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音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这么多姑娘,就数你最对姨母的脾气。女子就该如此,来,再饮一杯饯别酒,姨母就回去歇了。你们年轻人玩一会,也早些回去,别误了明儿的时辰”
时雍说着又去端杯,“好。我敬姨母。”
正好这时何姑姑端了水回来,宝音连忙阻止时雍。
“你以水代酒。”
“那可不行。敬姨母怎可没有诚意”
时雍执意端杯,一饮而尽,半醉不醉地倒立酒杯,朝宝音咧嘴而笑,很是率真没有心机的样子。
宝音拍拍她的手,起身向众人辞行而去。
“你们慢饮,本宫不胜酒力,先行回房歇了。”
哲布和北狄官员,以及南晏众人,赶紧起身施礼。
“恭送长公主。”
宝音摆摆手,在何姑姑的搀扶下离去。
走入院子,左右都没有人了,宝音这才放缓了脚步。
“你说,本宫该相信她吗”
何姑姑闻言,沉默片刻,微笑道:“那得问问殿下自己的心了。”
宝音没有说话,半眯着眼望向浓郁的夜色。
“本宫也不知。这女子特立独行,行事风格独树一帜,遇事冷静,极有头脑。本宫从没见哪家姑娘像她这般能耐说她是时雍,我信。但时雍素有女魔头的骂名,乖张狂妄,心狠手辣,和我们阿拾,又是万万不同的。”
何姑姑笑道:“那殿下又何必多虑奴婢看明光郡主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待二位公主一片真心,做不得假。更何况,那日阴山之危,殿下特地叫她突围去搬救兵,不是已经考验过了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郡主是可以为公主以命换命的人。”
宝音一听这话,点了点头,叹息一声,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何姑姑的身上。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我就这点小心思,都被你看清楚了。”
何姑姑只是笑,“老奴陪伴殿下这么多年了,要是不知殿下心意,那不是白吃干饭了”
宝音低低笑了一声,随即又收住表情,紧盯何姑姑。
“你怎么回事为何总是帮阿胤和阿拾说话传闻锦衣卫暗探遍布朝野内外,该不会也渗透到本宫身边来了吧”
何姑姑停下脚步,无奈地笑了起来,“老奴哪是在帮侯爷和郡主说话老奴帮的分明是殿下您啦。”
“哼”
宝音似醉非醉,捻着绢子的手点了点何姑姑的头。
“你很可疑。”
“殿下别吓唬老奴,老奴哪里敢呀。”
宝音脚步又踉跄了两下,“你当真不是阿胤的人”
何姑姑赶紧扶住宝音歪歪倒倒的身子,叹息一声说道:“殿下不都说了,老奴最是明白殿下心意的人。分明就是殿下看重他们,老奴才顺着殿下的心意罢了,怎就怪起老奴来。冤啦”
宝音身子靠在何姑姑身上,又端详她片刻,这才慢腾腾抬起脚步往前走。
“不怪我考验她。属实是她身份太过特殊。通宁之女,赵胤之妻,大晏郡主,如今又添了个兀良汗的公主身份。若她当真有什么不轨之心,对通宁,对阿胤,对大晏,都将是毁灭性的灾难。我是他们的长姊,是大晏的长公主,我不得不多生几分警惕啊。”
何姑姑道:“我明白。殿下总是这般操心,也不为自己多想想,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紧要。说不得哪一天,姻缘来了,找个驸马安度余生也是好的。”
宝音嗔怪她一眼,笑了起来,“你这老奴,玩笑开到本宫身上来了。再胡言乱语,小心本宫撕了你的嘴。”
何姑姑是个温和的人,闻言轻笑着,并不担心宝音会责怪。
“殿下才舍不得撕老奴的嘴呢,哪天要是没有老奴在殿下身边唠叨,殿下会想念的。”
宝音笑着靠在她身上,“走吧,老姐妹。”
二人相携离去。
时雍尚不知自己逃过一劫。
喝得半醉的她,是表情最为丰富的时候。在赵胤的盯视中,她笑眯眯地向每个要同宝音去哈拉和林的人道别,哲布c成格c包括白马扶舟。
经了皇陵那事,她对白马扶舟多了几分好脸色,借着酒意,她上前便重重一拳拍在他的桌子上。
“厂督大人。我有临别赠言。”
白马扶舟一身白袍,单手执杯,此刻很有几分谪仙气质。
他唇角一勾,看了看赵胤的脸色,放下杯来,慢条斯理地道:“愿闻其详。”
时雍摆手,“不详不详。就一句,几个字。”
白马扶舟无语:
时雍双眼半眯起来,“照顾好我姨母。她要少一根汗毛,我拿你是问。”
白马扶舟:
“姑姑喝醉了”
时雍听不得他叫姑姑,好像她挺老了似的,眉头一皱,不满地瞪他。
“我没醉。”
“没醉怎么说起了胡话来你的姨母是我的母亲,我自会照顾好她,何须姑姑吩咐”
“是哦。”时雍好像刚刚反应过来似的,自言自语般点点头,转身就走,喃喃般小声道:“也不知姨母倒了什么霉,有了你这么个儿子。”
白马扶舟的脸沉了下来。
“姑姑留步。”
时雍转头,“厂督还有吩咐”
白马扶舟示意侍从奉上一个干净的酒杯,袖袍一摆,亲自斟酒,递到时雍的面前。
“明日一别,再相逢不知何日。难得今日姑姑心平气和,不如你我同饮一杯,化干戈为玉帛,前仇尽弃”
时雍糊涂地看着他,“前仇,我们有什么仇”
白马扶舟似笑非笑地道:“既然姑姑心无怨恨,那你我更得同饮一杯,皇陵里同生共死,也是缘分一场姑姑,我敬你,聊表心意。”
时雍脑子有点晕。
看他笑靥如花,没有半分恶意,一时也没有想太多。
“好似有几分道理。”
她说着就去端杯,不料,酒杯不翼而飞。
时雍的手僵在半空中,迟疑一下,抬头侧目看着身边高大冷峻的男子。
“侯爷”
赵胤看了时雍一眼,神态平静得看不出喜怒,一双深目盯着白马扶舟时,却似嵌了万年的冰霜,隐然似有冷意浮现其间。
“她不胜酒力,本座代她。厂督赏脸”
白马扶舟望着他,笑容满面地端杯起身,“敢不从命”
两只酒杯碰在一起,酒水轻荡,两个男人的目光胶着一起,许久都没有动弹。
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涌动。
广场上的气氛仿佛都紧张了起来。
好一会儿,白马扶舟收回杯子,慢慢地笑道:“大都督对我,似有什么误会”
赵胤双眼危险地眯起,端详他片刻,却突然抬起袖子,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然后一言不发地扼住时雍的手腕,将她拉着转身就走。
白马扶舟眸色微变,脸上却是笑意,“大都督慢走。待我从哈拉和林回来,再与你痛饮三百杯。”
赵胤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他素来冷面冷情,如不是时雍撺掇,他根本就不会来广场凑这个热闹,因此,他就这么把喝得半醉的时雍拎走,广场上的人见怪不怪,没有半分诧异,甚至乌婵还颇有些促狭地不停朝时雍使眼色。
“阿拾,明儿卯时出发,要早些入睡,别太折腾了。”
时雍喝多了,还是听出了乌婵话里的戏谑。
她回瞪乌婵一眼,觉得这女人成了婚,胆子便大了起来,什么浑话都敢说。
“让少将军好好管束你。”
赵胤拖着她走得很快,马不停蹄,时雍不得不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嘴里便有些不满。
“侯爷,你慢些,慢些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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