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平涛也皱着眉头。
臭味分很多种臭豆腐就是其中之一。
在警官学院的科训项目里对臭味的分类有很多细项:蛋白质腐烂、下水道淤积、不同物质掺杂总之很多。
现在闻到的这股臭味来源很容易判断:典型的粪便。
走过“t”字走廊斜对面就是五零二房间臭味也更浓了包括虎平涛在内所有人要么屏住呼吸要么捂住口鼻。
走到五零二门前, 虎平涛看到门框两边墙上有大量发黄的污渍。那是粪便涂抹之后被清水擦抹留下痕迹。
抬手敲门门开了一个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的老人看见身穿制服的虎平涛脸上顿时惊喜且解脱的神情, 忙不迭把路让开一个劲儿说着:“太好了警察来了, 你们来了就好。”
客厅不大十几个平房的样子。
家具很简陋一看就是多年前的旧货。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坐在长沙发上左腿横摆在膝盖上神情倨傲。身后站在三个男的都穿着黑色t恤胳膊上有各色刺青。
在这些人的对面坐着一個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听到门响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看着神情惶恐目光中有期待也有慌乱。
虎平涛走进客厅依照程序问:“谁报的警?”
开门的老头连忙用手指了一下自己:“我我报的。我叫王伟臣。我是本地人, 户口是溪西村的。”
他的这番表现让虎平涛颇感意外问:“你以前报过警?”
王伟臣点点头他满脸苦意:“报过好几次了。”
派出所每天都要处理各种案件。虎平涛去年才接手这方面的工作。以前的所长是廖秋, 现在也不是所有案子都归虎平涛管, 他不知道也很正常。
王贵走上前, 凑到虎平涛耳边压低声音:“这户人家我有印象。今年二月份的时候我就跟李思德来过一次。好像是借款产生的纠纷。回头去所里我查查以前的记录。”
虎平涛点了下头视线从王伟臣身上移开注视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看似为首的中年男子:“还有你说说你的姓名和工作单位。”
男子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他很不高兴地看着这边视线越过虎平涛落到站在略后位置的摄影师身上反问:“怎么你们警察现在出警还带着摄影机?”
无论语言和态度他都很傲慢。虎平涛注视着他平静地重复之前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工作?”
强烈的威慑力迫使中年男子离开沙发站起来他目光中蕴含着挑衅成分很不情愿地说:“我叫张一峰是雅意租赁公司的老总。够详细了吧?”
虎平涛在笔录本上迅速记录头也不抬地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报警?”
张一峰抬手指着坐在对面的年轻人语速极快地抢道:“他欠了我一百多万我今天过来要钱。他不给, 还打电话报警。”
站在旁边的王伟臣一听就急了连忙解释:“警察同志, 你别听他乱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虎平涛侧身面对老人温和地笑了一下:“您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王伟臣叹了口气:“都说家丑不外扬可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再瞒下去也没意思。”
说着他抬手指着坐在沙发上神情沮丧的年轻人:“这是我儿子王磊我们家是溪西村的人一直都是。那年赶上好时候全村拆迁我们家补了三套房子回迁房。孩子他娘去的早家里就我们爷俩没外人。那时候孩子年龄小又是个内向的性子就没找女朋友。我寻思着让他在外面先找份工作上几年班然后再托人给他说个媳妇。”
“我儿子上学的时候没好好念书成绩不好中考的分数只能上中专毕业以后就待在家里。我上了年纪不想再出去做活计想着分了三套房只要好好收点儿租金一个月下来基本生活不成问题。于是我就把其中一套过户给了儿子剩下两套我自己留着平时都住在一块儿两套房子拿出来租给别人。”
“孩子总不能毕业以后一直呆在家里不上班吧!可他那学历不上不下的工作实在是不好找。我就把家里所有的钱凑了一下给他开了个小超市。一个月下来还是有点赚头好好经营下去也挺不错的。攒几年钱够他结婚就行。”
“前些年他有个初中同学找到家里找我儿子借钱。”
“他说他做生意失败欠了一笔款子天天被追债求我儿子看在过去的同学情分上帮帮他。”
“当时我是不愿意借的。因为我虽说有三套房子可我手里没钱啊!超市一个月下来就几千块的利润小本生意我们自己都吃紧更不要说帮别人了可他那个同学跪下来求我管我叫干爹说只要帮帮他以后赚了钱加倍还给我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恩。”
“我被说动了就点了头让我儿子看着办。”
“我说的是实话当时我们爷俩儿手上真是没钱。于是他们就商量着我儿子同学出了个主意————让我儿子替他做担保在外面贷三万块钱。”
“他们说是去金融公司贷款这种借钱的法子我不懂就让他们自己弄。那个人带着我儿子去了一家公司办了手续他拿到钱说了一大堆好话真正是感恩戴德。”
“后来那个人就再也联系不上了。当初留下的电话号码是停机地址也是假的。我儿子急得到处找以前的同学帮忙可几乎所有人都说没有这个人的联系方式。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两个跟他关系好的结果人家说那就是个骗子都被他骗过再后来就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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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想这钱不是我们借的啊!当初作担保的时候也没想过要我们来还钱。因为不合规矩啊!没这么坑人的我们简直比杨白劳还冤啊!”
“可是贷款协议已经签了白纸黑字的还按了手印总得认啊!”
说到这里王伟臣抬手抹了下眼泪指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张一峰:“当时办贷款的人就是他。那家公司是他的。”
虎平涛问:“当时的贷款协议还在吗?”
王伟臣叹了口气:“如果只是三万块钱那也就罢了。我问过人说这种情况可以向社区和法院求助。钱肯定是要还的但可以视具体情况减免一部分。那天社区的同志带着我去了他的公司说明情况。张一峰当时通情达理答应减免两万只要我们换上一万块钱就行还不要利息。”
听到这里虎平涛下意识地朝着沙发方向看了一眼。
他下意识觉得这案子远没有表面上看来简单。
回过头目光落在王伟臣身上疑惑地问:“借三万免了两万你确定?”
这种事情虎平涛还是头一次听说。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表面上说是租赁公司实际上走的却是典当赎买、民间借贷、抵押之类的路子。这些年商业不景气整体环境不是很好银行一方面加大催款力度一方面也加强了贷款审核。尤其是做房地产的想要从银行贷到款子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可日常经营总得维持只好另寻出路从其它方面借款。
很多高利贷纠纷就是这样产生的。其中有很多是双方私下约定借贷利率高于国家规定的范围。等出了事借钱的还不上两边互相扯皮。
还有就是恶意贷款比如耳熟能详的手机贷各种莫名其妙的非正规小额贷款。手续费极高利率也高得吓人。网络上经常能看到贷款两千刨除各种费用之后实际到手只有一千二、三半个月后却要本息加起来还足三千多的例子。
照王伟臣说的当初被他儿子的朋友骗了借了三万坐在沙发上那个叫张一峰的看他家庭困难免了两万块钱只要他还一万这妥妥的是良心商人啊!双方干嘛还会起纠纷报警?
王伟臣一直在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他把儿子王磊叫到跟前抬手虚指了一下虎平涛:“当初那事儿是你一手操办的。具体的来龙去脉还是你跟这位警官说吧!”
王磊很年轻二十来岁嘴唇上布满了短细的茸毛。他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虎平涛的脸仿佛他是一尊凶狠威严的魔神目光丝毫无法与其接触。
“我当初是我瞎了眼。那个同学他就是个骗子。骗我帮他还账然后人就跑了。”
“我爸没乱说为了给我开那间小超市那时候家里的存款是真掏空了。我爸名下的两套房子租给别人本来一个月的租金是一千三一套可为了能尽快拿到钱把超市开起来我爸让对方年付还把月租金降到了一千一。”
“三万块钱当时对我们家来说是一笔很大的款子。相当于超市大半年的利润。”
“那同学跑了连面都见不着打电话不接后来就停机了警察同志我真冤啊!也怪我不懂法不知道作担保就得负责到底。后来明白了却已经晚了。”
“我真的很不甘心凭什么要我来背上这三万块钱的债务?当时我找过派出所还有街道办事处得到的答复都是他们没法管也管不了。因为借贷合同上写得明明白白这笔糊涂账我是背定了。”
“后来我托朋友的关系找到公司负责人就是”
说到这里王磊心虚地侧过身子朝着张一峰所在的方向偷偷指了一下小心翼翼压低声音:“张哥当时一听是这种情况就说这钱的确不该我来还。可事情已经发生他开租赁公司就算自己不赚钱但也要为下面的员工考虑每个月都得发工资。所以想来想去让我还一万块钱就行。”
虎平涛微微点头:“也就是说借三万还一万这事儿是真的他没骗你?”
王磊认真地点点头:“这件事情给我的触动非常大。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管他叫“张哥”把他当做朋友。毕竟在钱的问题上是最能考验人心的。两万块那么大的一笔款子他说不要就不要我觉得张哥肯定是有良心道德感很重的那种人。”
虎平涛低头记录不置可否地问:“后来呢?”
“后来我和张哥成为朋友。”王磊道:“他很豪爽经常约我出去玩。我也”
“等等!”虎平涛将其打断抬起头疑惑地问:“约伱出去玩?具体都玩什么?”
王磊认真地说:“吃饭、唱歌、喝酒晚上还一起吃宵夜。起初的时候主要是这些。张哥说我这个人很入他的眼缘还给我介绍了几个女的让我处处看觉得合适了就先做男女朋友总之那时候他对我真的很关照我和他关系特别好。”
虎平涛暗自摇头。
天底下从来就没有白吃的午餐。别人莫名其妙的对你好肯定是有所图。
王伟臣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上了年纪从小到大一直呆在村里没有见识也没有人脉。正如他之前所说有几套房子收点儿租金再开个小超市赚钱守在家里看着儿子娶媳妇过门安安心心过好小日子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王磊只是一个中专毕业生。虽然认识几个朋友却都是年轻人。毫无背景任何方面都不出彩基本上就是他父亲王伟臣的基因遗传复刻版本。
这样的一对父子究竟有什么可图的?
但仔细想想王家还是挺有钱的。
溪西村的位置有点儿偏可三套小户型回迁房加起来总价值也超过了一百五十万。
难道王一峰图谋的是这个?
虎平涛在脑海里做了个简单预判。他对王磊道:“你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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