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海棠灯盏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灯随即灭了,他也怔在了当地,没有转身。
“哥哥”陆小曦还以为严欢没有听到,又唤了一声。
上午过来时,她呼唤自己还是严哥哥,此时那前面的“严”已经去掉,变成那一声他思念了若干年的“哥哥”这一声呼唤。
他缓了缓才转过来。
身后挂满灯盏的花树,金色的烛光映照在陆小曦脸上身上,将她整个人铺上一层暖光,让她看起来无比的清纯与柔和。
陆小曦挂着一脸难以掩饰的欢欣走到他的面前俯身捡起了海棠灯盏,把里面的蜡烛拿出在别的灯盏上点燃。然后把点亮的海棠灯盏拖在掌心。拿到严欢面前。
“哥哥,这些灯好看吗”
“好看”
“我和姐姐没经过你同意做了这些,我们觉得自己总该做些什么,不能万事依靠欢哥哥。”
“你们做的很好。”
“这些灯是我教他们做的。”陆小曦听到严欢的夸赞有些小骄傲,两只眼睛都笑成两个弯月。
“嗯,很美。”严欢眸中的温柔愈来愈深,面部表情愈来愈柔和,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我听姐姐说了,你有个妹妹也叫小曦,小时候被花子拐去了。”
“对,小曦,晨曦的曦,跟你的名字一样,小时候总喜欢抱着我的胳膊不撒手。”严欢想说,总是坐在我膝头要糖吃,但忍住了。
“哦”陆小曦突然脸泛起一片绯红,想起那天自己抱着严欢的手臂不撒手的情形。
“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严欢看到了灯火下陆小曦羞涩的神情解释道。
“没事的,其实那天我想起一个人才那样的,我也有个哥哥,喜欢和你用一样的熏香,你身上的味道让我突然想起了他,所以那天有些失态。”
“你很想他哦不,我是说那是你亲哥哥吗”严欢情不自禁的想问陆小曦这些年是否跟自己一样,无数次在梦中魂牵梦绕的怀念那快乐的岁月。
“不是我亲哥哥,但比亲哥哥还要亲,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父亲母亲出远门便把我寄养在他家,我便每天都缠着他,他到哪都带着我,身上总有吃不完的糖,还骑着马带着我到处玩。我在他身边生活了好多年。”
“他现在在哪”
“已经,已经死八年了。”
“你还能记清他的模样吗”严欢有些担心,担心她认出自己。
“当然记得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若他活着肯定跟当年不一样了,不过感觉”陆小曦抬眼又盯着严欢看。
“你很想他”严欢知道她想说什么,赶忙叉开话题,并躲开她的目光,这么近的距离,这么亮的灯火,她这么仔细的看,万一引起她怀疑,这丫头鬼精的很,没准会想出什么办法试探。
“特别想,我就是因为想他才学会做这些灯的,知道他死讯后我每晚都会放几盏花灯,放到河里,里面写着我想对他说的话,希望他能看到。”
话未闭,严欢的眼睛已经湿润,喉结滚动了几下强压住情绪说道:“他会看到的。”
“我也知道他会看到,因为我经常做梦梦到他,梦里他都是少年的样子,将来我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可再见面也许我们就不认识了。其实,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父亲母亲会把我许配给他的。人不知有没有来世,来世”
陆小曦陷在回忆里,只顾说话,突然反应了过来,知道自己说的有些忘形,怎么能在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男子面前说这些呢,刚才不知为何就说了出来。
她赶忙看向严欢,怕他笑话自己,可当她抬头看向他时,闪烁灯火下严欢那白皙如玉,一向冷静的看不出表情的脸上已满是泪痕。
陆小曦抬头便看到了严欢脸上的泪痕,她惊诧的看着他,不知他为何会这样。
严欢抬手摸自己的脸,结果抹了一手的水。
他赶忙解释道:“听你说这些让我想起自己的小妹,想起了儿时的许多事情,让你见笑了。”说罢掩饰的笑了笑。
陆小曦想了想,这深宫的内官一百个人便有一百个心酸故事,否则谁会自残身体来做内官。即便严欢如今的风光也抵不住他的痛苦过往。
她从怀中掏出罗帕,递给严欢,严欢接过罗帕擦了擦眼泪,把罗帕递还,可陆小曦去接时他又把罗帕收了回去。说道:“这帕子我回去洗洗再给你送回来。”
她的脸上又是一阵绯红,闺阁女子的罗帕哪能轻易给男子用,不过她觉得自己既然喊了严欢一声哥哥,这些规矩便没那么打紧了,可严欢却又把帕子收了回去
,说洗洗再送回来,她也不好说什么。
严欢看着小曦那一抹薄绯,想起无数个梦中她羞涩的模样,小姑娘长大了,与自己想像的害羞的模样竟一模一样。
想到这些刚才的伤感便淡了一些,说道:“别担心,姑娘的罗帕我不会留的,明日洗了我就给你送过来。”
“不用了,你留着吧,我们又没什么,我把你当哥哥,你把我当小妹。”
严欢突然很好奇,打开看这帕子,女子的罗帕上都会绣些图案,不知这丫头会绣些什么。
灯火映照下看得清清楚楚,只见淡绿色的罗帕上绣着几个小字,别的女子的罗帕都绣着花朵和鸟儿这样的图案,可陆小曦的罗帕上绣着一波水纹,水纹上面一轮红日,下面绣着四个字“海晏河清”
看了绣帕,严欢转头向陆小曦说了一句:“我得去殿里看看”便匆匆走了。
他不得不逃走别人看也许不懂,可他如何不明白江心晨阳,便是江曦,陆小曦的真名,海晏河清,晏海,便是他的名字。她把他们的名字连在了一起,她已把他绣在了心里。
还有方才她的一番话,他听出来了,她说不知死了能不能见到自己,还说来世,看来这姐妹两个进宫就是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在江曦心里,盼望着死后,来世能见到自己。
再不逃他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再不逃他就会与她相认。可相认以后自己就再也无法冷静面对她们姐妹,稍微不慎,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他们三人会被这泥泞黑暗的深宫沼泽吞噬。
陆小曦看着严欢匆匆忙忙回去还以为有什么事情,也紧跟了过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值夜的太监和宫女都在候着,有严欢在,没一个敢偷懒的,老老实实的在中殿站立候着,听着内殿的吩咐。
皇帝与陆小婉并没有直接就寝,里面传来陆小婉歌舞的声音,陆小婉还传了些汤水和花茶。
高启吃的那颗丹药是严欢快马加鞭到离宫吩咐张天师炼制,据说吃了此丹药便可行采补之术,通过男女交合达到延年益寿的目的。
他估摸时辰,这丹药应该快起效了。他得听着动静,待张天师再炼丹药时告诉张天师皇帝的反应,来决定所下计量。
严欢站到了内殿外廊檐下,华宸宫是高台做基,所以站在廊檐下,汉白玉栏杆旁,便能看到周围的几个殿宇,周围的殿宇里面也都亮着灯烛,这皇宫里的嫔妃都恐惧这深宫的黑暗,所以宫内殿宇都是整夜灯火通明。
深秋的夜晚已经起了风透着寒,尤其在这高台之上更是让人觉得有些冷,可严欢似乎并没有感觉,拢了拢蟒袍的箭袖,在栏杆边迎风站立。
陆小曦也走了出来,站在了严欢旁边不远的地方,冲着严欢微微的笑着。
这里能够清楚听到内殿的声音,里面传来了陆小婉娇娇私语和高启的说话声。
严欢想让陆小曦回避,不想让她听到这些,可转念一想,在这华宸宫做宫女听这些是难免的,今天就算让她熟悉熟悉吧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今晚因是陆小婉第一次侍寝,高启便没有在房内留人,他以前临幸嫔妃,经常会让宫女整夜在床边伺候,那些宫女边听着架子床锦帐里面折腾边端茶端水的侍奉,早习以为常。
显然陆小曦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看着严欢傻笑。严欢叹了一口气,帮她把大氅领口松开的衣带重新系了系。陆小曦想说话,严欢冲她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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