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雪央后来还是没有收她的伴生莲花,只提出要求,让她在留在泑山一年,负责引灵泉布阵。
她有些惊愕,最后笑笑同意下来。
这一年,她简直是祖宗,半分也不像来帮忙的,每每看战雪央亲力亲为,她就笑眯眯跟在他身后:“哎呀小妖怪真好,都不舍得累着我。”
战雪央如今不太愿意回忆那些相处他闭了闭眼,一开始他抗拒,嫌弃,到最后缠着她,耳鬓厮磨,也仅仅只用了一年时间。
她的温情与怜惜,如镜花水月,令他患得患失,他甚至总做噩梦醒来,低声央求她:“你别走,我会对你很好的,你要什么,我都想办法,只要你不走。或者你可以出去走走,累了就回来。”
她拍拍他脑袋:“小妖怪占有欲还挺强呀。”
他咬牙不语,小声重复道:“别走。”
后来她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找她那几年几近疯魔,他向每一位病人打听她,可是谁也不曾认识他口中的人,他更后悔的是,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她的小字唤作阿姝。
渐渐的,战雪央不再托人寻她,也不再打听她的下落,更不愿想起年少时如同对着她哀求乞怜。
若有朝一日他能出去泑山,再见到她,也不过就是两个陌生人。
战雪央感受着琉双离开,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他父亲没能等到的,他等来了,不是么?灵脉早晚会相合,王族也总会有兴起的那一日,他有预感,不会太久,这一天很快就要来临了。
想到琉双体内的那一滴“龙血”,他嘴唇的弧度越来越大。
只可惜,不能亲眼看见那一场好戏。也不知道在赤水琉双赶去救白追旭前,殿下是否已经把他给杀了。
太初镜在与白追旭的灵魂融合。
它收了白追旭的魂魄,被白追旭影响,造出了一个他的记忆幻境。晏潮生进入太初镜中,眼前是一片熟悉的景象,赫然是空桑的仙殿。
白追旭仙袍飘然,向着一个地方走过去。
晏潮生握紧手中葬天戟,冷着双眸跟了过去,想要直接杀了他。
晏潮生杀他,轻而易举。然而走过拐角,他听见两个女孩争执的声音,有几分熟悉,他抬眸看过去。
白衣少女咬唇:“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赫然是宓楚。
蹲在地上,收拢花瓣的女孩,比宓楚身量小许多,她红着眼圈抬眸,倔强地说:“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这样算了?你明明知道,那是我的园子,这是我养的冰玉昙花,你为何要摘。”
宓楚说:“我我只是看着它好看,少主,你有那么多宝物,它只不过是一朵花而已。你若还是生气,大不了我赔给你。”
“赔?”女孩站起来,她约莫八九岁大,用蓝色发带束着两个可爱的发髻,眼睛瞪得圆圆的,“你能赔我一模一样的吗?”
宓楚蹙眉,楚楚可怜道:“少主何必强人所难,宓楚已经道了歉,少主难道想让宓楚以死谢罪吗?”
原本就生气的女孩,此刻更生气了,上前推了她一把:“你哭什么,我都没哭,我哪里让你以死谢罪了,以后你你永远不许来我的园子!”
殊不知下一刻,一只手握住小女孩的手腕,把她扯开,一个青衣少年,挡在了宓楚身前。
“你做什么!”白羽嚣怒道,“又在欺负宓楚,仗着她脾气好,你为所欲为吗?”
宓楚扯了扯白羽嚣衣摆,轻声道:“是我先惹了少主不快。”
白羽嚣说:“你不必为她开脱。”
他转头,冷哼道:“你有本事就和我动手。”
小琉双怒瞪他们,忍不下心中那口气,当真与白羽嚣动气手来。她身法笨拙,年龄又小,根本不是白羽嚣对手,哪怕白羽嚣并非动用仙法,她也被逗得够呛。
偏偏白羽嚣还出言讥讽:“就这点本事,也出来欺负人。”
晏潮生敏锐地看见,小丫头眼眶红透,憋住了一泡泪,咬牙:“等我长大,我要把你们通通打趴下。”
语调很豪横,语气确实小女孩软糯的嗓音,说出来有种出乎意料的可笑效果。
不仅是白羽嚣,一旁看热闹的白追旭,都忍不住低眸笑了笑。
晏潮生手中的葬天,一直没有动。
他沉默着,万没想到,在太初镜里,竟然会见到白追旭记忆里的琉双。他目光扫过楚楚可怜的宓楚,再落在一脸努力“凶恶”的小女孩脸上。
不置可否。
画面一转,寝宫
传来闷闷的哭声,白追旭过去安慰她,她抽泣着捧出花瓣:“冰玉昙花没了,我给娘亲种的,用来给娘亲治伤,眼看就快好了。被宓楚采了呜呜呜”
白追旭摸摸她的头:“别哭,宓楚想必不是故意的。”
小女孩靠着他的肩膀,哭了一会儿,似乎被白追旭说服,脑子的筋本来就不够用,半晌揉揉眼,羞愧地道:“白日,我我不该推她。”
白追旭笑着说:“没关系,我知道,少主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当时太难过。”
她认真点了点头。
白追旭看她睡下,离开了寝殿。
他走后,晏潮生从柱子后走出来,他看着小女孩睫毛尚且湿漉漉,就这样呼呼睡了过去,嘴角轻轻弯了弯。
他上前,拍了拍她的脸蛋:“醒醒。”
她真的睁开了眼睛,一双红彤彤的兔子眼,疑惑地看着他:“你是谁?”
“带你去报仇的人。”他说着,一把将她拎起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在空中蹬着腿:“我没见过你,你肯定是坏人,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爹爹娘亲不会放过你。”
自从镇妖塔以后,晏潮生再也没有和琉双这样平和地相处过。哪怕手里这个,只是小时候的她。
晏潮生说:“我白日看得清楚,宓楚趁你捡花瓣,眼里带着恶意。她是故意摘你的昙花。”
她听得瞪圆了眼:“咦,真的吗?”
晏潮生:“我带你去报仇。”
“报仇”她有些心动,“好c好像不太好,我白日都推她了,已经报了仇。”
晏潮生眸色冷淡,用带坏小孩子的语调说:“那怎么能叫报仇,她不痛不痒,你还被白羽嚣戏弄了一顿。吃亏的还是你。”
她皱起小脸,努力回想,好像是这样。
晏潮生夹着她,一路疾风而行,先捉了刚睡下的宓楚。宓楚惊惶不已,他又把宓楚拎到白羽嚣的寝宫。
晏潮生手指一动,无数妖气涌出,捆住了白羽嚣和宓楚,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条小鞭子,塞进看傻了的小姑娘手中,冷声说:“打,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小姑娘仰头看他,眼睛亮亮的。
她转头把小鞭子挥舞得噼啪作响,却只轻轻打了他们一人一下,连皮都没破,连忙收起鞭子说:“好了。”
晏潮生垂眸看她,不置可否。
她抱住他的长腿,脆生生说:“谢谢大哥哥。”
晏潮生僵硬了片刻,摸了摸她的头:“嗯。”
然而她在他掌下,慢慢消失了。幻境继续转,依旧是白追旭的画面,白追旭在看书。
他是个很温和的人,就连处理事情的态度,都是滴水不沾,希望万事平和。不像晏潮生这样偏激。偏也是这样性子的人,刚烈到宁可殉葬法器,也不愿让给妖族。
然而,白追旭不该挡了他的路。
晏潮生眸中冰冷,葬天翁鸣着,穿透了白追旭的身体。白追旭有心反抗,可他魂体本就脆弱,哪里是得了上万年传承的晏潮生对手。
纯白无暇的灵魂渐渐飘散,如下了一场雪,太初镜也因为失去禁锢的灵魂,无人使用,幻境破碎,从空中掉落。
白追旭生时,温和得没有存在感,死了,也不过化作茫茫天地间的一场雪,终会归于沉寂。温和的仙君,连死,都是一片洁白。
晏潮生坠地,抬手接住落下的太初镜。
丛夏欢喜迎上来:“恭喜山主,取得太初镜。”
伏珩也松了口气,至少妖山有救了。
晏潮生收了长戟和太初镜,默然良久,眼里却并无多少笑意,他转身,看见来人时,脚步骤然顿住。
丛夏跟着他,险些撞上他的脊背。
她一抬眸,就看见一个少女坐在妖鸟背上,朝着晏潮生跑过来。
晏潮生抿紧了唇,手指收紧。
一位仙君消散后,天上仿佛下起了绵绵的雪,白茫茫一片。
丛夏瞪着妖鸟,不明白它怎么把这个仙子带过来了!这货到底是哪个阵营的!
琉双直奔晏潮生而来,她看着漫天的雪花,语调艰涩,身体微微发着抖:“他,他死了?”
晏潮生语气冷酷道:“是。”
“你杀的?”
晏潮生沉默片刻:“我杀的。”
全然没有半分,他在幻境中,对着小女孩的温情。晏潮生见她惨白的脸色,嗤笑一声:“所以,仙子要替仙君报仇雪恨,杀了我吗?”
她脸色惨白,没有接话,只是抬眸看着他。
晏潮生袖子下的拳头收紧,见她不动,神识召唤妖鸟,打算离开。
他们之间,若不动手,也没什么好说的。在她眼里,他
如今早已十恶不赦。
丛夏低声怂恿晏潮生:“山主,我们不把她抓起来吗?如今大战在即,多一个人在手,总会多两分把握。”
本以为山主会心动这个良计,却不料他不为所动:“走。”
丛夏回头,不太甘心地去看那仙子,结果猝不及防,看见她咳出一口血来,身子软软倒下去。
她本来就才凝出身体,白追旭的死,竟让她悲伤到了这种地步。
丛夏刚想说这是个好机会,就见山主的身影,下一瞬,就到了那仙子面前,扶住了她。
丛夏从未看见,他的脸色这么凝重难看,他打横抱起她,脚步匆忙往妖山走。
丛夏脸色都变了,总算意识到不对劲,她请命抓琉双,可不是这种“抓”。哪有被山主抱着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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