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慈从自家思路中跳出来终于注意到了沈婉异常的心理变化。
坦白说目前余慈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趋势。
此时沈婉却又抬起脸来神情变得非常严肃用这种方式向他致意:
“真人有些话妾身不吐不快若有不当之处还请恕罪。”
“……你讲。”
“真人自环带湖起步短短数月时间就名震天下万众瞩目由此观之上清一脉日后大约就是以真人为主。既然是一宗之主声誉之事不能不多加考虑。”
“唔?”
“这段时日妾身关注外界消息真人主理上清一脉目前而言恐怕已无人会有异议。然而却有一些传言大都是涉及冷烟、雪枝之故……”
这确实是“直言”余慈马上就明白沈婉的意思也一时为之哑然。
沈婉垂下眼睑目注座下的软席不与余慈对视可嗓音依旧稳定:
“不论玄门、魔宗历代强者中总不乏有不拘小节者然而作为一宗之主势必不能够为六欲所限至少面上总是如此。如若不然外敌尽可拿此大做文章应付起来总是被动。
“白秀峰送来这几位美婢也是试探之意。他此次成功接下来或许有人还会循此前例……世人公认夏夫人最擅于投人所好折服强者于无形之间若再拿出这等手段外间又会如何说法?”
余慈言语不得。
沈婉似乎是认定了他有那方面的问题。他想辩解一二比如白衣着实是个好苗子;至于雪枝不说她是苏双鹤安排的棋子这一重身份单只是制作七情魔丹暂时就不可或缺。
可想想前段时间做的事情再想想更早前鬼厌发展沈婉为信众的手段一些话实在不好说出口。
他也并非是没有“自知之明”之辈。
判断一个人的性情从来都是看行动而非所谓的理由。
所以他很清楚沈婉直白点出来的这些正是他这段时间里恣意无忌的种种表现还有极可能造成的后果。
在破劫而出后他顾忌和在乎的东西正迅速减少限制越来越小行事风格自然有所改变这也是自然之理。
然而若是在此间失了法度、污了根本、损了真性不自觉性情变异就必将被心魔所侵种种魔念滋生。纵然他并非是纯粹玄门根基不惧修为受损可他日劫来时必然多出许多麻烦。
余慈理解沈婉的好心可这种话题也无法深入。此时上位者的好处便体现出来只轻描淡写道一句“你的意思我明白”就直接切过。
见他如此态度沈婉终不再多说再次低下头去。
余慈目注身前的女修看她精致如玉的面容也看她说不出所以然的神情当然更多还是深藏在表层之下连沈婉自己都未必能够察觉的微妙心绪变化。
沈婉不知余慈却能够感觉到莫名其妙的沈婉投射过来的信念里杂质变多了。
并不是说沈婉有什么别样的心思也是当真对他有什么不满而是情绪的力量掺进来。
情绪之微妙几不可控喜、怒、哀、惧“四本色”的转承变化自有天然之理就算是余慈这样精通相应神通变化也只能暂时控制。
想长期扭曲除非是彻底改动形神结构而那也会带来一系列不可测的后果。
那时候再注入信念中的说不定就是毒素了。
说到底神主和信众的距离貌似不该这么接近的……
儒门圣人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从神道角度来解释这可说是神主与信众之间“度”的问题。
余慈凭借自己在情绪神通上的造诣隐约察觉到了问题的根源但面对一时的“失度”却还没有解决的良方。
他只能暂时将此事抛下集中心神开始推演辇车的妙处。
正如之前打算的那样他准确将这架辇车直接“描画”到心内虚空之中。其内蕴的真意不好把握可他则是想到了一个主意。
真意难测可它的作用却是必须归于实处。
他干脆就将沈婉视为一个载体在辇车中的奇特力量作用到沈婉身上时直接将二者同时描画在心内虚空里两相结合看一看效果。然后再利用他对沈婉的全面把握以已知求未知倒逼出辇车的玄妙之处。
作为神主对于信众的“描画”实是最简单不过。那甚至只是一个“邀约”或者说是“命令”。
当年沈婉受悟于“真文灵符”以阴阳运化为要旨投入余慈麾下。
如今奉命直入心内虚空自然也要循此心法感接虚空阴阳之气如驾长虹如行霈雨化生其中转眼间便见得一片浑茫广阔烟波无尽的偌大世界。
她心神微震旋即清醒。
如此经历固然神异可相较于东华山下“入信”之初直升天阙登含香之殿入翠秀之房兰汤沐浴睡倒牙床的飞仙幻境还远远不如。
而且沈婉也注意到了与她同样“进来”的还有那架虎辇玉舆隐轮之车。
只是后者可不像她这么顺利其形体架构时隐时现连续十几次想聚合凝实但到最后都是功亏一篑。
到了后来连沈婉也有些不妙——她发现自己与这具辇车之间的气机联系越发紧密辇车虚幻她也虚幻;辇车凝实她也凝实。
这可不是什么戏法之流每一次虚实变化其实都是从这一方天地中移出移入。
每次出入她都是驾乘虹光雨幕其实就是阴阳之气。
在其中呆得久了阴阳之气刷动虽不伤身却浸透心神仿佛是泡在了美酒陈酿之中又像被一对巨掌合在掌心泥人儿般揉捏整个都似要化在里面分不清界限。
“真人?”
沈婉感觉着自己的话音在发颤。有一句话被她咽在喉咙里:
主上您是在戏弄我吗?
殊不知此刻她任何一个念头都在余慈掌顾之间纤毫毕现与当面说出来没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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