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冰块坠地粉碎的闷响,屋内无比嘈杂,墨泉在窗外听着,眼见着程昭阻止主子泡澡,要坏了事。
他忍不住翻进去,紧紧掐着程昭的脖子:“出去,你再打扰我家主子,我会把你当成刺客,毫不留情地杀掉!”
嗓子眼被人扼住的感觉很难受,她只能胡乱点头。
墨泉提着她,把她丢出了房间,紧紧关上门。
“主子,我把她丢出去了,你继续泡,我守着你。”
墨泉自觉自己做得很好,可是他迟迟没等到主子的回音,往日里主子就算是不想搭理他也会丢出一句“滚吧。”
他绕到屏风之后一看,主子双目紧闭,坐得并不端正,头仰靠在木桶边沿,整个身体正在慢慢往下滑,看样子竟像是失去了意识。
“主子!主子!”墨泉慌了,主子是头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从前泡冷药浴,他足足能坚持两个时辰,而今天,似乎只撑了一炷香不到。
顾不得那些,墨泉把宋阑捞出来,擦干身子放在床上。
画舫上没有大夫,墨泉急得团团转但是没有丝毫办法,主子浑身冰凉,完全不像是往日一般灼热,就连呼吸都弱了不少。
这时候,房门被敲响,是程昭,她一直在门外,听到墨泉着急的呼喊才敢敲门:“出什么事了?他是不是昏厥了?”
墨泉质问她:“你对他做了什么,他怎么会这样?”
程昭眼神锋利,她的话一针见血:“我什么都没做,是你给他泡了冷药浴,让他寒气入体全身冰凉。”
墨泉有些颓然,是他害了主子吗?
“或许,我可以试一试。”
“你,你怎么试?”墨泉不信任她。
“我三岁学医,至今已经有十年,信不信我,要不要我救他,这个决定你来做。”程昭目光灼灼,她看向床上的那人,肌骨清瘦,玉雪冰肤,病容深深。
墨泉犹豫了片刻,拔剑凶狠狠道:“你若是治不好他,我要你命!”
这便是答应了,程昭为他把脉,脉象更乱了一些,得一点一点来,他落水着凉,身体没好透就泡了冰水澡,先治风寒。
“画舫上可有药材?”
“没有。”墨泉无奈摇头,画舫上什么都没有,才是最让人绝望的。
她自袖口里掏出药瓶,那是为夏至配置的哑药解药,里面有辛温解表的生姜和罗勒,这两味药的剂量不小,程昭犹豫了一下,拿出一颗喂给他。
“那是什么?”墨泉捉住她的手,格外怀疑,怎么她身上就刚好有药?
“我若是想害他,任由他自生自灭就好了,何必在水下救他,又何必现在冒着被你一剑砍死的危险治他?”程昭觉得墨泉有点傻。
墨泉深觉有理,只能收回手,抱臂站在一边,心里不断祈祷着主子可以平安无事。
没有药,也没有针,她只能靠推拿,按揉风池与大椎两个穴位可以解表散寒,按揉肺俞与中府可以宣肺解表,按揉合谷c曲池两大穴位,可以疏风清热c舒筋活络。
这么一大通做下来,她出了一身的汗,手也酸得发麻。
宋阑倒是醒了,他懒懒地睁开眼,长而浓密的睫毛散开,用打量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程昭,这目光有些露骨,像是穿过她的伪装直窥内心。
程昭垂头帮他把脉,叮嘱道:“这两天先别泡冷水了,等风寒彻底好了再泡,不然真的会死的。”
“死了也没什么。”他说得轻描淡写。
“凭什么死了也没什么?”程昭站起身,一双眼亮晶晶的,“你可欠我两条命,你要是死了,我找谁去要?难道要我去宋家要黄金万两吗?”
墨泉低声道:“市侩。”
宋阑却是低低笑了,苍白的唇勾出弧度,他的命居然值黄金万两。
“好了,你该休息了,看你病得这样重,本小姐大发慈悲,也不让你帮忙了,许家的事儿我自己解决!”她擦擦手出了屋子,背影潇洒无比。
画舫到达绵州靠岸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家家都点了灯火,星星点点,似夜幕星流。
墨泉安排了马车送程昭回去。
许家的人难眠,不少人都等在正厅,许雨筠这时候已经醒了,她站在父亲身侧,低声安抚道:“父亲,别担心了,宋二公子当时跳下去救三妹妹,相信应该没事。”
提起这事,许志高就无比恼火,女子落了水,再被其他男人相救,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万一那位宋阑公子不愿负责任,程昭只有一死了之!
许雨筠不是在安抚,是在点火。
许雨菀端了杯茶过去,清甜的茶香味儿里夹杂着醒神的薄荷,她轻轻柔柔道:“父亲,现在还不清楚情况,我们且耐心等待吧。”
茶香袅袅,菀儿笑得温柔和顺,许志高心情稍好。
刘三匆匆进来通报:“老爷,三小姐回来了。”
“还不快叫那孽障进来!”
程昭跟着刘三,缓缓走进来,她的头发整齐,衣裙也洁净,简直看不出落水的痕迹了,在许志高面前站定,神色沉稳平静,福了福:“见过父亲。”
“还不快跪下!”
程昭昂首道:“为何要跪?”
许志高心中烦闷,话语分外严厉:“你落水,又被外男所救,没了清白,还剩下什么?趁早扯一根白绫上吊死了算了!”
程昭继续道:“父亲,只要家里人不声张,我的清白就还在。”
许雨筠拿帕子捂着嘴掩笑,道:“三妹妹,你这是什么话,救你的可是宋二公子,你真以为这事能瞒过宋家?须知,掩耳盗铃是蠢人才会做的事。”
“父亲,”程昭刚想解释,便被人打断。
许雨锦下午所受的委屈全部冲着程昭撒了出来,她最受许志高宠爱,扑到许志高怀里,道:“爹爹,有人大字不识一个!居然还说出这样愚蠢至极的话来!”
“哦?”许志高将小女儿抱在怀里,“是谁啊?”
“可不就是站在这儿的程昭吗?姓程不姓许,根本就不是我们许家人!赶她走!”许雨锦口无遮拦。
曹秋柏赶紧喝止她:“锦儿,你闭嘴!”面带紧张之色,向许志高解释,“家主,锦儿她年纪小,说错了话,你别生气。”
“锦儿没说错。”许志高的声音响亮,“程昭是个地地道道的村姑,烂泥扶不上墙。”
华服的衣袖之下,程昭攥紧了拳头,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好啊,真是很好的一家人。
她确实不姓许,她永远姓程,而且势必会把程家的一切全部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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