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屠狗在近百人中间往来巡视他所学有限做不到因材施教这些人能不能有所成就亦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天柱山上有众生刘屠狗却从未真正见过众生。
这几日只不过俯瞰百人却已让他生出一种真实不虚的满足感仿佛握刀的手都更加地有力量。这种满足是如此奇特新鲜竟让他的心湖都泛起了涟漪。
泛起涟漪的不只是心湖还有他脚下的草原。
方圆十几丈内的野草突然向着某个方向倒伏在刘屠狗眼中无数极其细微的浅绿色光点儿自草叶间升腾而起向着某个中心汇聚。
灵气的变化微妙地引动了天象小小营地上空的雨水骤然增多渐有滂沱之势将入定的近百人生生浇醒。
他们睁眼看见了唯一站立的身影那位年纪不大修为却深不可测的黑鸦百骑长他们如今的顶头上司。
一身黑麻劲装的百骑长体表覆盖着一层微不可察的铁青色罡衣雨水从罡衣上滑落难沾麻衣分毫。
刘屠狗没有理会罪囚们的目光而是一脸严肃地望向众人的身后。
他的感染力是如此深刻引得近百罪囚下意识回头望向身后。
转头时有些人蓦地想起那里应当只有一个连最基本的灌顶都承受不了却依旧咬牙做着无用功的可笑少年。
那里果然只有那个少年但一点儿都不可笑。
徐东江身旁的青草没有倒伏而是在雨中跳着奇妙的舞蹈仿佛在欢呼雀跃。
罪囚们境界低微看不到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少年身上的绿色光点儿却能看见那少年身上竟散发着微弱的光仿佛一只萤火虫在渐渐漆黑的雨幕里格外显眼。
野草的舞蹈只持续了十数个呼吸就恢复原状徐东江身上的异象也是转瞬即逝直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刘屠狗知道那不是灵感不是练气甚至也没有筑基大成。
只是心根初成却不知为何引动了周遭数目无尽的野草。
也是这一刻徐东江醒了。
他的眼皮微微抖动雨水沿着睫毛滚落到脸颊上。
他缓缓睁开双眼眼神迷茫了片刻才终于看清眼前近百道幽幽的目光以及那道任谁都无法忽视的身影。
少年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躬身轻声道:“大人。”
刘屠狗咧嘴一笑:“你种下了最最卑微软弱的野草心根。”
听到旗总大人的话语气氛为之一松许多罪囚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继而变幻成不屑、嘲笑乃至怜悯。
草原上无穷无尽随处可见的野草一个小孩子都可随意扯断果然是最最无用的东西。
不等还有些迷糊的徐东江细细咀嚼这话的含义二爷接着道:“所以我任命你为什长!”
滂沱的雨水让整片草原陷入了漆黑深沉的夜一道雄伟电光勾连天地骤然照亮所有人的眼眸。
近百姿态各异回首而望的黑鸦卫士卒仿佛雕塑百样神情尽数凝固在电光与雨水里让徐东江乃至所有在场之人终生难忘。
刘屠狗并不懂带兵之道然而在这场盛大的春日雷雨里在任命徐东江为什长之后他敏锐地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所有人心头酝酿如同春草自冬雪融化后的松软泥泞里萌芽、破土。
徐东江是第一个被从罪囚中拔擢的什长在此之前所有罪囚身份相同也并没多少人对未来有所期待。
被株连发配的罪囚大部分出身于小富即安的殷实良善人家真要是大富大贵出身早被当做主犯看待了也就等不到被刘屠狗选走而重见天日的一天。
这些人被发配之后无人问津处于不须死亦不能生离的尴尬处境。
他们自小吃喝不愁虽有向上攀爬的渴望却没有肯豁出一切的决心这样的人即便因为刘屠狗而脱离了好死不如赖活着的牢狱之灾也并不会立刻心生感激毕竟谁都知道兵危战凶说不得还没有在牢里活得长久。
至于那少数大恶不作、小恶不断的小偷小摸之辈心性更是不堪学功法倒是踊跃真正上阵时能不能顶用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此刻这些人盯着脸上由懵懂转为震惊喜悦的徐东江终于做不到无动于衷。
由大周子民变作阶下囚又被硬拉入边军最臭名昭著死人最多最快的黑鸦卫强制修行那极血腥极诡异的功法原本以为此生注定要悲惨落幕死在无人知晓的草原深处。
可在眼前这名一如春草般卑微柔弱的少年身上他们竟看到了一丝希望?
这丝念想一闪而逝没等他们细细思考董迪郎突然大声道:“旗总大人赏罚分明你等只需勤勉修行、服从军令未必没有脱去罪籍生还故土的一天当真立下功勋还有一份封妻荫子的前程!”
这些日子以来杨雄戟与董迪郎明里暗里总是在互相别苗头有点儿争夺第四旗第二把交椅的意思。
他闻言暗自撇了撇嘴因为校尉之子说的是“你等”而不是“我等”可见难脱将门子弟的傲气根本没有将二哥之外的同袍放在眼里但终究是自小耳濡目染知道该如何鼓动士卒这又是他杨雄戟所不能及的。
不提两位什长之间无伤大雅的小心思出身南方小士族、读过几卷史书的的徐东江则福至心灵猛地重重跪下声嘶力竭道:“徐东江牢中枯骨、旋踵即亡大人拔我出苦狱在前、传业授职在后恩同再造小人愿效死命!”
桑源嘴角升起一抹冷笑,这个娘们儿般柔弱的小子倒有些玲珑心思可不是如外表那般无害的实诚人。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傅阳关这个中年落魄秀才抱着如儿子一般亲的小羊羔脸上面无表情手背上却是青筋毕露疼得怀中小羊咩咩直叫。
功利之心害人不浅。
桑源脸上笑意更浓哼都是一般无二的货色还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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