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痛”
时雍低头,与他的视线对上。
赵胤看一眼她狠狠按在腰上的那只手,眼睛别开,“无妨。包扎过了。”
时雍莫名有点动气,“包扎过了就不会痛吗”
“不痛。”赵胤看她一眼,眉头拧拧,“你不必担心。”
时雍心窝蕴了一股子火,冷着脸笑:“大人以为我是在担心你吗不是。我只是可怜我的时间。我一天一天为大人扎针,想早日把大人治好,可大人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这不是祸害我吗我得何年何月才能治好大人,获得自由”
赵胤:“”
他从未被人这么训过。
好半晌,才轻轻拉开她的手。
“你给我治伤,好不好”
时雍闷闷地看了他一眼。
明明就是吩咐她做事,可他的表情却像是他低了头,小意依从了她似的。
哼时雍一脸苦大仇深地坐下来,“好。你要再这么折腾自己,我要管你,我就是狗。”
“呜”床底下探出一颗大黑的脑袋,两只眼睛无辜地望着她。
时雍低头:“没说你。”
大黑懒洋洋地走出来,伸了伸两条前腿,又展了展两条后腿,然后摇摇尾巴,慵懒地趴好,下巴搁在赵胤的另一只脚上,瞪着眼睛看他。
“唉”
赵胤叹了一声。
不知在叹息什么,那只脚僵着没动。
时雍也没理他,径直出门了,就大黑看着他。
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
花了两刻钟的工夫,时雍才找来治伤的金创药和绷带。她知道赵胤不吭声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便没有声张,只拿了东西回房,走到他面前。
“是我帮你脱,还是你自己脱”
赵胤皱了皱眉头。
他从小习武,又在军营里长大,更随永禄爷多次出征,受伤已是家常便饭,根本没有把这些伤口当回事。实在是看她很不高兴了,这才答应了让她来治,如今时雍拉着个脸逼问,他锁眉半天仍然只剩一叹。
“我来。”
时雍盯住他。
赵胤:“你背过身去。”
“”
有什么可看的,她还稀奇不成
解剖课什么东西没见过
时雍暗自哼了声,“还是我来伺候大人吧。”
赵胤:“”
除了腿上那一处伤他腰腹和后背其实还有多处只是都不及要害伤口也不深,还有一些陈旧的伤痕,他并不想让时雍看见可是时雍根本就不在乎见他一个大男人这么忸怩,弯腰就要自己动手。
“别动。”赵胤额头有一层浮汗。
时雍看到了,“疼吗”
“不是。”赵胤看她一眼冷漠的眼睛微微阖着终是将衣服褪去只剩腰下一条半短的小衣将那身新旧伤痕和那身健硕的肉都露了出来。
时雍呆呆看着他。
“怕吗”赵胤浓眉紧锁睫毛颤动很快。
“不。”时雍仔细看了片刻“只是触目惊心。”
横七竖八的小伤不少,但不够吓人,唯有腰腹间那一处已经愈合的疤痕很长c很深。
“怎么弄的”
她问完,忽而忆起怀宁公主曾问过这伤是不是为她留下的,又觉得自己的话不妥于是换了话题。
“大人真是猫命。”
她不再问他果然也没有回答刚才那个问题。
“猫命是什么”
“传说猫有九条命。”
“唔”赵胤哼了声没有多话。
时雍将金创药洒在他的伤口上自己身上肌肤麻了一层,觉得肉痛,可是再看赵胤神色不变,竟像是没事人一般,哼了声,拿起一张布巾子,在他脑门上擦了擦。
“猫命也不经祸害,大人往后还是少逞英雄得好。”
赵胤看她一眼,嘴皮动了动。
半晌,蹦出的三个字,“知道了。”
时雍嘴硬心软,手脚很是小心,等把赵胤身上的伤收拾好,为他披上衣服,额头和鼻翼两端都渗出了热汗。
小炭炉里的火已熄了大半,她也想洗一洗。
“大人接下来是跟我们回京师,还是去青山镇”
赵胤:“永平府。”
去永平府干什么
时雍有些意外。
赵胤的目光移向了凳子上的银针,时雍从他眼里看出了不舍,可他什么也没有说,在身上掏了掏,没有找出半个铜板,又转头看向时雍。
“我让人带给你。”
“什么”
“银子。”
“”
时雍深吸一口气。
“好。”
赵胤再看她一眼,拿起自己来时的甲胄,看着时雍。
时雍默不作声走过去,怎么帮他脱下来的,又怎么帮他一件一件穿回去,一边穿,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是个傻子,找了个大爷来伺候。
“那我,走了。”
黑发束成冠,甲胄再上身,赵胤身上的冷漠与棱角回来了,又成了那个冷气森森的锦衣卫指挥使,杀人如麻的活阎王。
时雍嗯一声,看着他走向窗户。
“走大门吧。”
赵胤转过头来看她。
时雍道:“庚一说不定知道了。”
不仅庚一,燕穆也知道他来了。
时雍看他皱起了眉头,双眼无辜地看着他,“怪我动静太大。”
“不怪你。”赵胤返转回来,“此去京师路途遥远,你多保重。”
时雍嘴角抿了抿,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问:“这次你为何不带我一同前去”
难道她身上“移动针灸机”和“行走的止痛药”作用消失
赵胤脚步刚迈出去,闻言停下来,看着时雍垂在裙摆的一截纤细手指,淡淡地道:
“休整一日,你速速回京。”
说罢,他没有再说什么,调头走了。
时雍收回手慢慢交握在身前。
“不需要了,便不需要吧。”
“急报”
宫墙深深,红漆木门重重拉开,传出声声回响。
小椿子还没走到御书房,就摔了一跤,爬起来扶了扶帽子,又跌跌撞撞地爬进了殿内,重重跪下。
“陛下永平府急报兀良汗王巴图南下。兀良汗王巴图南下了”
赵炔翻书的手一顿,好半晌才从椅子上站起来。
“信使何在”
小太监结结巴巴,回头指着外面,“在,在殿外候着。”
赵炔拉下脸,手上的书飞了出去,啪的一声打在小椿子的脸上。
“还不快传”
大门吱呀一声。
一股冷风吹进来,带出来人一身的风尘仆仆。
小椿子下意识地爬到旁边,把这个挨打的位置让给了传令的信使。
赵炔一动不动,一身冷冽的威压之气。
“前方战事如何”
传令信使脸上布满了汗水,肩膀紧绷,提起一口气。
“回禀陛下,兀良汗王巴图带兵五十万,已过松亭关,夜袭了宽城,直逼永平府而来。”
赵炔慢慢地坐回去,握拳到嘴边,剧烈地咳嗽几声,李公公赶紧为皇帝递上绢子。
绢子拿开,上面凝着一丝鲜血。
李公公大惊失色:“陛下”
赵炔叹息一声。
“李泉,传朕旨意”
兀良汗与大晏渊源极深,但近几十年来,睦邻友好,来往频繁,老汗王也一直遵循承诺,不曾踏足大晏一步,但在漠北疯狂扩充版图,曾与北狄c孟拉等国多次交锋,未尝败绩,军力极为强盛。
几十年来,两国“将战c即战”的消息传谣过很多次,每次都无疾而终。这一次变故前,老汗王薨逝,新汗王巴图上位,民间也曾闹了一阵就要打仗了。
可是,随着兀良汗使团入京,光启帝赐嫁怀宁公主,这个谣言便不攻自破,很多人甚至认为大晏破天荒的第一次将公主和亲,必将换来两国更为长久的和平。
谁知世事难料,青山镇一案,兀良汗使者的死亡和怀宁公主的失踪,让兀良汗彻底撕毁盟约,起兵南下。
青山镇是毗邻卢龙塞的第一要镇,节制南北,临山倨水。
会拔人舌头且拥有火器的“邪君”还没有铲除,彼时的青山又迎来了战争的阴影。
烽火狼烟处,鬼魅闹人心。
蓟州镇毗邻青山镇,东起山海关,西经永平卢龙c迁安c遵化等州县境内的关口,青山镇发生这么大的争斗,死伤这么多人,又受到巴图南下的波及,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时雍和乌婵等人在蓟州休整了一日,返京途中便见到有流民从青山镇方向而来,扶妻携子,如同逃荒一般,有一些胆子大的,甚至当街抢夺。
沿途所见的景象,皆与来时不同。
时雍问乌婵,“你不觉得古怪吗”
乌婵点头:“是很古怪。”
燕穆道:“我派人前去问问。”
大家一致赞同去找流民了解一下情况,不料庚一却出声阻止。
“此时不宜多生事端,我们要尽快护送太子返京才好。”
时雍淡淡扫他一眼,笑了笑,“行。听你的。”
这笑容,有些不同寻常。
庚一脊背瞬间浮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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