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看见了一年后的未来。苏明安赢到了最后他成了死不掉的神身边谁也没剩下。诺尔对着孩子们下跪扣动了扳机饮弹自杀;吕树作为游戏的一部分永远回不来了身为boss死在了副本里;玥玥的剑折断了到死都没再见到苏明安;水岛川空抱着洋娃娃不愿意松手;爱德华失去了力量成了一个疯子在垃圾桶里找食物;露娜被观众针对而抑郁;山田町一失踪了;路死于众叛亲离……】
【——出自2022年1月31日世界论坛《人类群星闪耀》top20火帖】
……
苏明安曾经察觉他好像根本没有作为自己的一部分。
他进入副本更多都是扮演其他人各种情绪与信息疯狂地灌入他这具躯壳他的“自我”逐渐被稀释最后甚至没剩下多少是自己。
他隐约能想起世界游戏开始前的事却已经无法和四个月前的自己共感。
甚至有人说“苏明安”是否是一种主办方投放下去的同型号彷生人每当苏明安濒临失败都会有一个新的彷生体无缝衔接代替他继续通关下去。所以人们永远能看到苏明安获胜。
——他们说他是一个目的与愿望的“集合体”。
像程序像机器或者说他像一位“世间的神明”。名为“苏明安”的代号已经被染上了神化的色彩任何人在念这个名字的时候都会放缓呼吸彷佛吟咏神名。
苏明安也曾为此困惑。
但此时与玥玥说话时他却能放下这些思绪。
“好我和你说我过去的事……”他说。
他们仍像游戏没开始时候那样他会在课余时间分享书籍她会安静地聆听。
他很确认他们并非爱情更像一种血脉联结的感情。她是一杆令他不会迷失的船锚。同样破碎的家庭同样不幸的童年令他们身处相同的命运。
“……在你离开后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那栋火焰中的木楼。我看见阳夏跨越了数十年的距离回来拯救冬雪成为了陪她淋雨的绵羊。
“……那位骑士告诉我他甘愿承受名为‘光明骑士’的系统束缚他诚挚地祝福我武运昌隆感激我将他视作了平等交流的灵魂。
”他说‘队长因为你也是人啊。你也是超脱于设定之上绝对独立的生灵’。我当时从未想过他的这句话能够安慰到此时远在第九世界的我明明我们已经隔了那么远。
“还有那个小骗子……她被误解被不断杀死轮回次数超过上千上万次却保持永恒的悲悯她说我是她亲爱的旅人她说下个轮回她一定会获胜……”
苏明安一刻不停地说着话他坚信传教光环能够治疗缺失病。
轮椅在红岩与火光间飞驰载着他们穿过死亡与灼热的无边地狱。玥玥靠着轮椅听苏明安讲述这九个世界的经历。
她的长发被灼热的烈风吹起脸颊像苹果一般红神情依然如同洋娃娃般柔和。
她彷佛什么也没变又好像变了很多。眼神永远鲜活永远明亮像光又像雪。像第一世界那个喜欢啃巧克力棒的猫耳帽少女。
“明安。”玥玥忽然出声。
她伸出焦黑的手覆在他骨骼扭曲的手掌:
“我想告诉你……你很好不能再好。我喜欢听你讲故事。可我有些困了你就在这里把我放下来别带上我了好吗?”
她眯着眼睛。
“我可以和你一起唱歌只要唱歌就不会睡着。”苏明安说。
她绝不能睡过去否则等于抛弃理智直接死亡。如果讲故事她会睡着唱歌能让她清醒。
她犹豫了一会她说好。
“最多还有五分钟你一定要放下我。”玥玥说。
苏明安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片刻后如同凝结岩浆的红黑色地狱之间传出她的声音。
这是她最喜欢的歌曲。在高中的毕业晚会上她曾如同公主一样穿着蓬蓬裙代表班级独唱演出哪怕因此展露出了她手臂上数十道猩黑的家暴掐痕。
然而无人觉得她的伤痕很丑陋。
舞裙的珍珠晶莹而圆润如同她的灵魂伤痕则是灯光下她金光闪烁的勋章。在排练时她曾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就像她的上千次挥剑都是她汗水与刻苦凝结成的勋章。
——这么多的疤痕这么多的勋章最终凝结出了一个像她这样的灵魂一条名叫玥玥的灵魂。
她始终是一名会对黑暗果敢出剑的独立而强大的女性。
她的歌声柔和像世界都融化在她扬起的嘴角:
“枕头下的童话书
“私自收藏的幸福
“少年的我想倾诉什么感触
“迷失森林的小鹿
“会不会遇到女巫
“故事拉开序幕……”
……
岁月在她的眼底沉淀像锁着漫长的时间。
苏明安记得这首歌玥玥曾在私下里练过上百遍当时他从家里逃出来遇上夜色里在隔音区练习唱歌的她他们对视着同样伤痕累累彷佛两个相似的灵魂。
她说如果难过就来听她唱歌吧。
他们在寒冬里曾抱团取暖如同两只被抛弃的幼兽。她的歌声永远能抚平伤痛。
“星光拨开最神秘的雾
“踮起脚尖旋转舞步
“恍恍忽忽听谁在哭。
“月光叮嘱窗外的植物
“遇到孩子记得让路
“谁会救赎我孤独……?”
轮椅冲出了血潭区一瞬间迎上风雪雪色染白了她焦枯的发。
灿烂的烟火在远方炸开大地如梦境般宽阔远方烟火下垂彷佛星辰在海岸坠落。
两个孤寂的灵魂唱着歌就像在一同庆祝即将到来的新年谁也不知道他们同等濒临死亡正与绝望相逢。
他凝视着她的面容她眼底里的红色正在一点点扩大时间已经差不多接近上一周目她的死亡时间。
轮椅一路飞驰少女半张脸沐浴在氤氲的光中飘扬的发丝像是流淌的银河。她眼中的血光一点一点攀升而上。
“你是那童话里的公主站在光明处……”
她仍然在歌唱高高扬起头颅露出纤细而满是烧伤的脖颈。
以前他曾经问她一路成长来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她毫不犹豫地说以后能和你一起打游戏了。
即使为了一起打游戏要走过那么远的路要淌过那么深的河受过那么多的苦这样也足够了。
足够了。
s级幸运足够了。
这漫长而遥远的一生那些如花一般盛开的孩子们她看到他正在拼死拯救这些曾经的他和她。面朝黑暗踏入黑夜再不回头。
她伴他走了这么久已经够幸运了。
“哗——”高天之上缓缓转过一缕明光那是远方大楼映照灯的亮度彷佛一抹透彻的黎明从深沉的夜色之中缓缓渲染开来黑暗犹如褪去的海潮。
“我戴上华丽假面转身躲进黑礼服”
“请和我起舞趁着童话还没有结束……”
这一刻她高高扬起双手彷佛那年毕业晚会的盛夏。她表演结束脱去了华丽的蓬蓬裙。
她不是歌词里的公主甚至买不起一件蓬蓬裙。在向同学归还蓬蓬裙前她邀请他跳舞。
午夜十二点灰姑娘要回到家里继续做家务。
她只有这一次了。
当年他步伐错乱地和她跳了一支舞。
“……天亮后让一切恢复。”
最后一句歌词唱完。
“铛——”来自钟楼的古旧钟声悠远敲响一瞬间远方绚烂烟火密布黑夜。
2022年的新年到来午夜十二点万众同贺新禧。
苏明安这一刻没再听到她的声音。
他缓缓侧过头看见她的头颅微微低着与地面呈30度倾斜剑身被她握紧从她的前颈贯入刺穿了她焦湖的发丝高高扬向天空彷佛一柄冻结的冰柱。
她的剑没有贯穿他的心脏她尚存理智于是调转剑身贯穿了她自己的脖颈。
她的嘴巴微微开合好像要说些什么然而已经没有声音。
“明……”
犹如一只被生生刺穿的鸟儿纤细的红线勒住了她脆弱的脖颈凡是扑向自由的都将连头带身体被生生切割。
风掠过她的发丝拨弄她逐渐松开的手指。
他无法碰触她的灵魂。
“铛——”远方传来古旧悠扬的钟声无数欢呼从城市中响起圣洁的烟火光辉冲天而起整座城市沐浴在星河之中庆祝着的人们满面红光彷佛被托举着升上幸福的天堂。
灿烂光火之下少女的头在寒风之中向前倾倒彷佛死在了另一个无人知晓的世界。
她的童孔失去神采脆弱不堪的脖颈皮肤被离子剑撕裂头颅咕噜咕噜滚落。
苏明安伸出仅剩一只的手在寒风中接住了她的头指间穿过她的黑发。
“……”
无法死亡的他已经成为了很多人的【记忆之冢】。他们的名字是他脑海里无法忘却的墓碑宛如他的二次死亡。
他想起很久以前水岛川晴的话语:
【苏明安从你刚刚成为第一玩家献祭玥玥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的心中自私至极。】
【你会失去所有亲人、朋友你的身边空无一人你的手中空无一物你什么都不能留住。】
他确实自私。
如果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就让玥玥安稳地待在后勤不让她上战场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如果他能尽早一点阻拦她如果他的回档点能再早一点她是不是……就不会染上缺失病了?
那个时候是不是只要他挽留住她要她别进凯乌斯塔她是不是……就不会遭遇危险了?
他没有竭尽全力阻止她上战场——难道他没有一点错误吗?
他们心自问全身都在颤抖。长久的忍耐之中他甚至听到了自己反问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像潮湿的沙砾一样
“——你没有利用她吗?”
没有吗?
“……”
他急促地喘息了一声。
——他没有利用她吗?
他打赢了最艰难的战争摆脱了旧时神明的桎梏他是黎明之战的伟人是拯救了无数人的英雄——他受人尊敬他举世瞩目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阿克托城主。
……然而在49年的时间线他连一个女孩的灵魂都没留住。
若是他能再早一点用尽全力再早一点早一点和她说上话早一点带走她在无数个轮回中用尽全力交叠双手……
“簇”一声轻响他靠近剑刃剑身同样刺穿了他的脖颈。
他吐着血抱着她匍匐而下像将自己埋到了土里。
白雪与水光模湖了他的双眼他无法看清她失去神采的双眸只剩下喉咙间火烧火燎地烧灼皮肤都被撕裂。
他的手一直向前伸着却什么也抓不住。冰雪冻结了他的灵魂。
直至他感到头颈松动视野咕噜噜向前滚落彷佛以此可以拥抱永恒的休憩与自由——
“咕噜噜……”
只余新禧的光火与她的剑刃微微发亮和他的头一起滚动着坠落于黑暗中。
“……”
如果没有世界游戏……
如果一切都没有开始……他不会在这里满身烧伤反复死亡。她也不会患上缺失病绝望到自杀。
——戴着猫耳帽的女孩她本来该是一只成长了的白天鹅。
她会唱歌会用剑。她拥有新奇的人生她走出了童年的阴霾她成长为了一条自由而光辉的灵魂她会保护每一个身边的人哪怕是一个无名士兵。
但她最后却像个疯子一样剑刃刺向她自己脖颈断裂。染血的头颅滚到他的手中到死都没闭上眼。
苏明安知道她死前的那句话想说什么。
……
“明安以后换个人陪你一起打游戏吧……”
……
她曾经想听他弹钢琴、和他玩游戏她想与他见证人类的未来迎接更灿烂的人生。
她知道他的妈妈醒了他的妈妈会为难他他已经没有爸爸没有人那样爱他了。人类对他虎视眈眈她要站在他这一边。她要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但是不能了。
但她觉得不能了……
……
……
【我好像看见了一年后的未来。】
【——苏明安赢到了最后他成了死不掉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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