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大梦一场(5)宣城

    马车走走停停,朝行暮息,又是五六日光景过去。

    顾北煦伤的实在太重了,外伤不愈,毒蝎蛊又每日发作多次,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人也昏昏沉沉发着低热。

    偶尔,有人进车厢来,给半昏迷的顾北煦灌一些温热的米汤,奈何伤势沉重,每次喝上那么一两口,顾北煦就连吞咽的力气都没了。

    透过车窗的纱帘,骑马在旁的凌首领看见车厢里那人面如死灰的黯然,胸腹间不由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马车最后停在了红枫秋意的江南,凌首领将所有暗卫都差遣回徽州,而她则带着伤重的顾北煦住进了宣城暗卫分舵处的一所宅院。

    宣城是一个人杰地灵,山清水秀的地方,物产资源丰富,商贾富庶之地。

    宅院并不大,只有四间北房,两间偏房,一长溜围墙和大门。此处本来就是暗卫临时的联络点,自从设立之后,一直空置着。

    好在屋里的常用的物品一应俱全,随便收拾收拾就能住。

    顾北煦靠着软枕坐在塌上,低头张嘴含下一口凌大首领喂过来带着糊味的米粥,心中不由感慨: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岺儿这厨艺实在是

    昨晚毒蝎蛊折腾了他一夜,前半夜默默熬着,后半夜岺儿出现帮着用内力压制着,到了黎明,顾北煦才吊着一口气活了过来。

    毒蝎蛊原来这般猛烈。

    以前他见岺儿都是子时发作,有时温柔一些,有些凶猛一些,但辅以内力压制,多半不会闹腾的多厉害。

    眼下他没有半边月,再加上七窍封锁没有内力相抗,毒蝎蛊发作起来简直是丧心病狂,不把他折磨个半死不算完。

    顾北煦挣扎着咽下嘴里的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巨大的压迫感如潮水亲临,他心里清楚,这是毒蝎蛊的五感渐失前兆。

    凌首领放下还剩大半碗的米粥,看着眼前叫阿煦的男人努力调整气息,仿佛忍着什么锥心的痛楚冷汗直冒。

    “毒蛊又发作了?”凌首领伸手去摸他的脉门,如此频繁的发作只会加重经脉的损伤,目前唯一的解毒之法就是废了他这身武功,再辅以剧毒之物以毒攻毒,方能有一线生机。

    顾北煦撑起身子,反手握住岺儿的手,虚弱道:“帮我把封锁七窍的银针取了吧,我听你的话,保证不跑。”

    凌首领长若蝶翼的睫毛微微颤抖,看着他半响,才生硬道:“没有人从我手上逃脱过,你尽可一试。”

    顾北煦微微阖眼,岺儿这是同意了。

    夜色落幕,凌首领提着一个小巧药箱进了顾北煦房间。

    褪去中衣,里衣上这次终于没有了渗血。凌首领将缠绕在阿煦前胸后背的层层纱布拆开,手法娴熟地重新涂上药膏。

    时至多日,顾北煦的外伤已经大部分愈合生出新肉。只是胸腹间几处大穴微微红肿,细看之下上面有一细小的针孔,周边泛着淡青。

    这是凌首领对待武功高强的囚犯惯用的手段,以银针淬毒封住七窍大穴,这样囚犯一身澎湃内力被压制便如何都挣脱不了了。

    “此针有毒,伤口内里已经腐烂,你可忍着点儿”凌首领拿过一颗解毒丹递给顾北煦,一边卷袖子一边拿起一把纤薄的小刀,“你要是乱动,弄差了可不能怪我。”

    顾北煦笑了笑,坦然的平躺在榻上,“那你轻点儿,我怕疼。”

    凌首领无语。

    消过毒的刀尖缓慢剖开伤口,顾北煦闷哼一声,咬紧了牙关。磁石灌以内力吸出牛毛细的银针,凌首领俯身吸出伤口里的脓血吐掉,刮去腐肉,再敷上伤药。

    依次弄下去,过了小半时辰,才将七处穴位的毒针尽数取出。

    顾北煦脸色苍白着,恢复了一丝力气就忙着问道:“岺儿也给别人这样取过毒针?”

    正在收拾东西的凌首领不置可否,一边擦刀子一边回道:“落在我手里还活着的,你是第一个。”

    既然都成死人了,谁还关心尸体上有没有毒针。

    顾北煦松了一口气,瞧着烛光下美人儿面上那不染自朱的两片薄唇,浅浅的笑了。前世,受毒蝎蛊半边月的内伤反噬折磨,岺儿的唇色一直都是淡淡的。

    收拾完药箱的凌首领取了干净的布巾,在床榻边坐下来,瞧着塌上的人笑的一脸傻样,随口问道:“你怎么一直叫我“岺儿”,是因为我和你认识的人长得很像吗?”

    顾北煦摇摇头,复又点点头,认真道:“我从前世来,你是我的妻子。”声音极其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却听在凌首领耳中成了疯癫的挑衅。

    凌首

    领用布巾擦了擦他额上疼出的冷汗,眼神示意他接着说。

    得了鼓励的顾北煦便继续说道:“我真的是镇北王顾北煦,前世我在雅鲁大峡谷中了黑巫教的毒蛊,醒来就到这里了。我知道这件事很难令人相信,开始我也不信的。岺儿,前世中了毒蝎蛊的是你,是老安救了你,就是安王。后来我们才认识的,我一直都在找祛除毒蛊的方法”

    “幸好,幸好被我找到了。巫医会救你,这样我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要是前世的我真的死了,也不知道岺儿知道了会不会很伤心”

    想到这儿,顾北煦难过的又沉下嗓音,垂眸掩下眼底的心疼。

    凌首领嗤笑一声,从床榻边起身,好整以暇地替床榻上的人盖好被褥,盯着他的眼睛,淡淡道:“故事讲得不错,好好休息,明天接着讲。”

    言罢,就挥手熄灭灯烛,提着药箱走出去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黑暗里,顾北煦望着那一抹消失的背影,声音沉痛:“岺儿,我好想你”

    五年前的凌子岺并未中毒蝎蛊,并未遭遇生死玄关,所以她是冷漠的,深沉的,又是内敛坚硬的。此时的她还一心扑在那个皇帝二师弟身上,继续为他的帝都大业增砖添瓦,辅佐效忠。

    现在的凌大首领,眼里,心里,除了杀伐狠戾,是半点儿温度都没有。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我们明明离得很近,却仿佛隔着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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