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徽长身玉立,站立在大殿上,微黑的面,细长的眼睛微眯着,高高的颧骨,眼神凌厉,面容带煞。坚韧的轮廓上轻轻皱起的剑眉,像是一座黑暗中的神邸。
他一把抽出腰间的战刀举了起来,一身松绿色的袍子微微翻卷,好似雄鹰雄壮的毛羽。
所有的人立刻跪下,身体几乎伏在地上:“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男人的身后,是漆黑如墨的夜色。
他默默环视着这满是尸体的大殿,看着那些被司马融诱逼已经站在司马融身后的大臣,看着被杀了的太守和丞相,还有那些倒在血泊里的妃子。
最后锐利的眼神盯在司马融的身上。
大殿寂静如斯,仿佛掉了一根针都能听到声音。
青云知道,剩下的事情,就是胜利者对失败者要做的事情,杀,剐,流放,关押
当然,有罚就有奖,还要对所有在这次宫变中立过功的奖赏,死了的就死了,活着的,当然都要奖赏。
青云突然涌上一股深深的厌倦,她不想司马徽出事,可也不愿意看这些。
她已经看够了。
青云站了起来,“王上,能否让小王子先出来?”
争斗的时候她带着小王子躲在龙椅后面,现在司马徽威风凛凛站在那里,她再到那龙椅旁边,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司马徽忙问:“小王子藏在哪里?”
青云伸手指了指龙椅下面。
司马徽冷峻的脸闪过一丝笑意,他弯腰看着龙椅下面,没看到小王子。
“钰儿!”他叫了一声。
“父王,安全了吗?”里面传来稚嫩的声音。
司马徽心底一热,示意旁边贴身內侍将小王子放了出来。
跪在底下的王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青云拎着秋水剑走到司马融身边,秋水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翊王,把我儿子还给我!”
司马徽一惊:“怎么,擎儿他不见了?”
青云点头:“是,小井受伤,孩子不见了。翊王,你已经败了,而且那是我的孩子,与王上无关,你用他要挟不了王上。”
司马徽看了青云一眼,眼神一黯,他走到司马融身前:“司马融,那孩子你给抢走了?”
司马融只是冷笑。
司马徽道:“本不想连累你的家人,如今你竟然要用孩子要挟本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司马融抬头瓮声道:“没有,没想绑架她的孩子,她那孩子来历不明,我想绑架的只有小王子。”
青云不信:“我儿子不见了,不是你绑走的还能是谁?”
司马融道:“今晚,大兴的人也到了王宫,协助本王起事。”
青云后退了几步,是了,当时的确有两帮人追杀过他们。
司马徽扶着了青云道:“你先别急,我会找人将宫里搜一遍,也会派暗哨到大兴打听,现在没看到擎儿的说明他还有没事。”
青云脸色苍白,心中慌乱,她一直以为是司马融绑架了擎儿。
她知道司马徽还有很多事要做,道:“王上,现在已经没事了,能否允许青云先回宫?”
司马徽点头应允,吩咐燕三和万军跟着她。
青云回到了依兰殿,将腿上的伤简单处理了一下,牵了马,吩咐燕三和万军带了几个人,开始找凌子擎。司马徽已经下令內侍和侍卫搜查宫里。
青云带着燕三和万军来到了宫外。
天已经快亮了,青云毫无困意。受伤的腿已经麻木。
寒风凛冽,火把的光华照亮了夜空。青云沿着草丛和沟壑,城墙边一点一点寻找着。
燕三和万军带着侍卫分头找着,大家都不说话,看着瘸着腿的瘦弱的女子,她在朝堂上面对叛军的勇敢和大胆,如今看她凄凉无助的身影,他们心里难受,只想赶紧找到她的孩子。
天色将明,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也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仍旧没有凌子擎的下落。
青云站在那里看着王宫外纷乱的世界,也许,是霍惊云让人夺走的,孩子肯定已经被带回了云城皇宫。
她已经精疲力竭,双腿抽搐,受伤的腿更是针扎一样的痛疼。
她一阵眩晕,跌落到一个温暖坚硬的怀抱。
“青云,跟我回去休息一会,你再走下去腿就毁了,我让他们找,天亮了,我派了很多人,现在宫里宫外都在找,一定能找到的。”
青云脸色苍白,嘴唇青紫。司马徽用自
己的大氅包住青云,强行将她抱在怀里,翻身上了马。
身后有人奔跑过来:“王上,有小公子的消息了!”
青云猛地抬起头,司马徽停下马:“什么消息?”
侍卫将一块布条递上来:“那边有一人被杀了,在他的身上发现了这个布条。”
司马徽看了,上面写着:“孩子救走,改日归还!”
“救走?归还?”司马徽将布条递给青云,“看来有人抢了孩子,被人救走了。”
青云拿着布条,心中大惊!
这字迹,虽然潦草简单,可是好像凌尘的字,那上挑的字峰,那一撇一捺,青云很熟悉。
“这字条是在哪里发现的?”青云问。
“就在那边!”侍卫指着远处那块空地。
司马徽已经打马上前,走到那尸体旁边,青云下了马,扒开那人的伤口看了看,那伤口,又细又深。
青云不敢确定别的剑是否会留下这样的剑口,但是她能确定的是苍龙剑就会留下这样的剑伤。
青云拿着手里的字条一直在看,寒风打在她冻红了的手上,她的嘴角却有笑意。
司马徽道:“既然这样,看来这孩子暂时无忧,不知道是什么人救走了孩子,他能留下这条子,孩子肯定没有危险,我们慢慢访听着,但现在,你必须回去休息了。”
司马徽再一次将青云抱在马上,打马回了宫。
宫变之后的宫里满是疮痍,每个人都在忙碌着,青云回到依兰殿。
司马徽让人准备热汤和热水。
青云道:“大哥,你也休息一下吧,现在大乱刚过,宫里肯定很多事情要处理,何况还死了那么多人,雪妃的父亲死了,白太守都被杀了,还有王后也受了惊吓,你要去安抚的人很多,所以我这里,你不用过来了,我没事的。”
青云明白自己是谁。
司马徽拍了拍她的手:“那你好好休息,孩子我会去找的,你放心。”
他走了两步又转身道:“有一件事你错了,如果翊王用擎儿威胁我,一样能威胁到我!”
他说完走了。
青云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青云对翊王说了自己的孩子威胁不了司马徽,司马徽并不认同。
青云笑了笑,虽然觉得他有些孩子气,心中仍旧一暖。
小井已经醒过来了,司马徽派了最新的內侍和宫女到依兰殿。青云简单安排了一下,喝了汤,洗了澡,睡下了。再醒过来已经是晌午了。
青云醒过来看到院子里站着两名御医,宫女小萍忙上前回禀:“夫人,王上派了御医过来,一下腿伤。”
青云起床,收拾了一下,御医给她将伤口又清理了一番,用了最好的创伤药。小井的伤已经看了,也无碍。
青云用了午膳,让宫女搬了凳子想在院子里坐一会。
小萍给她披了披风,又给她拿了手炉:“夫人,只坐一会啊,大夫吩咐不让乱动的。”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青云心惊,忙问:“外面又怎么了?”
刚进来的內侍道:“海棠宫娘娘受了惊吓,疯了。将自己的脸划伤了”
“自己划伤的?”青云大惊。
“是。”
“王上呢?”青云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也在那,”內侍回答。
青云起身站起来,想了想又躺下。
这是他的后宫,她去,算什么。
可是那声音应该是在司马徽的青松殿,因为她住的依兰殿离青松殿很近。
传过来的声音凄厉又绝望。
她疯了?受了惊吓?那位女子,看起来不像能被吓疯的女人。司马融的剑那样指着她都没有动摇她。
青云想到自己懂医,也许能帮她。
她站起身披了斗篷往外走:“我们去看看。”
燕三拦住她:“夫人,王上吩咐,让夫人安心养伤”
青云道:“我去看看王上。”
她出了依兰殿,老远看到青松殿门口围了好多侍卫。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侍卫?
已经有內侍抬了轿子,青云进了轿子。
到了青松殿,青云下了轿子,没有人注意她,大家的目光都被前面的女人吸引了。
青云看着司马徽站在那里,身边站着王后明珠。
在他们身前不远处,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一身白衣早已被染得血红,手上的血迹已经干硬,紫黑如墨。
她脸色苍白的犹如一张纸,两颊却泛着病态的红晕,左脸颊一道细长的伤痕,蜿蜒成狰狞的一束。正是雪妃程雪,那个宠冠六宫的女人。司马徽
最喜欢的女人。
她一人站在那,背后是高大的宫墙,宛若一堵叠翠的山峦,巍峨的矗立在那,仿若罩子一般。
青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昨晚她在大殿上拼死护着司马徽的龙符,甚至自己的父亲被司马融杀死她都没有动摇,今日为何她如此绝望?
“司马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她满脸泪水,唇角却仍旧笑着,声音暗哑凄厉如鬼的一字一顿道:“我怎么就信了你?我用生命护着一枚假龙符,还害我父亲丢了性命!”
司马徽一身明黄锦衣,眼如黑曜石般,好似通透,却将所有的情绪都敛住了,连一丝一毫的波动都看不分明。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以前的那些,那些话,那些爱,那些日日夜夜,那些誓言,都是假的?”她脸色泛着红。
青云心中悲恸。当一个女人在问自己的爱人“为什么”的时候,多半那个男人不爱她。这是她是蓝灵时候的体会。
司马徽沉默良久,冷声回答:“是。”雪妃晃了晃身体,她用剑支着地,勉强站住:“你娶我,不仅仅是因为我像某个人,而是为了明珠是不是?是不是?”
司马徽并没有回答,他看着她:“雪儿,你若愿意,你依旧可以留在本王身边,本王不会薄待你,你依旧是这海棠宫的主子,除了王后的位置,本王还可以进你的位份,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愿意。”
雪妃冷笑:“司马徽,你可知我为了能有一个你的孩子,这三年吃了多少药?我从未想过是你,是你给我下了药,为什么要如此对我!?我父亲性子要强跋扈,可他从来没有对你不忠的心!”
司马徽眉心微蹙,他站在那里,背后阳光万丈,光芒耀罩着他,高贵凌然,仿佛别人在他面前都如草芥般。
她手中的剑仿佛支撑不了她破败的身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雪妃慢慢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剑,她的一只手受了伤,缠着厚厚的纱布,看那满身的血迹,好像身上也有伤,她摇摇晃晃几次都没有捡起剑。侍卫们戒备的看着她,弓箭手对准了她。
司马徽伸手拦着弓箭手,眸色深沉:“你想如何?你想要什么,本王都答应你。若不想留在宫里,本王放你走。你走吧,你不喜受人约束,你曾经说过你不喜欢这宫里的生活,你走吧,你出宫吧。孙禄,放她走!”
“走?我将一切都给了你!我害死了我的父亲,我要报仇!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好。”司马徽声音清冷。
青云能看到司马徽一侧的胳膊在微微发抖。雪妃,这个外面盛传司马徽最宠爱的女人,这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司马徽对她,真的如此残忍吗?
雪妃拖着剑慢慢踉跄着走过来。
王后紧紧拽着司马徽的衣服:“王上,王上,她疯了,她已经疯了”
司马徽握住了明珠的手,将明珠拉到身后,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雪妃看到被他小心翼翼藏在身后的明珠,突然明白了心碎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她记得明珠进宫的时候,没有任何仪式,她没有显赫的背景,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后来明珠有了身孕,三个月之内由应侍升为王后,断了好多大臣的念想,同时,她也必须要面对后宫太多的刀风箭雨。
后来她也进了宫,她是丞相的女儿,能文能武,长相也出类拔萃。
她进宫后便独受王宠,无人能比。那些刀风箭雨渐渐转到了她的身上。她从来没有惧怕过。
那一枚龙符,是王上的身家性命,他说过,只有放在她这里他才放心,那样大的一份信任,让她甘愿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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