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日朝会属于规模比较大的朝会,每月也就那么两三次,所以要讨论的事情可不止朔方郡筑城这一项。
在朱买臣以及严助这两位侍中退回一侧之后,少府卿赵禹又很快出列,奏道:“启奏陛下,今茂陵初立,陵园无以供奉,请徙关东及郡国豪杰,訾三百万以上者于茂陵,立陵邑,守陵寝。”
“什么?要立陵邑?”
赵禹此言一出,宣室殿内群臣大哗,大家纷纷将震撼的目光投向殿中央笔直站立的赵禹,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尤其是那些关东以及郡国出身的官员们,更是忍不住怒发冲冠,暗自咬牙切齿的盯着赵禹的背影低声咒骂。
相信,若是眼神能够杀人的话,怕是此刻赵禹早已千疮百孔,不复存在了!
不过,私下里骂归骂,但他们却根本拿赵禹没办法,因为为皇帝修建陵寝之事,本就是少府的职责之一,赵禹向皇帝请命立陵邑本就是其分内之事,谁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作为关东人士以及地方贤良文学们的代表以及领袖级人物,丞相公孙弘听到赵禹的话之后,立即出列,向天子拜道:“启奏陛下,臣以为赵禹之言尚为时过早矣!今茂陵初立,周边陵园尚在修建,载之内难以建成。此时若徙郡国之士,一则无处安置,二则靡费颇巨。今关中已无荒地,更无从授田于关东豪杰富户。臣恳请陛下,暂缓立陵邑之事。”
“唔”天子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之前公孙弘反对于朔方郡筑城,天子心中对其已经有些不满了,现在又跳出来反对陵邑之事,这未免管的也太宽了吧!
不过,公孙弘到底是丞相是有这个权利的一般来说,在这种朔望日的朝会之时,按照惯例,都是由百官之首的丞相来主持廷议,天子则只充当的都是裁决者的角色,两者分工非常明确,这样就避免了天子直接与朝臣发生冲突,更能够凸显天子主宰一切的至尊地位。
是以,刘彻也不好坏了规矩,直接下场斥责丞相若是他那样做了,那作为丞相的公孙弘就只有乞骸骨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所以,刘彻只能忍着心中的不满,将目光投向下面的朱买臣以及严助这几个心腹近臣。
见天子的目光望来,朱买臣会意,立即出列,与公孙弘对曰:“陵邑之制乃高祖及故相国萧何所立,迁移六国旧地之豪强贵族入关中,强本而弱支,此为国策。丞相何德,欲自比萧相国呼?”
“岂敢,岂敢!”公孙弘闻言,连忙俯身对天子拜道:“予山东鄙人,德薄,无以与萧相国比肩,恳请陛下恕罪!”
天子见状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挥袖对其道:“朕赦卿,无罪!且再议!”
“唯!”公孙弘恭声应诺,而后,站直了身子,对朱买臣道:“大夫之言,予亦知矣,然今国库并虚,关中已无田可授,此二者,乃燃眉之急,敢问大夫何以教予?”
公孙弘反击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告诉朱买臣,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国库现在没钱,关中附近没荒地可以分发给迁徙而来的关东豪强们,这些事情该如何解决呢?你要是拿出办法来,我听你的也不是不可以。
听到公孙弘这么一说,朱买臣也顿时有些挠头,他虽然有才善辩是不假,但也不可能凭空变出钱粮来啊!
而且,关中的荒地,都在几年前,被天子扩建上林苑时,置换给上林苑的那些田户们了朱买臣总不能说,你可以拿上林苑的土地,去发给那些豪强们吧?那样天子还不抽死他啊!
不过,朱买臣到底不是普通人,面对公孙弘抛来的问题,朱买臣根本不予以回答,直接对天子拜道:“启奏陛下,今天下强宗豪右,乱法制,多以强期弱,以众暴寡,背公向私,侵渔百姓,行兼并之举,乃祸患天下之首恶也!臣恳请陛下,徙其众与茂陵,削其羽翼,以实京师,且强宗豪右家聚敛天下之财,家訾数百万,千百倍于庶民!可令其自负衣食,徙途之费”
“至于授田”朱买臣冷笑一声,道:“强宗豪右,家訾百万,仆从以千计,何须朝廷授给?令其自谋生路便是!”
朱买臣出身寒微,年近四十岁的时候,还在老家会稽,以卖柴为生他对于强宗豪右痛恨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张然这种后世之人,甚至犹有过之。
所以,若是有机会能够削弱地主豪强,朱买臣可一点也不会客气!
“竖子!何其狂妄!”
“大放厥词!”
“其心可诛!”
朱买臣的话音刚落,周围两侧立即传来此起彼伏的咒骂,那些来自郡国或者关东的贤良文学们,顿时双目通红,恶狠狠的紧盯着朱买臣,恨不
得立即扑上去,将其撕碎!
“肃静!”
就在此时,殿内忽然传来一声爆喝,尔后,左侧上首位置跪坐着的那个男子,忽然起身,双目如电般扫视众人道:“敢有咆哮及殿前失仪者,仗十!”
听到男子的话,宣室殿内顿时为之一静,嘈杂声也立即消弭于无形
就连刚才那些出言咒骂朱买臣的官吏们,也哆哆嗦嗦着站起来,恭敬的对男子拜道:“唯!谨遵大将军之命!”
在大将军卫青威严的目光中,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回到自己的位置,危襟正坐,不敢在随意出声了。
他们只能眼巴巴的将目光投向殿中侍立着的丞相公孙弘,期望他能够出言驳倒朱买臣,以免皇帝真的采纳了朱买臣的建议,大肆迁徙关东之豪族
见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丞相公孙弘眉头也随之皱起,苍老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为难之色,连额头都不禁为之挤出了好几道褶子。
公孙弘也没想到,这个朱买臣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这种极端的解决办法比赵禹之前的还要苛刻,还要狠辣,他这是想干什么?想要掘天下豪强们的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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