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跑,才跑了几步,便忽然肩膀一紧,似被人抓住。那抓住她的人,喊了一声
“兮妃娘娘,得罪了。”
这一声兮妃娘娘,六兮几乎要惊叫出声。果然是寅肃,果然是他派的人找到了她。
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是不肯放过她?她想惊叫,想奋力挣脱那只钳制着她肩膀的那双手,想逃,逃的远远的。
但是她浑身僵硬而凉透,脚如灌了铅迈不开步子。
她缓缓的回头,看到抓着她肩膀的人,竟然是曾经,在玄国的边境小城里,半夜把她带到城门的那名武将。
难怪,他会在第一眼便认出了她。
“兮妃娘娘,请跟我回天城。”他的声音亦如多年前,在那边境小城时的不卑不亢,不带任何感情。
六兮浑身都发抖,她不要回去,不能回去,这里有她的麒儿。
想到麒儿,她眼泪夺冠而出,哭道
“求你放过我。”
“求你。”
她苦苦哀求。那武将不为所动,命令旁边的人
“来人,带兮妃娘娘回宫。”
几人忽地上来,直接驾起了六兮朝旁边等候着的马车而去。
六兮拼命挣扎,抵死也不肯离开半步,那武将不能对她用大力,但控制她是丝毫没问题。
周遭依然是喧闹的人群,她这边小小的躁动只引起一小部分人的注意。六兮本是死也不会跟着那武将走,但是,当她抬头,忽地望见了廊桥上也烈抱着的麒儿。
她浑身发软,再没有任何力气抗争。
只见廊桥之上,也烈抱着的麒儿,见到自己的娘,被几个人陌生人给抓着,双手奋力的想挣脱开也烈的怀抱,要朝她跑来。
她的麒儿在大哭,她的麒儿想要来保护她,看到麒儿这样,她的心疼的破碎了。
她的麒儿正被也烈搂着,他的嘴亦是被也烈捂着,深怕他喊她娘。
此时的六兮,是多么希望听到麒儿喊她一声娘,但是她不敢,不敢让人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
她像是忽然泄了气的人,没了任何生命力的任由那武将带她走上马车。
甚至,她不敢再多看一眼她的麒儿,怕她的异样引起别人的注意。
而廊桥之上的麒儿一直在挣扎,在大哭,因被捂着嘴,发不出声音,只是眼泪一直流。他的娘亲被坏人抓走了,他要去救他的娘亲。
而也烈直到看着那队人马全都走了之后,他才放开了捂着麒儿的手,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到
“你娘会回来的,干爹答应你,你娘会回来的。”
其实从那队人马一出现,也烈便看见六兮朝廊桥上的他们跑来,而跑到一半的时候,又忽地往反的方向跑去。
聪明如也烈,一下便猜出了六兮的用意。她想引开那队人马,她不想让麒儿暴露,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麒儿的存在。
所以她没有走向他们。
也烈正是知道,所以他刚才没有出手救六兮,而是尽全力先保护麒儿。
麒儿哪里听的进去,毕竟还是个孩子啊,见到自己的娘被人那样抓走,只剩下担忧。
“干爹,我们现在就去救娘好不好?”
“麒儿每天都有练功夫,麒儿会好好保护娘的。”麒儿哭的岔气,一抽一抽的,玄也烈抱着他,轻轻拍他后背
“好,你娘会没事的。”麒儿本已止住眼泪,只是抽泣,忽地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麒儿想娘了。都是麒儿不乖,娘才被坏人抓走。”
这一声哭,玄也烈也不禁眼眶微红。
六兮在马车之上颠簸,想到麒儿,想到他刚才的模样,这种骨肉分离的感觉,使她心如刀割痛苦难当,鼻子一酸,眼泪便掉了一下。一滴又一滴,她根本控制不住。
她的麒儿想她了怎么办?
她的麒儿想娘了怎么办?
马车的速度一直很快,一路颠簸的厉害,甚至每过一个驿站,那武将都不曾停下歇息,只是所有人都重新换了一批新马,然后继续疾驰着朝天城而去。这么一个驿站,一个驿站的换马疾驰,不知骑了多久,已经离那南方小城越来越远,车窗外已逐渐见不到南方小城那种即便在冬季也依然满山绿色的景物,逐渐映入眼帘的是那种空旷而磅礴的北方平原。
这一路,竟由南到北,这样的快。
那武将一直在最前面引路,旁边有十多位铁骑跟在马车旁边。六兮知道逃不了,也不想逃。若是她逃了,这些人势必会
回去继续找,万一再把麒儿找出来,她更万劫不复。
所以在她哭累之后,她强迫自己面对现实,要坚强起来。麒儿有也烈的照顾,不会出任何事,而她必须会找个时机回去,这个离别一定只是短暂的。
那武将见六兮的情绪终于平静之后,他才放慢了前行的队伍,骑马到她的身侧,在外说到
“兮妃娘娘,这里距天城不到百公里,明日我们会准时到达。臣已快马加鞭去宫内报信,想必此时,皇上已知道兮妃娘娘要回宫了。”
这武将说这番话,第一是告诉六兮天城马上要到了。第二也是告诉六兮,皇上已知道她找到了,这节骨眼上,不要再动什么心思,她逃也逃不掉的。”
六兮苦笑,兜兜转转一圈,她还是回了天城,回了宫里。这是她的命,逃不掉的。只是有一事她不明白,这武将是如何找到她的?这么多年,她第一次下山就被抓了正着。
所以她忍不住问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那武将回答
“这几年,皇上不曾放弃过找兮妃娘娘,一直在暗中派各省官员注意你的动向。而微臣当年因在玄国那边境小城没有看好兮妃娘娘,这些年,被皇上贬职到南方来驻守。而一方面确实是皇上对微臣的惩罚,另一方面,也是皇上暗中查访您在哪里。”
原来如此,她当年与寅肃闹到那个份上,他不是恨她入骨吗?为何又如此执着的要找到她?
“那么你是发现我的?”六兮反复问,不过是想确定一下,这武将既然已看见了她,那么到底有没有看见也烈,有没有看见麒儿?
“这事也是凑巧了。微臣平日鲜少来这小城。那日正好是元宵佳节,军营里几位士兵拉着我去小城喝酒。那家酒楼下是一个布庄,娘娘当时正在里面买。可是那日中午,微臣有些喝多了,等下楼到布庄时,您已不见了踪影。直到晚上猜灯谜时,又见您从廊桥上下来。后来的事,您都知道了。”
经武将这么一提,六兮才想,元宵节那日中午,他们确实也在那酒楼包了包房吃饭,席间,她见楼下就是布庄,所以下去想买一些布回去替他们每人做一套衣衫。
竟是这样机缘巧合下就被碰到。唯一庆幸的是,这武将每次见到她,都是凑巧麒儿跟也烈不在身边时。
几日奔波,吃住都在马车上度过。终于,在六兮精疲力尽时到达天城。这一路,她所有心思,所有念想都在她的麒儿身上,直到此时,再看到城门上方,那天城两个金色大字,威严庄重的映入眼帘时,她才真正的意识到,她又回来了,才真正的意识到,她又要跟那个人见面了。
那个人如今是怎样的?脾气有没有变好一些?容貌有没有变化?身体是否还好?
时过境迁,那些曾以为不会忘却的伤痛,不会忘却的恨意,如今都随着时间,随时空间,或者随着麒儿的出生,而变的很空,很虚渺,甚至很淡。
那么爱呢?那个偶尔在梦里出现的人,那个偶尔她不经意中会想到的人,那个她在痛的快要死时想起的人,她还爱吗?
已经没有了答案,这些年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她已经没有答案。
在天城的城门口,当那武将在前面引路,经过守卫的检查,进入城里之后,那武将忽地叫停了他们的队伍。
六兮忍不住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一掀开,她整个人便愣住。那武将面前站着的竟是穿着便服的寅肃与安公公。
他们就站在她的马车旁,定定看着她。
那武将似乎被吓到,没有想过皇上竟然会亲自出来迎接,甚至没惊动任何人,只是穿着便服站在城门口,而且不知站了多久。
因为他昨日快马加鞭进宫上奏,只说今日兮妃娘娘会到达,但是因为路程无法控制,所以他也并未写具体的时间。
而此时,已是午后近黄昏,那么如果皇上一早就来城门守着的话,一站便是一天。
六兮掀开帘子的刹那,忽地看到近在眼前的寅肃,她的第一本能便是直接把帘子放下,隔阻了外面的一切。好在寅肃并未进来亦或是掀开帘子。
外面安静的出奇,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六兮只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声,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终于有了声音,是安公公喊道:
“起驾,回宫。”
这一声起驾回宫,安静的世界被打破,刚才似静止的时光,终于开始流动。马蹄的嗒嗒声,还有车轮滚动的声音。
从城门到宫里,按照这个速度大约一个时辰左右,走到一半时,已进市集,逐渐多了一些喧闹之声。六兮终于没有忍住,再次掀开了那帘子的一角,看了出去,前面就是寅肃,他骑在马上,六兮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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