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边军这里来宣旨的一行人领头的是个太监也有文官陪同韩世忠接旨之后派人送他们去休息。
片刻之后那个随行的年轻官员又来到账中求见。
“下官赵鼎。”
看起来文质彬彬儒雅有礼的青年人向韩世忠行礼之后低声说道“李枢相特地把下官塞到宣旨的队伍里面是想要来提醒韩帅陈道子不但想要从边军中调走十二员猛将还打起了边军粮草的主意。”
“李枢相在朝中争取唯恐不能说服官家但官家向来倚重韩帅希望韩帅能送一封奏章到汴梁劝一劝官家。”
韩世忠端坐在桌案后面短须乌黑双眉浓密面色肃然一身渊停岳峙的风度说道:“圣意难违假如官家心中已经有了定见我的一些微末言语又哪里会起到什么作用呢?”
赵鼎想不到韩世忠会这样回答怔了一怔道:“韩帅”
“圣旨中点到的那些人一向爱动不爱静天气晴朗的时候常到河边与弓箭玩耍我正要派人去叫他们回来。”
韩世忠说道“既然你来了就有劳你和我帐前亲兵一起走一趟去把他们叫回来吧。”
赵鼎不好再多说什么领命去了。
几名亲兵牵来马匹请他上马照顾他是个文官走的不快出了营帐就沿着界河的边际信马由缰向下游而去。
辽国最近几十年来内乱频频先有皇太叔祖耶律重元叛乱被辽国南院大王耶律乙辛平定。
又有耶律乙辛专权十几年手眼通天权倾朝野党同伐异大肆清洗朝中与自己政见不合的人杀的辽国上京之中人才凋敝。
如今这个辽国皇帝好不容易熬死了耶律乙辛前几年又有耶律章奴叛乱辽国的皇亲贵戚像是造反篡位上瘾了一样。
民间也很不太平有许多人看出时机揭竿起义。
不过前些年女真完颜阿骨打一脉被灭门之后有少年宗翰侥天之幸逃到辽国上京献上了从天池中所得的古代魔道秘法。
那门秘法是专用于勘探矿脉的法门虽然有诸多残缺勘探的精准程度不如大宋朝廷手上的那套法门但也可堪一用。
那时西夏已灭辽国朝廷上下终于感受到紧迫请了他们供养多年的各处高僧法师亲自出手辅助开掘矿脉。
把当年南院大王耶律乙辛的坟墓挖开刨出耶律乙辛他自创的魔道神功广传军中使辽军魔道日兴得以维持住摇摇欲坠的统治陈军边境隔着界河与宋军对峙。
这大河两岸的营寨据点修得断断续续毁了又修修了又毁既有战争残迹也有壁垒森严几乎如同城池一般的大寨。
赵鼎在马上眺望对岸隐约可见大小营寨连绵数十里旌旗招展刀枪在日光之下泛着寒光人马来往络绎不绝。
“快到了。”
几名亲兵凑近过来各自从背后抽出铁伞撑开伞面其大如席由一根根漆黑铁条拼凑而成每一根铁条表面都有烙刻下去的赤红符咒。
几面大伞遮蔽阳光伞面边缘交叠在一起把赵鼎也牢牢笼罩在阴影之下。
赵鼎有些不解道:“这是做什么?”
亲兵解释道:“贵人有所不知军中枯燥平日的操练对那些将军和勇士已经没有意义便经常到河边对射嬉戏。”
“对射?1
赵鼎脑子里还没想明白就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爆鸣。
有一道金光落地在岸边炸出个小坑。
虽然箭支已经彻底没入岸边的泥土之下但以赵鼎的眼力还是隐约捕捉到了那一箭的尾羽。
那是辽军的箭来自对岸。
宋辽的界河本来算不上是格外开阔的大河但是从两方开国以来和平的时候少开战的时候多两军争战多年船来炮往早已经把河岸打的不断坍塌、开拓。
两军法师又经常作法搬动风浪影响气候水流侵袭日深百余年下来这条界河已经开阔得如同大江。
前方那一段是水面相对来说最狭窄的地方两岸相隔不过三四里而已。
善射之人在那里引弓搭箭足以隔江对射。
水面上不断有箭支相撞炸裂折断堕入水中能射到岸上的箭只是少数能射死敌兵的又更少了。
赵鼎看向人群之中此岸那数十人间有几个相貌格外显眼一眼就认得出是关胜、呼延灼、董平、徐宁等人。
有个宋军小将站在这群神射手之间看着五官稚嫩好像还不及弱冠之年手上挽着一张有他人高的大弓弓大箭沉每两三箭飞去对岸就能叫一人倒下。
周围的宋军弓箭手连声喝彩。
对岸的人似乎被激怒忽然营寨上跳下一条格外高大的人影来到岸边弯弓搭箭从满空交错的箭雨之中宛如蟒蛇的金色箭影浩荡游过。
小将连发三箭撞在那来势汹汹的飞天蟒蛇之上都挡不住其中劲力三箭俱碎。
蟒蛇飞到岸边小将跳起十几丈高把弓背砸在蟒蛇头上。
蟒蛇终于溃散金箭落地。
“是摩呼罗迦箭辽国的八部神箭其中一种这种箭羽宝贵只有辽国上将可用。”
关胜微怒一张重枣脸更加发红取出弓箭向对岸连射道“好个辽国上将当真不要脸皮居然欺我军中一员少年马弓手。”
呼延灼等人围过去关心那员小将。
“我无恙。”小将说道“可惜难得一张合用的大弓弓弦被震断了。”
呼延灼笑道:“鹏举你这张弓虽大还不算真正的好弓我这里有呼延家祖上所遗的定日弓你来试试。”
岳鹏举大喜连声道谢接过那张宝弓这张弓虽然只有四尺余高远不如刚才那只大弓但更加沉重他入手之后居然不能拉满手指扣在弓弦之上时如撼铁柱。
对岸又有飞天蟒蛇袭来身姿修长岳鹏举一箭射去蟒蛇幻影如遭雷击顿时暗淡失控落入河水里面。
不过这张弓毕竟太硬岳鹏举又射了不到十箭就觉得难以为继。
呼延灼哈哈大笑:“你才十八就有这样的本领了不起看来这张弓蒙尘多年之后终于遇到明主了。”
岳鹏举道:“我岂敢”
“不要推辞1
老将赠弓本来就是一桩美谈关胜他们也乐于促成交谈了几句便觉得今日已经尽兴叫人撑起铁伞缓缓后退对面又射了几箭也就偃旗息鼓。
赵鼎到这时才惊醒过来自己坐在马上好像已经看了一刻钟不止边军诸将斗箭风姿令人钦羨一时间忘了光阴。
“当今天下大宋境内真正还算得上在做正事的也只有边军了吧。”
赵鼎心中莫名闪过这个念头迎上前去下马跟几位将军见礼。
关胜听说赵鼎是随同圣旨来到军营顿时两眼放光欣喜道:“官家下旨要向辽国开战了吗我等终于可以一偿收复故土的夙愿。”
赵鼎心中暗叹摇头道:“将军误会了。”
众将弄清原委之后神态不一都有几分意兴阑珊一路无言回到军营之中面见韩世忠。
宣旨的太监也已经被再度叫到大帐之中。
“圣旨的事情你们应该已经听说了。”
韩世忠一向端方严肃边军的将士虽然爱戴他也对他望而生畏来到账中万籁俱寂就只剩下他一人说话的声音。
“关胜、呼延灼、栾廷玉、徐宁、孙立、董平你们都要先往汴梁再整军出发可惜你们好斗成性平日里斗箭为乐如今身上还都带伤。”
关胜等人目光一顿。
“末将等人好勇斗狠万分不该但若带伤去汴梁只怕阵前误了大事。我们这伤”
呼延灼看向韩世忠眼带征询之色“军医说我们这伤要休养?”
韩世忠说道:“要想能恢复勇力在梁山之役建功少说也要先休养一年吧。”
宣旨太监脸色大变待要发作又隐隐有些胆怯只好开口苦劝。
赵鼎若有所思但听到一年这话还是哭笑不得道:“韩帅一年未免也太久了我们回去恐怕不好交代。”
韩世忠面不改色威严的令人肝颤思忖再三很是为难的说道:“也罢为了朝廷大事着想纵然他们落下什么病根隐伤也顾不得许多了那就休养一个月如何?”
宣旨太监顿时松了口气生怕韩世忠反悔忙不迭的点头应下表示会如实回报给汴梁。
他也不是傻子偷偷打量那些大将觉得他们回来的时候就没精打采出去的时候更是一个个脸色惨淡唇无血色神容憔悴。
“这帮刺面的丘八真是该死伤成这样还要乱跑。”
太监心中暗骂了几句倒也不以为怪兵将之间好勇斗狠打的头破血流的事情在汴梁也时常发生这帮人又是驻守界河的就更不值得奇怪了。
众人离开之后韩世忠把赵鼎留下道:“一个月的时间枢相够用吗?”
赵鼎心悦诚服道:“韩帅运筹帷幄下官佩服。”
“唉不过都是为朝廷鞠躬尽瘁而已你退下吧。”
韩世忠又把圣旨展开看了看脸上满是坦然眼神没有半分波动随即起身回了韩府直入后院。
院中他夫人梁红玉一身浅紫劲装正坐在石桌旁边仔细擦拭宝剑桌上还有酒壶酒杯小碟糕点。
韩世忠摒退左右坐到石桌对面浅浅尝了半杯水酒随口说道:“方才汴梁来了一道旨意说是济州梁山聚了大群草寇为祸附近州府朝廷派兵两次征讨都战败了泉城知府刘广一家被杀云天彪和刘永锡都折在那里要从我这里调将再兴兵讨伐。”
梁红玉转过头来惊讶道:“云天彪武艺不凡刘永锡虽然是个凑数的但到底已经跻身四大道官朝廷亲封的太虚大夫什么人杀得了他们两个?”
“圣旨里没提不过我知道。”
韩世忠捏着酒杯把梁山如今大小头领的名目都讲了一遍。
他声调散漫神态慵懒坐姿不端哪里还有半分军中将士最敬畏的肃穆大帅模样。
但他这副样子梁红玉早就见惯了只是奇道:“你怎么对梁山的事情这么了解?”
“李俊本来是我麾下水军都统制我放他回去养伤探亲没几个月州府回报说是成了通缉犯语焉不详我岂能不查?”
韩世忠又倒了杯酒“这一查还真是怵目惊心呐梁山那群所谓强盗根本就是京东东路各州府之下的百姓、难民。”
梁红玉噌的一声收剑入鞘:“那你肯定又有什么主意了。”
“以区区水泊梁山抗衡朝廷怎能长久?但有陈希真在朝中恨的梁山咬牙切齿我也不好在官家面前为梁山说话。”
韩世忠眉梢一挑“除非陈希真死了。到时候我用些手段让李纲知道梁山隐情向皇帝提出把梁山招安或许可行。”
梁红玉思索道:“陈希真这人狠辣果决道法高强要他死已是万难况且他是官家近臣死在梁山岂不更加惹得官家发怒?”
韩世忠说道:“皇帝宠幸道士却杀的龙虎山衡山宁陵二仙山等地人头滚滚拿捏刘混康满门徒众逼他留在汴梁皇帝倚重武将但破夏之后那些不愿苟且的流散各地备受排挤打压他也视若无睹。”
“看似文韬武略慧眼识人有成大业的雄心壮志可其实”
韩世忠喝光了那杯酒。
当年他也以为这个天命皇帝是个难得的千古明君天人托生只是后来他就明白了。
皇帝需要不造反的百姓却不太在意这些百姓究竟如何需要文臣打理朝政需要武将征伐四方却也未必会在意这些文武大臣。
那刘广等人自以为得势殊不知他们的性命未必值得当今的这位皇帝花半刻来怀念。
“陈希真只要死了就根本不重要了。”
韩世忠最后说道“但他到底要怎么死确实是万难希望梁山多得了这一个月能做好准备吧。”
梁红玉摸着剑柄沉吟不语。
汴梁文武、边军大将、京东东路各州府的官吏都在等待着都在关注着梁山。
但是很快就有新的消息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如同惊世雷光横贯天穹照亮了他们的一张张面孔。
那些新消息很多而最早的一个是出现在大名府。
那天大名府一座秀丽小院里天成美貌娇艳尤甚海棠春睡的女子正捏着一纸信笺。
“梁山”
她顿了顿默然了许久轻轻笑了起来“梁山啊果然有很多人都想做这种事而且已经有人成功了。”
名为琼英的女子卷起了那一纸信笺很快有丫鬟来报。
“小姐老爷和小乙哥来了。”
“酒备好了吗?”
“都是一等的好酒据说其中有一坛昔年还是二仙山的珍藏。”
“好这样的酒才能让义父酣然一醉呀。”
琼英起身笑道“随我去迎一迎义父吧。”
她带人出门只见小路上缓缓踱来两骑。
前头一匹骏马上驮着个气势雄伟却观花望云、处处流连风景的中年汉子。
后面一匹老马上坐着个容貌绝秀手持短笛的薄裳青年那双清透的眼睛已经看向琼英。
大名府宣抚使卢俊义及推辞官名孑然一身的卢家随从燕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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