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舟社大改组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各职司逐渐步入正轨。
徐泽也终于能回归“正常”生活,每日多一些时间陪伴妻儿。
不过,应了尺有所短那句老话,
在天下棋局中纵横捭阖的徐泽,带孩子的技能却是还需要再加强。
四个月大的儿子真哥儿被其抱了没一会,就他逗哭了,
倒是已经会说话的女儿晚娘性子乖巧,
安静的躺在徐泽的怀里,一双大眼睛扑棱扑棱地在聊天的父母身上来回打转,
赵竹娴哄睡了真哥儿,笑吟吟地回到院中。
辛灵汐知道主母要讲正事,打算先回屋避一避,被赵竹娴拉住。
“妹妹别走,这事和你也有关系呢。”
徐泽见赵竹娴这么高兴,也来了兴趣。
“什么事?”
“昨日刘知县(文登县令刘仁瞻)娘子黄氏向妾身打听开办学校的事,似乎是有些想法。”
徐泽一直坚信健康的社会交往下,才能维持健康向上的人格,
皇宫之中,众妃嫔宫斗之事屡见不鲜,
除了利益诱人心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方面——交际圈子过于狭窄。
囚笼一样的皇宫,养蛊般的妃嫔晋升制度,
会逼得一些本性善良的女子为了生存和利益,而变得嗜血疯狂。
徐泽不敢保证自己始终不变,
但至少现在不会让自己的女人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形同囚禁的生活,
他不仅让二女保留必要的交际圈子,还鼓励她们到书院c厂坊中去兼职管理。
赵竹娴c辛灵汐皆是心灵剔透之人,
知道夫君此举既是照顾她们,也是为了移风易俗,带动治下百姓,
但哪些该做,哪些不能做,自不需要徐泽特别提醒,
而刚过门的王玙(福宁公主)则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暂时只能由赵竹娴带着出门。
徐泽摩挲着晚娘柔嫩的小脸蛋,脑中思索着刘仁瞻的家庭情况。
这个刘知县命歹,连得三个千金,才生下一个儿子,
为了女儿们日后的嫁妆,愁得不行。
“刘世谦(刘仁瞻表字世谦)有意送小女儿来之罘书院上学?”
怀里的女儿突然学话道:“爹爹,上学学。”
“好,上学学。”
赵竹娴笑道:“夫君猜错了,不是小女儿,是三个都想来。”
徐泽倒是真有些吃惊了,刘仁瞻的大女儿貌似已经满十五岁了,
虽然现在不似理学大兴后那样讲究男女大防,
但十五岁的少女还跟其他少年一起上学,徐泽也不敢做如此荒唐之事。
要知道,东京城中的赵官家可是在不遗余力地恢复“古礼”,
不仅将改公主为帝姬,郡主为宗姬,县主为族姬,
听说,还让自己的女儿们裹起了小脚。
在移风易俗上,徐泽徐泽更喜欢借力打力,顺势而为,
这种事急不来,步子迈的太大,只会适得其反。
如教育扫盲一事上,徐泽非常重视,
“普及”的对象,当然不能只是男子,“能顶半边天”女子也必须纳入进来。
实际上,从梁山书院开始,就一直坚持男女混召的办学方针。
但在具体操作上,徐泽从没有盲目提什么超前的指标。
而是不断依据形势的变化,作出新的调整。
当初在梁山,环境封闭,所有人和事都统筹统抓,
强制要求所有适龄儿童必须入学是可行的,也不用担心有任何阻力。
到之罘湾后,情况复杂了很多,
以同舟社当时的体量,也没有让全部适龄儿童都上学的能力。
再强制要求所有适龄儿童都上学,就不尊重客观现实了。
此时的教育普及计划便改为内外有别,鼓励为主。
通过提供免费午餐,教授实用技能,毕业后优先安置工作等手段,
吸引部分家庭主动送子女入学。
总体来说,效果比较明显,
但女童入学率要明显低于男童,且十二岁以后的女童就读率急剧下降。
之后,共建会创立,百姓被组织起来,
远洋商队组建并开始盈利,之罘湾工商圈的辐射效应逐步
显现,
周边百姓的生活水平逐年提升,
一些家庭有的余财,送子女入学的积极性也随之高涨。
而随着同舟社在登州越来越强势,自成一体的形势越来越明显,
用工c招兵c选拔管理层等事务上,坚持识字要求的政策深入人心,
百姓们对普及教育的态度变化就更大了,逐渐由被动变为主动。
在徐泽授意朱武提出“百姓教育百姓办,办好教育为百姓”的口号后,
各村依托共建会集资出力,自发改善教学环境的事情便多了起来。
甚至发生了为争夺师资和合办学校的校址,一些村庄找共建会执委扯皮的事。
这些现象和问题,徐泽都有预料,也乐见其成。
但刘仁瞻送大女儿上学这事,却真的出乎了徐泽预料。
刘知县是个重情顾家的好男人,
黄氏最初没能为老刘家生出儿子,劝刘仁瞻纳妾,被他拒绝了,
其人对子女的教育也很上心,花在家人身上的时间,远比一般文官多。
“刘世谦有什么想法?”
“黄氏(刘仁瞻之妻)想托我问下夫君,能不能单独开设女学。”
赵竹娴绞着双手,尽管没给黄氏任何承诺,她还是不想让夫君为难。
见爱妻如此紧张,徐泽忍俊不禁,笑问:“汐娘,你的意见呢?”
“啊!”
话题突然引到自己的身上,辛灵汐有些意外,但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主母是关心则乱,夫君的倾向也一直很明显,其实不用这么小心的。
“这两年登州越来越好,很多殷实人家其实不缺女儿家做事补贴家用。”
“两水镇上,就有一些及笄辍学在家的女子,怀念上学的日子,经常邀集同窗们办学会。”
“奴家觉得这事应该能办成,多半人家是会赞成的。”
赵竹娴得了辛灵汐的支持,信心更足,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夫君,满是期待。
徐泽暗自感慨,自己还是不够解放思想,小看了时人对变革的适应能力。
在大宋生活了近六年,他早就抛掉了后世的成见,用自己的眼光审视这个王朝。
这是一个承自开放自信的盛唐和混沌乱世的五代,又经历了百年屈辱的朝代,
无论是传承自民族基因深处的骄傲和五代泯灭一切的乱世绝望,以及屡屡受辱的无力现实深深纠缠,
还是文教经济繁荣冠绝所有朝代与国力日窘开拓无力的矛盾交织,
都迫使这个王朝的编年史上充斥着变与不变,回到过去还是走向未来的思考和争论,
大宋究竟怎么了?
大宋还有没有未来?
大宋出路到底在哪里?
是这个时代的精英必然要思考得三个问题。
这样的大宋,
既有让女儿包小脚的赵佶,也有坚持立再嫁女为皇后的赵恒,
既有卑辞厚币,外忍内忌,百余年被异族压着打的屈辱历史,
也能公开喊出“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口号。
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变革的年代。
怀中的晚娘已经睡着了,徐泽放低声音。
“这个主意很好,我同意了,回头让陈安成(陈集表字安成)和蒋肃之(蒋敬表字肃之)研究具体预算!”
见赵竹娴激动得脸都涨红了,徐泽笑道:
“在这之前,准备教材,聘请教习,摸底生源的事要先做完,你可忙得过来?”
“保证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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