱门处冲了进来。
大白鹅的额头上鹅毛倒伏似是被什么东西敲出了一个红印子身后追着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太监。
小太监右手里挥舞着一个短棒看样子是个擀面杖跑得气喘吁吁神情也是有些气急败坏。
他闷头追进院里冲了几步才惊觉院里有人待看清吴碍的蟒袍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刷得雪白一片待他看清所处何地更是脸色大变魂不守舍地站在原地完全失了方寸。
就连那只大白鹅似乎也感知到某种危险不跑也不叫呆呆地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老太监轻轻叹息一声迈步缓缓朝小太监走去。
小太监这时已看清了老太监的样貌登时吓得魂不附体似乎那张苦瓜脸比吴碍的蟒袍还要可怕
他将擀面杖一扔扑通一声跪下狠很咬着牙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像是疯了一般砰砰砰地磕起了响头。
就在众人目光都投注在小太监身上时忽然有一人开腔道:“小太监你这是要抓鹅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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