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闻音住的小院,是套二进的宅子,徐琰带着护卫们住在前院南边的倒座房里,卫娘子c裴夫人和姜闻音等女眷都住在主院里。
主院其实还有两间空屋子,姜闻音把人带到东边最角落的屋子门口,推开门说:“这间屋子没人住过,但已经打扫干净了,我去给你抱两床被褥来。”
姜沉羽没进去,站在门口打量这间屋子。
屋子很小,就摆了张床和桌子,简陋地不像是给人住的地方。
“太脏了。”他啧啧两声嫌弃道。
不嫌弃屋子小,只是嫌弃屋里太脏。
姜闻音觉得他在故意找茬,忍气吞声道:“我让寒月再来打扫一遍,还有哪里不合你心意的只管说。”
可恶,这狗男人身份摆在那儿。
作为美人姐姐的表哥兼顶头上司,未来大周的暴君皇帝,真是打不得也骂不得,只能当供祖宗一样供着。
万幸他今日就要离开肃阳,不会折磨自己太久。
姜沉羽扫了她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抬步慢悠悠地走进去,负手道:“桌上灰尘太厚,床榻太小,屋里气味难闻。”
“桌子要擦干净,屋里挂个你用的香囊,不熟的地方我睡不着,可以拿个你的枕头过来。”
姜闻音:“”
她差点忍不住想讽刺一句,您不如直接睡我屋得了,可惜太怂没敢说。
“怎么不说话了?”姜沉羽扭头看她。
姜闻音挤出一抹笑,“您请继续。”
姜沉羽定定地看着她,突然伸手扯了扯她脸颊上的软肉,歪头不解道:“你如今脾气怎么变得这样软,我竟有些不习惯。”
当她姐姐时,别看她对自己这个姐姐极好,但要是哪里招她了,准得炸毛,自己都得避让三分。
可这会儿都这么逗她了,她竟也不生气。
姜闻音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姜沉羽好奇她要做什么,跟着出去,看到她站在廊下朝寒月招手,两人低声说了些什么,期间还往自己这边看了眼。
寒月点点头,转身进了耳房,出来时手里端着水盆和毛巾等物向他走过来,默默屈膝行了一礼,绕过他进屋打扫屋子。
姜闻音则站在小院里的花丛边,摘了几朵茶花,进屋用青瓷大肚花瓶插好,拿过来放到小房间的桌子上。
寒月做事干净利落,小房间很快打扫干净。
姜闻音又抱了被褥来在床上铺好,在寒月的帮助下挂上纱帐,在床头的位置还挂了个香囊。
小房间里焕然一新,明亮整洁。
姜沉羽站在门口默默看完全部过程,期间姜闻音进进出出,都当他是空气。
“房间已经收拾好,您可以去歇息了。”姜闻音露出热情灿烂的笑容,伸手道:“住店十两银子,请先付后住,承蒙惠顾。”
寒月端着抹布和木盆默默离开,在心里默默同情自家公子。
忙活半天,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十两银子可是够普通百姓一家子生活一年了,她也真敢狮子大张口。
姜沉羽垂眸望着自己面前白皙纤瘦的手掌,过了好半天,面无表情地解下腰间的荷包,扔给姜闻音。
“自己取。”
姜闻音笑盈盈地接住荷包,正准备打开时,却突然愣了一下,抬头狐疑道:“这个荷包是我姐姐的,怎么在你这?”
这个有些旧的荷包是她亲手做的,一共两只,美人姐姐一只她一只,上面用银色丝线绣了只小肥啾。
荷包上绣鸟的一大把,但像她这样把鸟绣的圆滚滚的,她还没见过。
姜沉羽皱了皱眉,随即很快舒展开。
他不说话,姜闻音又看了眼手里的荷包,是她给美人姐姐做的那只没错。
“你偷了我姐姐的荷包?”她小心翼翼地试探。
“”
姜沉羽抬手捏了捏额心,有些疲倦。
大掌放到她脑袋上,轻轻转过去面朝门口,然后捏住她削瘦的肩头,把人往外带,“用你这颗小脑袋瓜子慢慢想,我先睡会儿。”
这熟稔的动作语气,和美人姐姐如出一辙。
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姜闻音木楞愣地往外走,差点撞到上柱子,还是被卫娘子及时喊住,否则脑门上该要起包了。
“阿莹,你怎么走路都在发呆。”卫娘子笑着点点她的额头,揶揄道:“可是在想那位公子?”
和离之后,卫娘子除了最初几日的闭门不出外,其他时候都表现地很正常,没像徐琰和锦娘猜测的,会以泪洗面。
她说的正是姜沉羽,姜闻音把人和陈棠一起领回来时,小院里的人都是瞧见了的。
姜闻音点点头,仍旧一副沉思的模样。
卫娘子一愣,这下认真打量她的神色,“你可是有心事?不妨说给我听听,或许能给你出出主意。”
姜闻音就地在回廊上坐下,趴在栏杆上,叹口气问:“卫姐姐,你说有没有身型声音甚至是性别都不同的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的可能?”
卫娘子在她旁边坐下,语气温和,“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姜闻音撑着脑袋,斟酌着开口:“我知道很荒谬,但我总觉得自己认识的两个人很像,有时候,我常常会觉得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卫娘子思索片刻,“会不会只是气质相似?”
“不只是气质相似,就连说话时的神态,以及一些小动作都一样。”姜闻音摇摇头,又苦恼道:“可他们分明是两个人,长得完全不一样,身形一高一矮。就算是乔装打扮,能改变相貌,但身形却改变不了。”
卫娘子犹豫片刻,给她讲了个故事。
“我幼时曾随母亲四处游历,曾见过一个人称林仙姑的妇人,她在南疆当地是有名的医女,专治妇人不育之症。林仙姑有个规矩,只看眼缘给人治病,且治病时必须搬去与她同吃同住。这规矩虽怪,但只要点头答应医治,十有八九都能治好,你猜这是为何?”
姜闻音想了想说:“既然是卫姐姐讲的故事,那定然不能以常理猜测。”
“我猜那个林仙姑是个阴阳人。看眼缘治病,其实是筛选哪些是真不孕之人,哪些是身体无恙,但丈夫不能使其有孕的人。同吃同住,则是趁机轻薄那些妇人,受其侮辱的妇人就算发现真相,大概也不敢揭露。”
她前世看过许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卫娘子讲的这个故事,她就在一本民间故事书里看过。
“阿莹聪慧,几乎全叫你猜中了。”卫娘子满眼赞叹,可却摇了摇头,“只是你猜错了一点,林仙姑不是阴阳人,而是个男扮女装的男人。”
姜闻音啊了一声,忽然明白卫娘子为什么给她讲这个故事了。
“那林仙姑是怎样骗过众人的,毕竟男人和女人看起来区别还是很大的。”
卫娘子微微一笑,“我也曾同你一样奇怪,后来我娘告诉我,那位林仙姑会一门缩骨术,可以将身量变小,与女子一样纤弱。”
姜闻音杏眸圆睁,“还还可以这样?”
这就有些玄幻了。
不过她穿书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玄幻了,其他东西和这比起来,似乎都不算什么。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用了缩骨术。”姜闻音深吸一口气。
“这我倒是没留意过。”卫娘子沉吟片刻,“但我娘的手札中或许有记载。”
“是那本《南国游记》吗?”
“不是。”卫娘子摸摸她乌黑柔顺的长发,笑吟吟道:“不过你不用失望,我娘的手札都被我随身带着,你现在就可以去我房间找找看。”
姜闻音眼睛一亮,把从姜沉羽那得来的荷包塞进袖子里,拉着卫娘子起身,有些迫不及待,“那卫姐姐我们快去。”
卫娘子被她拉着走,露出抹无奈的笑,“我瞧着时辰不早了,锦娘和寒霜姑娘应该把早饭准备好了,我们不如先吃过早饭再找?”
姜闻音停下来,轻拍自己的脑袋,“我都忘了。”
早饭很丰富,有鲜肉小笼c水晶蒸饺c野菜馄饨和肉糜粥,配上酱黄瓜和白灼菜心,寒霜还专门给姜闻音和宁瑜蒸了两小碗鸡蛋羹。
陈棠吃了五屉鲜肉小笼和水晶蒸饺,又吃了碗野菜馄饨,最后是扶着肚子走的。
“若行舟醒来,劳烦小姜姑娘转告他,我先回府衙去审早上抓到的人,中午再来。”
“嗯。”姜闻音搅了搅碗里的蛋羹。
“小姜姑娘,您要不要给后院那位公子送一份早饭去?”见她心不在焉,寒月建议道。
姜闻音抬头,狐疑地问:“寒月姐姐认识他?”
两人对视片刻,寒月率先移开目光,“以前见过,您怎么突然这样问。”
姜闻音:“因为我觉得有些事好像你们都知道,但却唯独瞒着我。”
“没有的事。”
寒月背后起了层冷汗,感觉自己快要招架不住,小姜姑娘这话里有话,难道知道什么了?
她嘴里发苦,小姜姑娘性子虽好,但要是知道自己和寒霜帮公子瞒了她那么久,怕是要把她们都赶走。
“我已经留了份早饭温在锅里,等那位公子醒来再吃,你不
用操心。”寒霜轻轻踩了下寒月的脚,为她解围。
寒月笑了笑,“那就好。”
姜闻音没注意到她们姐妹俩的小动作,埋头吃饭,等卫娘子吃完了,她也跟着放下筷子起身。
“阿瑜上午就交给锦娘带了,你要好好教他识字,我和卫姐姐下午可是要考校你们的。”
“是,小姜姑娘。”
锦娘脸皱成了苦瓜,不情不愿地应下。
卫娘子母亲留下的手札足足有两藤箱,姜闻音帮卫娘子把箱子抱出来,望见旁边还剩下的两箱书,感叹道:“你们路上带的一半行李,怕都是这些手札吧。”
卫娘子轻轻抚过这些书,爱惜道:“都是些孤本,留在南洲我怕生虫,便一同带来肃阳了。”
“早就知道卫姐姐是爱书之人,但百闻不如一见。”姜闻音跪坐在软塌上,手里正拿着一本手札翻阅。
卫娘子失笑,在对面坐下来,与她一起翻找。
眨眼间已经入秋,窗户被竹竿撑起,阳光钻进来,落在身上暖洋洋的,一点也不晒。姜闻音歪在软枕上,一本接一本地翻过去。
直到太阳挪到正空,终于找到她想找的手札。
‘长乐三年,游历南疆,途经岷县,遇一奇事,有医女林仙姑,专治妇人不孕之症缩骨之术习得艰难,常人缩骨后,每逢阴雨全身酸痛难忍。习武之人缩骨后,若有用武,则浑身剧痛不能动,犹如千刀万剐,蚁虫噬骨’
姜闻音合上手札,心中翻起惊涛骇浪,思绪也早已飞出九霄云外。
浑身剧痛不能动,犹如千刀万剐,蚁虫噬骨,这些都和美人姐姐犯病时的症状一模一样。
他第一次犯病是什么时候?
是在小杏村被村民追捕,二人陷入绝境,自己昏迷又醒来后,却发现村民全都不见了的时候。
现在再想,恐怕村民们口中的怪物并不是山林野兽,而是美人姐姐。
因为赶跑村民而动用了武功,故而自己醒后,他全身剧痛动弹不得,只能靠自己将他背去山顶小屋。
后面几次犯病前,他都是行踪不定,大概率是跑去干坏事,动用了武功。
所以那不是病,而是缩骨时动武的后遗症。
在此之前,姜闻音从未想过,世上竟然有一门功法可以改变人的身形体态,使男人看起来像女人。
加上有原主的记忆,导致她从未怀疑过美人姐姐的性别,即便是有时候他的行为根本不像一个女人。
她怎么就没想过,美人姐姐的身份都是假的,那性别是假的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一旦想明白,很多不合逻辑的事情便有了解释。
襄州深山小屋中,令她产生硌得慌的东西,根本不是美人姐姐不小心落在床上的玉簪,而是
姜闻音耳根一下子烧了起来,难怪当时她觉得,那玉簪粗的有点不正常。
难怪襄州暂住那段时间,美人姐姐的月事从来没准过,总是自己提醒后,他才装模作样一下。
难怪自己对赵衡说自己喜欢女人,他表情古怪,对美人姐姐说自己喜欢男人,他表情更是古怪。
感情他们是同一个人。
因此,自己给美人姐姐做的荷包才会出现在赵衡身上。
姜闻音回忆起这一年多来的点点滴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表情都扭曲了。
同吃同住,换衣服从不避讳,偶尔高兴地亲他几口。襄州时,被他强迫用手解决
该死,她的便宜都被占完了。
生气,愤怒,羞耻好像都有,交织在一起,令姜闻音心里呕的慌,产生了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阿莹,你还好吗?”卫娘子担忧地望着她。
姜闻音咬牙切齿,“我很不好。”
她现在恨不得立即冲到赵衡屋子里,把他从床上揪下来,质问他为什么欺骗自己。
看她被骗,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卫娘子抓住她的手,温柔道:“不要冲动,你先冷静冷静,想想那个人可是故意欺瞒你,可有难言之隐,待你又如何,是真心还是假意。”
是不是故意欺骗自己?
姜闻音表情纠结,陆皇后和先太子被杀,陆家满门被屠,赵衡应该是被原主父亲故意藏到家中,让他顶替了姜四姑娘的身份。
这是为了保命,好像也不算是故意欺骗。
难言之隐,陆皇后嫡幼子这个身份确实不宜宣扬。
至于待自己怎么样
好像除了嘴欠爱怼人外,他都很护着自己,在襄州时,牧侍郎的狗腿子想轻薄自己,他就生气地把人全杀了。去湖州办事,他也不忘每到一个地方就给自己买礼物。
最后真心肯定是无疑的,
毕竟两人曾相依为命那么久,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可让人图谋的。
而且不管是他女装时的脸,还是男装时的脸,都好看得过分,怎么看也是自己占便宜。
姜闻音甩甩脑袋,不行,不能再继续往下想了,否则她都要帮赵衡把借口想完了。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就是应该生气!
应该捂着耳朵,不管赵衡说什么,都要说我不听我不听,然后再把他赶走,让他体会一把火葬场的感觉。
“看来你心里已经有定论了。”卫娘子轻笑,“人生得意须尽欢,若是不能割舍,那便坦然相待,即便日后舍弃,也不枉你们相识一场。”
姜闻音眨眨眼,“所以卫姐姐的意思是”
女票完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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