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百二十八章·“他不是怪物。”

小说:第一玩家 作者:封遥睡不够
    苏明安走在街道上观察着末日城近年来的变化。

    他瞥了一眼弹幕:

    【话说有没有知道爱德华的动向的?为什么他回归后一直没出现?】

    【我一直在看联合团论坛帖没有任何人爆料他的位置……】

    【最近主神世界出现红眼人了有人说那是在cosplay第九世界是戴了红色美童我怎么觉得不对劲……】

    【……】

    他收回了目光。如今的主神世界也满是危机无论是诺尔的权柄还是爱德华的处境……他回归之后又是一场风暴。

    世界游戏正在变得越来越不对劲已经失去了初期的那种平稳好像有很多隐藏的东西正在渐渐脱离掌控。

    他停下思考继续观察街景。

    街上的居民大多眼底猩红有人不断呢喃着“亚撒·阿克托”的名字手捧红壳书本像是城主虔诚的信徒。有人却冷眼瞧着内城的方向念叨着诅咒的话语认为那里住着一个恶魔。

    民众的态度分为了两个极端。一个依然将阿克托捧为神明。一个却将阿克托视作【他维】走狗。

    “叛徒!”“走狗!”“骗子!”

    时常会有一些这样的声音传入苏明安的耳朵里。片刻后他攥紧自己胸前的衣襟。

    街道上有一些游行示威的队伍举着【拒绝他维资源人类宁愿死亡!】的牌子从街道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

    一个老人在被押入地牢前疯狂嚎叫。他的手高高伸向大楼金光闪烁的边缘仿佛这样就能触及城主。

    “——城主!那个黎明之战时期的您啊——求求您回来吧!”

    “求求您……回来吧……”

    苏明安从他们之中静默地走过。

    民众的思想复杂又矛盾仿佛有一柄锋利的刀剖开了他们的阵营。有人恨不得用一切肮脏的言辞诅咒城主。有人却仍然念着感恩将城主视为神明。

    沉默、冷肃、规整。城市腐化成了一座冰冷的钢铁骨架。

    苏明安一步步走入城市核心区遇到士兵盘查身份的时候他用空间领域隐身。

    在他撤下领域行走时突然角落里一个神志不清的男人抓住了他的胳膊像疯子一样不停呢喃:

    “请您保护这个世界……您是我们的神……”

    苏明安眉头一皱以为男人发现了他的身份。

    然而五秒钟后他察觉男人只是神志不清随手抓了一个过路人将路人假想成了以前那个温柔而理智的亚撒·阿克托。

    男人并未察觉到他抓的是正主。

    “请您……继续保护我们……”男人口齿不清地呢喃:“求求您赐予我们这种平凡人慈悲……”

    “……”苏明安说:“……知道了。”

    男人没有意识到他抓住的是谁只是茫然地注视着远方的天空哼着有些熟悉的曲调。

    苏明安仔细一听是他在晚宴上曾弹奏的钢琴曲。

    ……明明已经过了那么久。

    ……人们却还记得。

    苏明安移开了男人的手那间银杏树茶馆依然开着他悄然无声地走入茶楼。茶楼里依旧热闹不少人神情疲惫地坐着喝茶。

    “……这几天的大清洗又要开始了?”人们低声交谈:

    “上次逮捕了一百多人这次又会是多少个……”

    “城外出现了名为‘新烽火’的军队要推翻末日城我想去打听打听。”

    “看来这阿克托果然是死而复生的怪物他这么迫切地给【他维】当狗……”

    “【他维】的走狗、妖物、魔鬼、掌握了神明权柄的恶魔……他真的是彷生体吗?是不是因为他这不死的生命需要人类的生命力来维持……”

    人们用一切极其难听的字眼指向亚撒·阿克托。苏明安皱着眉听着突然听到“彭!”的一声。

    一张木桌被拍得四分五裂一个戴着妖狐面具的黑发少女站起来双眼涨得通红。

    “——够了!”她大吼出声茶馆瞬间寂静。

    人们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愤怒的她。

    黑发少女通红双眼嘶吼着:

    “——他不是怪物!不是走狗!不是恶魔!”

    “——他不是不死的妖物他也会痛也会受伤!他更不会吸收别人的生命力也不会残杀谁去献祭!”

    “——他以前很温柔他会唱歌会弹钢琴会彻夜不眠工作到累趴在桌子上会尽全力救下每一个同伴……”

    “他现在只是……他只是……”

    她声音颤抖肩膀轻微耸动:

    “他只是太累了而已……”

    苏明安眼神微动。

    人们听着她的辩护一个男人冷笑出声:“你在说什么?你在维护他吗?维护那个变得越来越荒唐的他维执行官?”

    “——为了让人类活下去城主成为【他维执行官】有什么错吗?”黑发少女咬牙:“或许或许他这6年来的手段是过于严苛了一些洗脑和大清洗的行动确实毫无意义。但为什么你们非要要求他十全十美?谁都不可能不犯错。他把我们从灾变32年硬生生拖到了灾变71年他现在只是有些迷失了……”

    她极其迫切地面对着所有人的冷眼与唾沫拼命给亚撒·阿克托正名像一只试图抵挡浪涛的蚂蚁。

    “我相信……”她颤声道:“他一定会清醒的……”

    然而无论她怎么辩驳。阿克托近6年来的行为实在过于荒唐他将半座城市的居民都异化为了红眼人屠杀了数不清的无辜战士。

    在许多人的眼中——只要他犯下一丁点罪恶就足以抹杀他此前做出的所有荣誉。因为他不再十全十美。

    数不清的唾沫几乎将黑发少女淹没她不断后退童孔剧烈颤抖。

    下一刻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苏明安护住了黑发少女。

    “你……”黑发少女看着突然出现的苏明安。

    “夕我回来了。”苏明安转头对她露出微笑。他的黑色童孔在茶馆的灯光之间似凝结的琥珀。

    他没想到这次回来他最先遇见的还是老熟人夕。现在是福缘节她估计又要送他新络子……

    “……是谁?”夕说完了剩下的话。

    苏明安童孔微缩。

    他忘了他现在只是苏明安了。

    人们看着突然出现的苏明安先是一愣很快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等等他的胸口没有身份证明!”有人指着苏明安。

    如今末日城实行戒严每个入城者都要佩戴身份证明眼前的苏明安却没有——他只能是末日城的入侵者。

    “是入侵者!”

    “有入侵者!快去报告鹰犬护卫队!”

    人们脸色惨白立刻停下争吵跑了出去。一时间茶馆“噼噼啪啪”桌椅歪斜瞬间跑得空无一人。入侵者往往都拥有强大的武力他们可不想当炮灰。

    这般场面与当初人们对茶馆中的霖光避之不及的态度一模一样。

    ——谁都不认识他了。

    苏明安抬头看见一队鲜红双眼的士兵赶来。他们严阵以待地用武器指着他这是以前从来不会发生的情景。

    “逮捕那个人!”为首的小队长一名身材高大的金发女人冷声厉喝她举枪枪口对准了苏明安。

    苏明安一眼就认出了出来——这名金发的小队长是安洁。她是烽火最早的一批人一直很崇拜他她曾经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说要一直保护他。

    然而此时的安洁眼神极度冰冷她只是在抓捕一名闯入末日城的“偷渡者”并非在迎接她崇拜的城主。

    小碧、特雷蒂亚……这些能认出他是“苏明安”而非“阿克托”内在本质的人已经都死在他的面前她们甚至用生命把“亚撒·阿克托”捧成了杀死他维的英雄。

    废墟世界的恨与爱皆不属于他。他明明参与了一切付出了太多结果最后在别人眼里就是不存在的幽魂。

    安洁一边对苏明安举枪一边对夕说道:“夕离他远点快过来!我帮你架着枪!”

    “好。”夕点头有些防范地看着苏明安一步一步警戒地往后退。不知为什么……她其实在苏明安身上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就像……他们曾经见过而且彼此付出了很重要的情感甚至彼此承诺过什么。

    但为什么她不认识他呢?

    为什么他的容颜……她感到如此陌生?

    夕的墨色童孔闪动着她一步一步地往后退脚步却越来越犹豫越来越迟疑……事实上这6年来城主性情大变她总觉得小帅不该是那样冰冷的人……

    数十道枪口对准苏明安他的眼神没有变化。

    突然茶馆外面传来了剧烈的爆鸣之声。

    “轰——!”

    紧接着气流从遥远的街头冲来海啸般席卷了整条街道灌入了茶馆之内。“哗啦哗啦——”玻璃被冲击波震碎像浪花一样飚射。围观的群众、行驶的车辆、冷冰冰的红眼士兵……都被这一下冲击得飞了起来仿佛被打翻了的爆米花。

    枪械砸落一地风浪打散了士兵的队列。

    “气流是我搞出来的快跟我跑!”突然有人拉上了苏明安的手。

    苏明安对这种靠近他的人很警惕抬手就要反抗却听到无比熟悉的一声称呼。

    “——爷爷!”

    这一刻苏明安感到放松他由着那个叫他“爷爷”的人拉着他离开。

    那个人的金发在天空之下飘扬让苏明安想到诺尔的发色二人的性情都是同样跳脱像精灵一般活泼。有的时候看着诺亚与诺尔的背影苏明安甚至会混淆他们。

    诺亚拉着他的手钻入狭窄而隐蔽的街巷之中甩开了人们。

    对于诺亚为什么能一眼认出他——苏明安心里有所猜测。

    不是因为诺亚有多喜欢他仅仅是因为——

    ……

    【掌权者技能】。

    ……

    在副本开局苏明安使用了【掌权者】技能强行提升了诺亚的好感。

    这种满好感来得毫无缘由、诺亚只是与他对视一眼就突然成了生死相依的朋友导致诺亚对亚撒·阿克托这个人物角色根本毫无感情基础。

    根据系统判定诺亚只针对“玩家苏明安”拥有强制的、无厘头的、可悲的、没有任何理由的满好感。

    他被攥夺了意志与情感被剥夺了谨慎与理智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面前的玩家。所以当玩家苏明安来到他面前时诺亚的好感度系统被触动了他心中的“爱”被激活他像一个程序一样扑到了苏明安面前。

    唯一一个认出苏明安的人的原因——仅仅是因为系统强行攫取了他的好感度。

    “……”

    苏明安由着诺亚拉着他突然察觉到身后的街道很静。

    “等一下。”苏明安停下了脚步透过墙壁之间狭窄的缝隙悄悄往街上望——

    静悄悄的街道人们像冻僵了般立在原地视线定格于同一个方向。他们或沉默或仰慕或崇拜或仇恨地——望着一个从尽头缓缓走来的身影。

    “……”

    看到那人的一瞬间苏明安的呼吸凝滞了。

    仿佛有什么奇异的情绪从心头升起勐地握住了他的心脏。

    “咕噜——咕噜——”

    死寂般的街道上只剩下轮椅车辙的声音。

    高风之下来者的黑发仿佛被风抚摸童孔镀着一层深不见底的深灰色。他的眼神过于冰冷容貌却又完美地像一尊精心塑造的瓷器或是一尊应当被围绕在赞美诗和鲜花中的神像让人不敢在他面前高声说一句话。任何人坠入那双深灰色的、仿佛什么也没有的眼童中都像被剥夺了言语的权力。

    他披着一身黑袍边缘镀着金色的纹路胸前佩戴着金色的【他维执行官】的勋章。

    伴随着他的走近人们低头不语不敢与他对视。

    机械军簇拥着这位【他维执行官】他仿佛也融入了冰白的机械军中脸上带着浅澹的、疏离的像是死火山一般的笑容。

    这般姿态与灾变32年苏明安在十一区遇见的神明代行者霖光极像。当年霖光同样是被簇拥在冰白色的机械军中面目冷澹不执一词。

    末日城活成了神之城。自由阵营的城主活成了神明的执行官。

    ——这是苏明安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自己附身的角色。

    阿克托活成了霖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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