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二章 老卒

小说:将军好凶猛 作者:更俗
    八月既望秋高气爽但在铠甲外穿黑色短襟衫服以黑衫军将卒示人结阵搏杀多少有些闷热难耐。

    不装了现在不都装了。

    脱去黑衫露出里面所穿的青黑色扎甲或银光镫然的鳞甲与持手重锋矛戟、长刀、铁盾相映这一刻才将楚山百战健锐的狰狞雄姿呈现出来。

    “事贼为父者杀”

    “冥顽不化者斩”

    “甘为胡狗者死”

    “心念大越者退1

    刀光戈影盾橹如山。

    虽说左翼居前突击的楚山侍卫精锐仅两百人却似一柄锋利无比、闪烁寒芒的尖刃毫不留情的往仓促间从营房里拉出来于桥梁前、街巷进行结阵拦截的守军阵列捅去、刺去。

    楚山侍卫亲兵绝大多数人都历经数番血战意志坚定就如铁铸一般溅满鲜肉的面容显得狰狞恐怖;臂膀腰背的筋肌不知道是因为激烈的厮杀还是内心杀机澎湃而微微痉挛着:厮杀时伴随斩杀捅刺喉管里有节奏的发出沉闷的低吼就像野兽在咆哮令人心惊令人胆颤。

    昌泰桥前的守军都是从睡梦中被驱赶来仓促整队结阵的汴梁降军。

    他们最初以为是黑衫贼吃了豹子胆从鄢陵、尉氏一带北上袭击汴梁还振作精神想要捞些首级功好换|妻儿老小几顿饱餐乱糟糟上来搏杀还颇为勇猛。

    然而接触过后就觉得杀进城来的贼军太硬数队人马皆溃都没能啃下贼军一层皮就有些心怯。

    不过这时候在军将武吏的催促下汴梁降军尚能稳住阵脚想着从附近调来更多的盾车、厢车等战械进行掩护再组织进攻。

    汴梁降军自视再低也不怎么瞧得起缺衣少粮、兵甲低劣又无操练的义军。

    汴梁降军以往几次被赶往鄢陵等清剿虽说收效甚微但也没有怎么吃亏甚至一路劫掠还颇得实惠。

    却是在徐怀将白虎帅旗升起来负责突击作战的精锐不再有所保留夺于昌泰桥前的汴梁降军才真正慌乱起来。

    人的名、树的影。

    西军与党项人在西北争胜多年赢得能战之名京畿禁军半数兵卒武将皆选擢于西军平素颇为“能战”自居。

    而说到能战王孝成统制期间的靖胜军历为被公认为西军之巅峰。

    即便蔡铤执掌西军期间有什么忌讳但底层兵卒谈论往事却从来都不避讳的——因为大越军制的缘故禁厢军兵卒的地位极其低下又多流民盗贼充之他们都已经是社会的最底层了还需要避讳什么?

    赤扈人南侵以来能战之西军却节节败退京畿之中西军出身的将卒自然是颜面无光、颜面扫地。

    徐怀的崛起随王禀征戍云朔屡立奇功在西军诸部在云朔节节败退之余保留大越兵马最后的颜面。

    再加上他乃王孝成之子以及在徐武宣等忠烈之士保护下逃过蔡铤迫害、在桐柏山成长的传奇经历禁军底层兵卒怎么可能不津津乐道?

    千里奇袭太原一战更使徐怀在敌我军中的威名如火中天!

    几次进攻屡屡遭受重挫损兵折将上百人都没有撕下对方一层皮就已经心虚了——这时候白虎幡旗升起来呜呜作响的号角声不断有人振声宣告此次乃靖胜侯、御虏将军徐怀率楚军精锐奔袭汴梁再看到楚山精锐脱下短襟黑衫露出内穿精良铠甲更为勇猛凶悍杀来谁不心惊、谁不胆颤?

    待前阵脆弱的抵御被无情瓦解军将武吏再也压不住阵脚先是有一两人丢盔弃甲逃跑很快就带动桥前整支队伍溃退如潮。

    乌敕海率突击战力主要负责攻坚见桥前守军溃退便抓紧时间休息包扎伤卒将不幸阵亡的将卒尸体抬往殓房整理仪容积薪火化;而杀亡逐败等事由两翼协助作战的义军将卒负责。

    韩昌甫等首领所率义军将卒兵甲军械装备极差也谈不上有多严密的操训自然也谈不上有多强的战斗力。

    不过由楚山精锐居中居前攻坚斩锐义军将卒从两翼巷道协助进攻还是虎虎生威。

    而作战之势态从来都是此消彼涨。

    守军从桥前溃败义军将卒更是士气如虹如狼似虎一般杀入溃兵之中杀败捉降。

    昌泰其桥无柱巨木虚架飞架河上——汴梁城里有多座类似的木桥因其状如飞虹又名之“虹桥”。

    昌泰桥以及朱雀门南侧的龙津桥等虹桥实际是一种强度有限、受岸基条件限制很大的编木拱桥结构。

    昌泰桥径跨七丈有余悬于河面之上两丈余高可供舟船从桥下通过但桥面仅有两丈宽。

    近千守军没能抵挡住冲击阵列被冲溃又有几人能通昌泰桥逃到蔡河西岸去?

    “可有靖胜军故旧?谁可知身边有人曾在靖胜军从过军?”

    数骑持令旗驰来在无路可投、想投降却有种种顾忌、乱糟糟的桥东守军前勒住马挥舞令旗阻止义军将卒往纵深处冲击多造杀戮高声喝问有谁与靖胜军牵扯

    “我家节帅承先帅王公遗志以驱逐胡虏、还我河山为毕生之志泾州铁枪王、王举将军也在南薰门城楼之上得知守军之中有颇多靖胜军旧卒事敌是为形势所迫但胸臆间血性未泯——我家节帅与王举将军特邀血性未泯的靖胜军旧卒一聚共御胡虏1

    “我周景曾在桐柏山落草为寇化平六年为先帅王公所俘八年先帅归领靖胜军我与靖胜侯养父徐公等人编亲卫营为卒——可有人识得我?”周景抓住缰绳坐在马鞍上厉目盯住被围困在河滩上、乱糟糟一团还没有彻底放下兵刃投降的守军喝问道。

    “我范雍父祖皆为泾州靖胜军卒世为王氏家将可有谁识得我哉?”范雍振声问道。

    侍卫亲兵营常编千余众这次为奔袭汴梁从诸部抽调精锐扩编到两千众徐武江、王宪、范宗奇以及此时已可以说是老将的范雍等人都紧急编入侍卫亲兵营随徐怀奔袭汴梁而来。周景、徐胜、徐武坤、徐武良等人早年在靖胜军之中只是很普通的基层武吏名声不及徐武宣、徐武碛但他们这一批人乃是桐柏山寇出身在靖胜军还是人所皆知——这也不是什么需要避讳的事。

    范、史等家世代为王氏家将也世代在靖胜军担任武吏这也是靖胜军旧卒都应该知晓的事情。

    “小范爷可还认得我葛旬1一个老卒走出来身形枯瘦身上的皮甲有些松垮胡子绞得干净但脸皮枯皱皮盔露出的乱发都已霜白——他有些难以置信的从挤挤挨挨的乱兵后面走出来嗫嚅朝范雍叫道。

    “葛旬叔!真是葛旬叔——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在军中?”范雍盯住那老卒看了一会儿激动的跳下马来也不管大多数乱兵还没有放下兵器一把抓住老卒的枯瘦如柴的胳膊上下打量惊讶的问道“从泾州狱中救出七爷后你与其他几人不是都已离开泾州了吗怎么会在军中会在这里?”

    “葛孝、葛成!你们快放下兵刃来见小范爷1

    老卒叫人群里叫了两名身形瘦小的兵卒出来跟范雍解释道

    “从泾州狱中救出七爷后我是逃往秦州最初时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甚是快活但后来在路上遇到一个女子携着葛孝、葛成兄弟二人奄奄一息差点饿死在路上我嘛一时心软就搭伙过起日子。我老葛家打那之后算是有人过继香火了但我实在没有其他手段养活他们娘仨儿就又投了军1

    “少帅、七将军跟我都在楚山你应该有听说吧?你怎么不来找我们?”范雍问道。

    “小范爷你看我胡子头发都白了在军中还没有混出头脸来哪有脸跑去找你与七将军叙旧啊!不怕被人嫌弃啊1老卒嗫嚅说道。

    “葛旬叔你这可是嫌弃我了啊?你们且随我过来等会我领你们去见七将军、节帅1范雍拉着葛旬父子三人走到周景以及率领义军兵卒围住河滩守军的韩昌甫面前说道“七将军当年被困泾州狱中共有五人与我一并营救七将军出来——之后为逃避追捕我们出泾州之后就各自藏匿葛旬叔便是五人之一1

    “我对葛爷有印象不知道葛爷可还识得周景?”周景朝葛旬拱手行礼。

    “认得认得”葛旬说道“你们一波都是从桐柏山出来的凶得很王帅却用你们为亲卫小范爷他们还很不服气呢说王帅胳膊肘往外拐没事对盗寇亲近也不怕你们脑后有反骨1

    “”范雍“哈哈”笑了两声打断葛旬说道“陈年旧事待有酒时葛旬叔你再数落现在我们还有要事做办——这些兵卒里葛旬叔你可知道还有谁在靖胜军从过军或与靖胜军有故旧之情?”

    “小范将军我”

    陆续又有七人站出来自报与靖胜军的渊源。

    有这一变故打岔被围于河滩之上的五六百守军也是彻底失去抵抗的意愿纷纷放下兵械表示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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