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故人

小说:问镜 作者:减肥专家
    第49章 故人

    对成荣乃至万灵门的态度余慈说不上反感。在世间流浪十多年他早就明白只要活在世上这种利益交换便不可避免其实这就是人与人之间最常规的交流方式反倒是像一见投缘、推心置腹、生死之交等等罕见无比却也因其罕见而愈见珍贵。

    成荣此人虽说不上是一个称职的说客却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要和余慈在初次见面时便达成目的绝不现实所以便抓住“鬼相花”这个由余慈送给他抓手力邀余慈前往万灵门驻地做客屡邀不果的情况下又顺理成章地将联系方式交了过来至少保证了双方的一线联系。

    在止心观呆了这几天余慈知道所谓的“专办之权”并不是万灵门想象的这么单纯。里面各种因素交织除非是专门去找于舟老道打听否则很难尽知其详情。不过既然万灵门这么打算余慈也乐得轻松:

    经营关系这种很长时间才会见效的事情留给对方伤脑筋就好。他把握住最关键的利益链条后面的事还要他来操心么?

    终于成荣带着急迫和遗憾的心情向余慈告辞当然也带走了那个仍不怎么服气的小姑娘。

    余慈继续自己的寻药之旅这日发生的事情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今后一段时间的重心但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个小插曲是他繁忙工作中一点儿点缀仅此而已。

    时间一刻不停地留流余慈的搜索范围在扩大但收获却越来越少当他把善功积累到两百零四的时候进度便彻底停滞。

    然后今冬的第一场雪降了下来。

    太阳已经落到了山的那边去余慈站在距离天裂谷约有六十里路的一个小山谷内看寒山雪溪穿谷而过。这里其实就是他初返天裂谷时截住采药客问话的老地方而在小溪下游则有另一群采药客沿溪流回程。

    这群人猛然见到余慈这样一个丰神俊朗的道士站在上游那边三四十号人都是一怔没有路途偶遇的招呼气氛反是有些紧张。

    余慈表示理解。

    眼下正是结束大半年的工作回家过年的时节平常在天裂谷中留连的采药客们都停下了工作打点行李、呼朋唤友开始陆续返乡。同时现在也是最混乱的时候。

    收集虾须草永远都是个没本的买卖。无法再从野外获得从别人身上得来也一样。这个时节偷、抢、拐、骗等一切恶劣的手段都有了施展的地方平日里已足够糟糕的秩序会糜烂到常人很难想象的地步。在采药客们看来这个俊秀道士便是刻意拦在路上来意颇为不善。

    其实余慈还真的就是冲他们来的。

    看到采药客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余慈也不说话视线从左到右像是随便扫了一眼然而接触他视线的采药客们胸口却仿佛被重重打了一拳一时间气都喘不过来人群一阵骚乱。他听到里面有人低叫“上仙”之类的称呼至此目的便达到了。

    情形看起来妖异古怪其实不过是神意的运用而已。这倒不是余慈自己的发明当日在止心观金焕意图以势压人一个眼神便能拿出“日薄西山犹未足扯得苍天一同落”的气魄比余慈实在强出太多。

    不过这程度已经够了至少足够扯起一部人不那么美好的记忆。

    这群采药客中有一半的人物神色剧变有胆儿小的已经反应性地要向后逃却被脑子清楚的同伴一把拽住总算没当场炸了营。

    气氛变得分外古怪。

    余慈本意是想拦路收集一下天裂谷中药草的消息见到这种情形也觉得意外。他之前在照神图中也没有刻意分辨这些人的身份此时将视线在他们脸上扫一遍忽地恍然:

    “你们是……”

    很多人脸上都显出尴尬和恐惧。但在队伍前排有一人却是以绝快的反应速度双膝屈折跪倒在溪边冷硬的沙石上:

    “上仙明鉴如今我等已不做原来的营生了!”

    这动作提醒了很多人三四十号人的队伍一下子跪倒了一小半都是纷纷指天誓日表示已经痛改前非老老实实采药绝对没再干伤天害理的事。没跪下的那些采药客先是茫然旋又疑惧到最后已不知手脚往哪儿摆放干脆也从众跪了下去黑压压的一片倒也壮观。

    余慈看得分明这一拔倒有一半人是当日荒山破庙里那伙儿骗子。当头那个先跪下去不就是那很是活跃的黑脸汉子么?

    目光在众人头顶扫了一眼几乎没费任何力气他便看到了正努力往人群里面缩的玄清道人这人连头也不敢抬身子还在发抖。

    余慈皱皱眉头道:“起来吧正好我有事情要问你们。”

    听他这么说那些正牌的或是半途出家的采药客们在迟疑一阵后陆续站了起来。没有人是傻子所以有些有些人打量旁边同伴的眼神就有点儿变化整个队伍却是鸦雀无声。

    余慈看得有趣随口问了一句:“打劫行骗的事真的不做了?”

    几十个脑袋连摇但很多人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心虚。

    余慈哑然失笑。

    天色已晚营地里燃起篝火余慈自然坐在主位任周边阿谀奉承马屁如潮也自巍然不动。慢慢的那些阿谀之辞便弱了下去以往玄清一系的人马渐都讪讪住口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这时候余慈开口询问附近天裂谷下的药材生长情况这些问题玄清那帮子打劫行骗的是搭不上话的只有正牌采药客中几个经验丰富的老行家才能答上两句。

    不过渐渐的采药客们见余慈脾气还算不错且只对药材感兴趣胆子也大了起来。有些年轻的也开始说话相较于老药工出言谨慎言必有物年轻人的便道听途说的多一些有谱没谱的消息都一股脑地倒出来。

    换了旁人必然招嫌但余慈不同他有照神铜鉴大面积的扫描之下传言真伪一看便知也不怕浪费时间反而多出一分机会。受他默许的态度鼓励就连玄清那帮人也开始插话这些人的见识又是另一个层面一个多时辰下来余慈还真的找到两味药材的消息合起来也有六七功算是小有收获。

    这边聊得热烈那个玄清则是畏畏缩缩地躲在一旁始终保持沉默沉默到别人几乎要记忆他的存在。在众人讨论药材最热烈的时候他托辞方便弯腰退出来隐入外围黑暗山林中。待离得远了便咬牙狂奔等十多里出去这才喘出一口气来。

    “乐吧乐吧再让你他娘的乐一会儿马上你就要哭……”

    喃喃说着玄清拿出在袖里捏碎的传讯符扔在地上。他的喘息一直没停止倒不是累而是极度紧张的原因。还好现在应该是安全了他再喘了两口气扶着树干直起身子准备辨明方向跑得更远一些。

    便在此时他眼前亮起一束淡青色的光。

    刹那间玄清全身僵硬只有眼睛还勉可转动。在他身外丈许处突然升起的光源像是一个青皮灯笼清冷的光色铺展开来映出旁边那个熟悉的人影。

    “你让我哭什么呢?”青光下余慈轻声说话。

    “你……你怎么追上来了?”

    玄清的眼珠子几乎要突出来他不自觉地后退只两步便撞在了树干上进退不得。

    “只允许你害我不允许我找回来?”

    余慈负手站在原地:“听郑大讲你认了白日府的卢丁做干爹那刚碰面时你激发的传讯符就是通知他喽?”

    玄清完全不知道黑子那王八羔子是什么时候把他给卖了更不明白自己已经隐秘到极致的动作又是怎么被余慈发现的。现在他的脑汁已经僵了身子更是如坠冰窟从内到外没有半点儿热度。

    到最后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你早知道为什么不逃?”

    “我为什么要逃?”

    余慈露齿而笑雪白的牙齿映着青光冷幽幽的:“被人莫名其妙地放榜通缉我还要很爽吗?我不给自己讨个公道、出口恶气还真让他们把罪过安在我头上?”

    玄清险些被自己的唾沫噎死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他和余慈的思维回路是完全不同的。这个无视白日府凶威的疯子绝对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此时此刻他第一个反应是开始求饶可这一刻他偏想起破庙中那耻辱到极致的一幕还有接下来近一年时间里从背后传过来的令他发狂的眼神。

    话到嘴边就给冻结了。

    最终他呛琅一声拔出随身长剑剑尖剧烈颤动但毕竟指向了前面的人影。余慈冷眼看着不再说话。

    大概是余慈的态度刺激到了他的某根神经玄清猛地嘶叫出声:“你完蛋了白日府的大队人马转眼就要杀过来你绝对逃不掉……”

    “你说的大队人马是指这个吗?”

    余慈一句话便让玄清的言语全噎在喉咙里。此时那个“青皮灯笼”飘啊飘地移到前面来森森青光流淌。

    离得近了玄清才发现那绝不是什么灯笼那是山川、是河流、是风过丛林、是鸟来兽往!随着光影移换他看到在其中正有九个人影像是九只可笑的虱子纵掠在只有尺余高的山岭中向隔着一个山头的谷中营地进发那里面的人那里面的人……

    玄清彻底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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