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郎骑竹马来

    凌子岺再醒来恢复意识已经是后半夜了,盛夏的夜晚很安静,窗外偶尔听得见一两声蝉鸣。

    身畔的顾北煦不知何故睡得深沉,鸦睫下遮住平日一双寒潭墨眸,窗棂外泻的月华在他脸上凝了一层霜,睡着的时候清冷禁欲,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许是白日里睡多了,凌子岺实在睡不着了,索性起身下榻,随意裹了件中衣就走出了房门。

    院子里的药草长势欣荣,稀薄月光透过乌云昏沉,泻下细碎的银灰。忽然就起风了,竹林的竹叶枝条随风而动,骤然带起一瞬间的冷意。

    凌子岺浑然不觉,坐在院里的秋千上随着风起刮过的声音荡来荡去,一头齐腰的墨发随意铺开,脸上苍白漠然,一双载星盛月的大眼睛好像失了光彩,无神默默的半阂着。

    冷风拂过脸颊,闻着随风潜入夜的泥土潮湿,满院的药香略微发苦,良久,良久,凌子岺才稍稍回过神来,原来,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在眼前汇聚成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水洼,小蘑菇似得连成一片。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雪白中衣,被雨水打湿后贴在肌肤上,白的透明,亮的晃眼。

    从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好多次都赶上下雨天,那些人和事曾经那么深刻的印在凌子岺的脑海里,如今却如流沙般慢慢消逝。她已经记不起那些模糊的面孔,记不起那些死在她手上的无辜血腥。经年累月,她满身污秽从地狱爬出来,怎么配的上这一抹干净的白。

    外面凄风冷雨,房间里的顾北煦突然睁开眼睛,掌心摸过旁边的床榻,半边冰凉。心神一颤,猛地坐起来。

    他明明记得凌子岺睡在他身边的,人呢?

    “凌子岺!”

    听到有人叫她,凌子岺顺着声音茫然扭头,一下子愣住。

    顾北煦只穿着晃眼洁白的寝衣从楼上飞下来,眼中冒着要杀人的火光,七分怒意三分担心的一把将你从秋千上拽进怀里。

    “你怎么回事?这么大的雨连伞也不打?前两天高烧不退的人不是你是吧?跟我置气冲我来,何必这么折腾自己!”

    凌子岺被顾北煦吼的有些发懵,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抱进了房间,然后剥去湿透的衣服,再被塞进盛满水的浴桶。最后换了干净的里衣裹着被子趴在床上,由着顾北煦将她半干的头发用内力蒸干。

    “阿煦?你就这么喜欢伺候我?”凌子岺坐在床边,双手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茶,这是顾北煦冒雨出去,亲自在厨房给她熬煮的。

    好歹是个王爷,怎么能老做这些事!

    谁知问出的话没有回应,顾北煦一边换下自己被雨淋湿的衣衫,一边满脸火气的给了她一个白眼。

    外面的雨势渐渐更大了,温度也骤然降下来。顾北煦关了一半的窗棂,只留出一条窄缝供空气流通。然后又从衣橱里拿出一床新的薄被。

    凌子岺咬着姜茶的碗沿,缩在裹成蚕蛹的被子里,一双眼睛飘来飘去盯着收拾房间的顾北煦。在那人凌厉带着火气的眼神扫过来时,再厚脸皮的扯出一个心虚的笑来。

    “看什么看!抱着碗不喝等什么呢!你是三岁孩子吗?大半夜的淋雨玩儿,不知道自己身上多少伤是吧?这般不顾惜自己身子,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这么作弄!”顾北煦气得真像把人拎起来打一顿,但到底没舍得真动手。

    “烫”凌子岺捧着碗可怜兮兮的冲顾北煦眨眨眼睛。

    顾北煦到底还是舍不得眼前的小人受委屈,敛了周身的冷冽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碗,轻轻吹了吹,才递到凌子岺嘴边,柔声哄着:“先尝一小口,热的喝下去才管事。你这淋了雨不喝姜茶万一再起烧就更难受了。”

    凌子岺咬着碗沿乖乖喝了一口,入口不是意料的姜茶辛辣,不由眼眸微亮。

    “我放了冰糖。”顾北煦温声解释。

    凌子岺点点头,隐下漫上心头的感动。一碗姜茶下肚,驱散周身的寒气,五脏六腑都暖和起来。

    房间燃着灯烛,摇曳着暖光显得温馨且岁月静好的模样。

    “岺儿。”

    温暖从背后将凌子岺整个紧紧包裹住,在这个雨声潇潇的夜里,跌进一个温柔结实的怀里。

    顾北煦环着凌子岺的腰肢,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头搁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问道:“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凌子岺沉默。

    顾北煦也不再言声。

    他们互相偎着,在这漫长漆黑的夜里,没有刻骨铭心的誓言,只有相依为命的对望无声。两个人都清醒着,听着彼此的心跳,享受着前所未有的安定。

    白头偕老

    ,相濡以沫,应该就是这样。

    静谧下一声微不可叹的婉转幽幽打破,语气清淡的让人听不出一点儿情绪:“顾北煦,你待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报答你?”

    身后的顾北煦突然轻笑一声,道:“若真要报答,以身相许就好。”

    凌子岺被他逗笑了,回头质问,嗔怪道:“你还想怎么以身相许?”

    被怼回去的顾北煦立刻厚着脸皮言笑晏晏,深深看着眼前的美人,伸手在腰肢上按了按,语气坚定道:“等你好了,本王要同你天天以身相许!”

    闻言凌子岺无话可说,先是默了默,最后言简意赅的骂了一句:“滚!”

    被骂的人也不恼,只是好脾气的笑笑,手上却蔗糖似的赖着她的腰肢,美人楚腰,一把刚刚好掐得住。凌子岺从小习武,腰身如韧柳,各种滋味儿顾北煦领略过,真真是食髓知味。

    半响,凌子岺突然没头没尾的说道:“阿煦,我是从小就喜欢顾赫言的。”

    顾北煦僵住。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我是师娘捡回来的孩子,从小就怕黑,夜里不敢一个人睡觉。八岁以前,都是顾赫言守着我,就在我的床榻边打地铺。三伏酷暑,数九严寒,他一直都在。”

    “小时候,我功课差被师父责罚,或者每次淘气闯了祸,也都是他护着我,罚跪的时候偷偷给我送吃的,罚打的时候给我送伤药。我虽然是师姐,又比他长一岁,却得他处处照顾相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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