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内氛围怪异。
在场几名讲官中除了余承勋没有表现出对朱浩讲义的排斥其余几人都皱眉不已。
荒诞不经的理论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君臣间还有模有样探讨起来甚至提出要用银子来收买天下黎民甘心为朝廷卖命!?
拜托儒家的传统礼法中一直讲究「天地君亲师」主旨是忠君爱国。
就算我们都是拿俸禄的但绝对不能主动提钱!
朱四问道:「那朱翰林朝廷现在没银子应该怎样来积攒银子呢?」
这话好像是在反呛朱浩。
别说得那么好听有银子就能安定人心。
问题是朝廷没银子现在连修葺皇宫殿宇朝廷上下都在哭穷呢朕也知道银子好使你总要拿出个切实可行的赚银子方法吧?
「陛下此话题应当适可而止君王当不问名利事。」
石珤再次走出来劝谏。
朱四一摆手:「石学士朕也知道不该谈银子这有失君子风范可问题是……朝堂商讨的事情有哪一件不跟银子有关?」
「治理天下说白了不都得依赖府库供给吗?边防、河道、民生都是花银子的地方盐政、税赋、官地都是赚银子之所……综合起来就形成了朝廷。朕不明白为何朱翰林提到钱财问题你会这么排斥呢?」
「臣……」
石珤不知该怎么说。
朝堂上的确多数时间都在谈银子好像大明朝堂就是个菜市场是个讨价还价的地方。
但在文人心目中朝堂本就不应该是锱铢必较的地方地方上风调雨顺没有灾情海晏河清人人都遵从孝义礼法从来不做那造反之事外夷都臣服于中原王朝的统治绝不叩边……
可那始终是理想中的社会现实情况却是朝堂每时每刻都在提到钱。
朱四望着朱浩:「朱卿家你不用停继续说出你的想法。」
朱浩道:「臣一介儒生对于怎么赚银子不太了解臣所讲就是以臣所知当下民间的大致情况。」
你还不了解?
天下间有比你会赚银子的吗?
无论是朱四还是张佐都笑眯眯望着朱浩好似在说你可真谦虚咱手头那点银子都是靠你赚取的你居然说自己不会?
朱四一摆手:「但说无妨。」
「臣遵旨。」
当着翰林院同僚的面朱浩侃侃而谈「民间一个普通人家想要生活安定就要家底殷实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只有家底充足衣食不愁一个家才能进入相对和睦的状态。而要积累下家底无非两点一个是开源一个是节流。」
朱四点点头抚着下巴似陷入思考。
朱浩道:「大明朝堂这几年一向都以节流为主地方上本来有十万两的开销节省一下七八万两也能应付修河道的银子本来应该调拨二十万两省以下调拨个十几万两剩下的让地方自行填补……」
朱四笑道:「这都是常态朝堂缺银子很正常谁家的账目就没个窟窿什么的?」
朱浩点点头道:「可问题是即便在一般人家靠节俭来充实家底仍旧会带来诸多麻烦夫妻、父子、兄弟争吵家庭不睦主要就在于节流会影响生活品质……朝廷的节流也带来地方上的不安定自上而下影响到臣民的生活!」
「朱卿家此话说到朕心坎儿里去了朕也觉得是这样……想要节流或是克扣各处调度或让将士勉强度日到现在西北军将军饷拖欠好几年都没能下发很多军户已难以为继要靠变卖军械来求存朕
听到耳中急在心里啊。」
朱四显得很感慨的样子「所以镇认为还是开源比较重要。但……问题是……怎么个开源法?」
朱浩摊摊手:「不知道。」
又是个让在场众人差点吐血的答案。
余承勋见朱四跟朱浩你问我答好像很有默契的样子还以为这对少年之间有什么交情正要制止朱浩继续说下去但朱浩冒出这么一句「不知道」硬生生把余承勋拉回到了现实。
对啊。
朱浩今天讲课的目的就是负责呛新皇又不是真的给新皇讲治国安邦的大道理怕什么呢?
朱四涨红着脸指着朱浩道:「朱敬道你这是拿朕寻开心吗?跟朕讲这么半天你却跟朕说不知道你信不信……」
正要出言威胁往四下一看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目光望着自己朱四似又觉得如此有失皇帝体统便缄口不言只是怒目而视。
朱浩看到朱四这气急败坏的小模样心想看来你演技有所提高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生气了呢。
朱浩道:「开源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不是一个人、一朝一夕能解决。臣只是认为解决问题的思路朝廷未来可以请诸位臣工献计献策从中选取最好的建议彻底解决朝廷的财政困境而非靠臣一时兴起妄言。若陛下非要问臣对策臣能说的只有一点……」
所有人都提起兴趣。
连朱四和张佐都饶有兴致目光炯炯的看着朱浩因为这已不是他们之前对过的台词可能朱浩真有什么赚钱绝招?
不料当所有人都全神贯注打量朱浩时朱浩却住嘴了。
朱四皱眉:「不是有一点吗?赶紧说!」
朱浩没回答反而望向一旁的石珤:「石学士在下能说吗?」
石珤被问得莫名其妙。
先前你说这些离经叛道的话的时候怎么没询问我的意见?现在你把大家伙的好奇心都调起来了居然问我能不能说?
你这小子……居心叵测啊!
看我回去后不找老刘好好说道说道让他知道欣赏的朱浩是个什么货色。
「你说!」
石珤到底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摆摆手道、
朱浩正色回答:「推陈出新。」
「哦。」
朱四点头随即瞪大眼「啥?」
张佐急忙问道:「朱翰林能不能说得清楚一点怎么个推陈出新法?」
朱浩道:「这如何能做详细的陈述?推陈出新其实就是打破旧有的规则让一些新生事物出来若是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话那开源从何谈起?「
「开源就是要为前人所不为之事做他人未敢想之举就好像今日臣的日讲若是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话……谁人会在陛下面前说这些呢?」
就算朱浩的话仍旧是歪理邪说却架不住一旁的温仁和连连点头似乎有所触动。
穆孔晖好奇地打量温仁和你怎么被这小子三两句话就给说动了?他这明摆着是在胡说八道啊。
温仁和反应过来无奈一笑继续沉默想听朱浩还有什么「高见」。
朱四显得很不满意脸上的肌肉抽搐几下随后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现在朝中对于旧事的阻力也不小朕要卖个矿窑就被人生生阻止!朕现在还想开更多的矿窑……」
「让朕怎么说呢?朱敬道你的话听起来处处都是道理听完后却给人一种好像什么都没听过的感觉……你这分明是在糊弄朕啊。」
朱浩拱拱手。
意思是别人糊弄你更多你怎么不找他们的麻
烦?
君臣之前还唱双簧探讨国计民生现在气氛却陡然变得剑拔弩张。
「好了今天日讲就到这里吧朕不想再听了过两天继续……」
朱四听完朱浩的讲课就不想听别人的。
本来就是自己给自己补课听了朱浩所说难道还要听那些腐儒啰嗦?
「陛下今日之讲尚未结束。」
石珤出列道。
朱四一摆手:「可是朕听了朱浩一席话早就饱了一肚子的气……你觉得朕现在还能听得进去别人所说……朱浩你过来朕有话单独问你!」
随后朱浩就被朱四叫到文华殿偏殿好像是要兴师问罪。
……
……
日讲结束。
与朱浩一道出宫并返回翰林院后余承勋马上找到杨慎把宫里的见闻和盘托出。
「你说什么?敬道没有按照我给的讲义授课?自作主张?」
杨慎很惊讶。
朱浩此举简直是要造反啊。
余承勋笑道:「他说的东西可比你的讲案精彩多了。」
等余承勋把朱浩跟朱四的对话大致说了一遍杨慎的脸色稍微好转。
但杨慎依然有些警惕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过奇怪的是日讲结束后陛下单独将敬道叫到偏殿很久后敬道才出来与我们一同出宫。问及他有关境遇却说陛下在里面什么都没讲就是让他在那儿白白站了近一个时辰。」
余承勋根本就不相信朱浩的话。
他觉得一点是新皇跟朱浩说了什么朱浩却不想对外说所以才推说皇帝让他进去罚站。
杨慎听了后却释然点头道:「这就对了陛下对敬道很不满意趁机叫他进去行体罚之举。」
「真的是……惩罚?」
余承勋不太理解。
小皇帝斗单独召见了还能没事?
杨慎叹息:「这位新皇做事不拘成法很多时候都胡作非为朱浩此举其实是在消遣他他应该听出来了干脆把朱浩叫进去混淆视听让外人觉得他是新皇一脉行那离间计……若我们真这么想那朱浩的前途就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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