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湖心岛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岛上建了高台,沿着石阶而上便可见到最好的风光。
高台四周垂下彩色丝带,上面写满了各色祝语,十几盏六角灯笼皆是宋煜亲手制作,绘了十二个月的花卉,可谓用心,灯笼纸用的是透光的明纸,映得这里亮堂如同白昼,若不是知晓,真要以为此处是天上宫阙了。
高台之外,随处可见萤火,星星点点地缀着,比天上繁星还要热闹十倍。
远远地,一艘画舫自远处而来,画舫上灯火明亮,在漫漫夜色里极为显眼,船首站着一位妙龄女子,不必说,自然是玉欢楼的头牌千月姑娘。
渐渐地,更近一些,便能看到千月穿着长袖的粉红纱衣,纱质透光,衬得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亮,手臂处的披帛亦是薄纱制成,更添层次,韵味十足。
伴随着悠悠琴音,她柔软而纤细的腰肢扭动着,指尖则变幻出各种优美的形状,时而像花时而似燕,千娇百媚,美艳而勾人。
千月是雅妓,卖艺不卖身的,如今这幅模样,未免有些,太过露骨。
黄书意先前见过千月跳舞,素日都穿得很规矩,今日却大有不同,便蹙眉嘀咕道:“明明是来献舞的,穿成这个样子,倒像是来勾引人的。”
程昭的注意点更清奇些:“这样冷的天气,冻坏了可怎么办,等年纪大了,腿脚都会受影响的。”
说话间,画舫越来越近,靠在岸边。
船内涌出四个舞女,跟在千月身后下了船,朝着高台这边走过来,她们之后,还有一队乐师,怀里抱着各种乐器。
离得越近,便越看得出衣着露骨,千月眼中含着丝丝媚态,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宋阑唇线拉得很直,看向宋煜,意思很明显,这就是你准备的惊喜?
宋煜不太自在,又有点无奈,今晚这阵仗他也是没想到的,他付了足足的银子,要她们办得别出心裁,不是要她们来这里卖弄风情。
苏先生轻咳一声,酝酿了片刻才开口:“要不,让她们回去吧。”
闻言,千月扑通一声跪下来,梨花带雨地询问道:“各位少爷小姐,不知我们哪里做得不对,惹得你们发怒?”
美人垂泪,最叫人心软,再加上天气寒凉,她衣着单薄,正是一朵美丽易碎的娇花。
千月一跪,后头的几位舞女还有乐师呼呼啦啦也都跪了下去。
“你们没什么不对,只是我们忽然有事。”宋煜找了个借口,他向来温润如玉,说话时轻声细语,带着一种天然的抚慰,“你们原路返回就是,只当今日是跳过了,银子我早付过了,不会要回来。”
千月咬唇,配上眼底的一汪泪意,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她看了眼身后的众人,仰头看向宋煜,为难道:“可是我们练习了好多天,若是不跳,楼主会说我们躲懒,一文钱都不会分给我们的。”话里带了浓浓的恳求。
这些人讨生活不容易,宋煜怜贫惜弱,一时间倒真是没法拒绝了。
宋煜轻轻叹气,不好再难为她们:“那你们跳吧。”
乐声起,千月她们跳的是自己编的新舞蹈,还未取名,不过看着倒是很有意思,飘带与舞蹈相融合,显得格外飘逸,恍若九天仙女下凡尘。
苏先生侧头看着周围的萤火,宋煜则看着彩带上的祝词,籍泾垂头默念着什么,宋阑坐得散漫,眸光仿佛落在舞女身上,又仿佛没有,淡得叫人难以分辨。
倒是程昭和黄书意没什么所谓,都是女子,她们看得更加坦荡些,黄书意注意到了籍泾的口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低声跟程昭道:“你猜猜籍泾在念叨什么?”
程昭挑眉:“什么?”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黄书意只觉得他有趣,明明正当少年,有时候却比苏先生还要古板老成。
千月注意到,几位少爷根本不看他,这里拢共六个人,四男二女,只有那两个小姑娘偶尔会看上几眼,又低语着什么,仿佛并不在意。
她跳舞多年,头一次感到挫败。
这样想着,便借着转圈的舞步靠近最前面的一位公子,他眸如点漆,银冠熠熠,是这几位少爷里最受人瞩目的,飘带从他眼前拂过,携来一阵淡香。
宋阑眸色一凛,面上带了凶光。
千月自认生得美艳,往日里,多少男人花重金欲看她一眼而不得,这还是头一遭,被男人这样瞪着。
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惊,千月随着乐声后撤了几步,动作僵直一瞬,很快调整过来,心里却是一直惴惴不安着。
香味虽浅淡,程昭还是闻到了些许,她看向千
月,登时便带了鄙夷,因为这香里掺了极少量的催情粉,并不会有多大的后果,但是这份用心便显得有些龌龊。
至少,辜负了她雅妓之名。
一曲终了,千月躬身行礼,朱唇轻启:“诸位少爷,千月备了薄酒,是玉欢楼独有的桂枝香,还请赏脸尝一尝。”
玉欢楼的桂枝香有价无市,似乎是楼主亲手酿酒,每年只拿十瓶出来卖,每瓶五十两,今年春日里拿出来那十瓶早就被一抢而空,有家酒铺把桂枝香奉为镇店之宝,卖一千两银子。
五十两转手卖一千两,绵州城里没有这样的傻子去买,只等着明年春日的那次新酒了。
这酒确实难得,千月拿了酒壶正要一一为他们倒酒,宋煜摆手:“舞也跳完了,你们先回去吧。”
“公子慢用。”千月面上的笑意略微黯淡,仪态万方地行了礼,缓缓退了下去,背影纤瘦优美,叫人回味无穷。
平地里生出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在寂静夜色里格外响亮。
下一刻,便有破空之声响起。
宋阑一边格挡开那支箭,一边急急喊道:“先躲到酒桌下面!记得保护好自己!”
程昭她们刚在桌下躲好,便有数以百计的箭冲着高台之上而来,细细密密如漫天墨雨,带着破空之声落进来,或扎在木柱之上,或撞在石板地上被弹开。
每一箭,都带了十足的力气,若不是宋阑喊得早,她们此刻只怕已经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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