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一人惊愕,一人醉眼惺忪。
两个弹指后,曲瓷睫毛扑簌簌的, 立刻又将眼睛闭上了, 佯装自己刚才只是睡懵了,并假装翻了个身,面朝里将后背对着陆沈白。
这才睁开眼睛, 小心翼翼舒了一口气。
这下,曲瓷彻底被自己刚才那句话吓醒了, 现在她简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真是的, 好端端的,说那话做什么?!
听着哀怨十足, 好像她一直在等他回来似的, 再说了,万一,陆沈白今夜只是过来看她一眼就……
走字还没想出来时, 曲瓷身子倏忽间绷紧了,因为——
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窸窣衣料摩擦的声音。
陆沈白今夜要睡这里?!
这个认知一冒出来,曲瓷整个人都要石化了。
而此时,床边的烛火全熄了, 只有外间隐约有光晕扑进来。
陆沈白素来酒量不佳, 此时酒气上?涌的厉害, 看什么都蒙着一层纱, 原本他是打算放开帘子, 转身要走的,突然听到曲瓷那句嘟囔‘快来睡’时,陆沈白一度怀疑, 自己幻听了。
但一垂眸,见曲瓷翻身朝里睡去,给他挪出半张床之后,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此时他头晕的厉害,也没注意到曲瓷在装睡,愣了片刻,这才脱了外裳躺下。
曲瓷在听到陆沈白脱衣裳的声音之后,短暂石化后,便不着痕迹朝床里面挪。
她挪啊挪啊的,刚挪到最里面,正要松一口气时,有人长臂一捞,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后背已经撞进了陆沈白怀里。
“!!!!”
曲瓷身子瞬间绷直了,直挺挺杵在陆沈白怀中,陆沈白的呼吸,悉数喷在她后颈裸露的皮肤上,又热又痒。
曲瓷不自在的想挪身子,陆沈白突然叫了声:“阿瓷。”
她吓了一跳,瞬间不敢再了。
但好在,陆沈白喊完这一声,用力抱了抱她之后,便再无其他作了。
过了片刻,听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曲瓷这才松了一口气。
陆沈白酒量不佳,但酒品素来极好,而且是属于喝醉了就乖乖睡觉的那一挂,今夜,他们应该能相安无事了。
这样想着,曲瓷才又朦胧睡了过去
。
第二天,等曲瓷醒来时,陆沈白已去了官署。
幸亏不在,昨夜他们那般囫囵睡在一张床上?,今早若彼此都清醒着,看到对方多尬啊!
曲瓷坐起来,出了会儿神,这才下床洗漱。
前几日,因着陆沈白的事,她也没顾上?铺子,今日闲来无事,便携了画眉去各处铺子转转。陆沈白外祖父留下的人,虽然在生意上保守古板,但都极为忠心。
曲瓷去了铺子,掌柜将店里的近况汇报了一遍,又道:“前几日,铺子里生意很冷清,但这几日,生意又好了不少,咱们新上的那批货,已经卖的七七八八了。”
前几日,陆沈白背着谋害公主的罪名,自然是人人避之不及。
曲瓷点点头:“冯掌柜,你将这次来铺子里买了新品,和对新品有意的人,分?别列出来,然后再招些伶牙俐齿的女眷进来。”
将客人分?门别类列出来,这点冯掌柜是理解的,但为何要招女眷?!
曲瓷笑道:“铺子里日后上了新品,自然是要送图册样品给各家府邸,让夫人小姐们过目的,自然需得?招些口齿伶俐的。”
冯掌柜一听曲瓷这么说,立刻哎了声,忙让人去照办了。
曲瓷又携了画眉,去另外几家铺子转了转,同冯掌柜的这里基本是大同小异。
纵然这几日曲瓷没过来,但掌柜们各司其职,铺子里也都尚好,曲瓷转了一圈自己的铺子之后,便又去了陆蔓的糕点铺。
开店不过小半个月,陆蔓糕点铺子前,已经有人在排队买糕点了,假以时日,定?然能做到更好。
曲瓷携了画眉怔要进去时,冷不丁有人叫了声:“陆夫人。”
曲瓷循声望去,看见旁边马车里的少女时,微怔了一下,笑道:“裴小姐。”
来人是丞相府的千金裴曼仪,那日在迎夏宴上,曲瓷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陆夫人也是来买糕点的么?”裴婉仪从马车上?下来,过来同曲瓷说话。
曲瓷摇头笑道:“不是,这是我婆婆的铺子,我过来瞧瞧。”
“啊!”裴婉仪轻呼一声,眼睛撑圆,像受惊的猫似的,看着曲瓷。
在盛京,侯门贵女都是轻易不抛头露面的,像曲瓷这种做衣裳首饰生意的妇
人,都已是凤毛麟角,更别说还有人开门卖糕点了。
曲瓷被裴婉仪这副模样逗笑了,问道:“裴小姐是来买糕点的么?走,我带你进去。”
“哎,好。”裴婉仪这才回过神来,跟着曲瓷往里走时,又道:“爹爹在家常唤我婉娘,若陆夫人不嫌弃,唤我婉娘便好了。”
裴婉仪虽是享府千金,但身上却没有娇奢之气,整个人温温柔柔的,与陆蔓颇有几分?相似,是以曲瓷对她十分?有好感。
现在听裴婉仪这般说,便当即拉住她的手?,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却之不恭了,婉娘也不必叫我陆夫人,叫我阿瓷便好了。”
“好,阿瓷。”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铺子里,今日店里有个伙计家中有事,剩余人忙不过来,花宜和陆蔓也在柜台后面帮忙装糕点。
看到曲瓷进来,陆蔓笑着抬头:“阿瓷你来了,我这边很快就好了。”
“哎呀,老夫人,我来我来,您快去休息一会儿。”
画眉跑过去,替了陆蔓的位置,让她出去歇息。
“不用,我……”
陆蔓话没说完,臂弯蓦的一沉,曲瓷扶住她,道:“娘,我带了绿豆汤过来,你过去尝尝。”
说着,扶着陆蔓走到裴婉仪面前,介绍道:“娘,这是婉娘。”
“哦,婉娘好。”陆蔓温柔笑了笑,颊边梨涡深深。
裴婉仪府中还有事,买完糕点,同曲瓷和陆蔓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走了。她走没一会儿,糕点也售罄了,曲瓷便将陆蔓带回府了。
他们刚下马车,正好在府门口碰见陆沈白和庆怀。
曲瓷狐疑道:“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
“还不是因为……”
“有事,”陆沈白打断庆怀的话,同陆蔓道:“娘,让花宜姑姑陪你回府,我带阿瓷出去一趟,可好?”
上?次庆怀来府里大闹一场的事,令陆蔓印象格外深刻,现在看到庆怀,她不自觉就有些害怕。
“娘,别怕,不会有事的。”曲瓷小声安抚着。
陆蔓觑了一眼庆怀,庆怀知她的病情,再加上?昔年在丽端城时,没少吃陆蔓做的糕点,便规矩叫了声:“陆伯母好。”
这个称呼令陆蔓有几分?熟悉,也依稀认出了庆怀,这才没那
么害怕了。
“去吧去吧,”陆蔓同意了,还从荷包里摸出一把银票,递给陆沈白,觑了庆怀一眼,小声同陆沈白交代:“你带阿瓷出去逛,她要看到什么喜欢的,你就买给她,不要傻傻的站在一边,要懂得?猜姑娘家的心思。”
剩余三人:“……”
庆怀气的都要心梗了,有陆蔓这样一个神助攻,陆沈白要是再追不到曲瓷,那简直是见鬼了!。
想到只会扯自己后腿的亲爹,庆怀顿时觉得?牙疼了,语气不满道:“天都快黑了,还去不去了啊!”
“这就走。”陆沈白应了声,去看陆蔓。
陆蔓是同意他们出去的,但跟庆怀在一起,她又有些不放心。
“娘,你放心,有我在,庆怀不敢欺负沈白的。”
庆怀和陆沈白:“……”
目送陆蔓进府后,三人又坐进了马车里。
曲瓷狐疑道:“这天都快黑了,你们俩要带我去哪儿?”
“去了阿瓷就知道了。”
庆怀故意卖了个关子,曲瓷又去看身侧的人,陆沈白也笑道:“去了阿瓷就知道了?!”
曲瓷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天上下红雨吗了?!这两个平日里不和的人,竟然统一战线了?!
马车一路疾行,出了城门,远远的,曲瓷便看见歪脖子柳树下,立着一个头戴锥帽的人。
那人五官虽被遮挡的看不见了,但仅凭那一个孱弱的身影,曲瓷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那是叶君然。
“他现在不是在天牢里么?怎么会在这里?”曲瓷惊愕看着他们两人。
陆沈白道:“陛下今晨下旨赐死了叶君然,是小侯爷帮忙,这才用死囚将他换了出来。”
庆怀一口气顿时卡在嗓子眼儿上,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原本想自己向曲瓷邀功的,却不想,陆沈白竟然这般直白全说了,便恶狠狠瞪陆沈白一眼。
陆沈白倒是浑不在意,也不知揣了几分?真心,还同曲瓷道:“阿瓷,这次的事,你还得?好好谢谢小侯爷。”
“那是我跟阿瓷之间的事,要你多嘴?!”
见庆怀反骨又来了,曲瓷懒得?再搭理他们,反正庆怀一贯在陆沈白面前讨不到好,便径自下马车朝叶君然走了过去。
叶君然没
想到,还有再见到曲瓷的一天,看见她过来,将锥帽的纱幔聊起来,冲她笑笑,又乖乖巧巧叫了声:“曲姐姐。”
经历了家破人亡,以及晏蓉这事之后,如今的叶君然,虽身形消瘦,但却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叶家小公子了,如今身上也多了几分?沉稳。
曲点点头,轻声问:“你打算去哪里?”
“我想回我娘的家乡去看看,她生前一直念叨着,她没能回去,我想代她回去看看。”
“可以的。”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临到道别时,叶君然突然道:“曲姐姐,其实街上?那次,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嗯?!”曲瓷抬眸看他。
此去一别,或许此生都将不复再见,纵然知道,他们之间已再无可能,但临行前,叶君然还是想让曲瓷知晓自己的心意。
他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明月楼。”
曲瓷怔了一下。
明月楼是花楼,她只去过一次,那天她得罪了人,慌里慌张躲进去的,只知道在里面遇到了晏承,却不记得见过叶君然了。
“当时,你穿着一件天青色的袍子,头上戴着玉冠,从楼下经过,只一个背影,我便认出了你是女子。那时我有些好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姑娘,竟然会扮做男子来逛花楼,便抛了枝花下去砸你,你抬头看上?来时,刚好有红纱扑在你的脸上,遮住了五官,我只看到了你的眼睛。”
那是一双雪后新月般的眼睛,瞳仁漆黑,眼神极亮,受惊抬眸看上?来时,很像叶君然养了很久的那只猫。
只一眼,便让他怦然心。
以至于后来,为了能与曲瓷相识,他才在街上?,故意设计了那样一场拙劣的相遇。
“曲姐姐,我同你说这些,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曾对你一见倾心,在曲家出事时,我是真心想帮你的。”
曲瓷道:“我知道。”
这一点,她从未怀疑过叶君然。
“还有那次,年后我在街上?遇到你,我说我想参加春闱,我曾问过你,若我高中,你愿不愿意,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便被陆大人打断了,现在,”叶君然看着曲瓷,轻声问:“曲姐姐能懂,我当时想说什么了?”
迟钝如
曲瓷,在那晚之后,也明白了,叶君然是喜欢自己的。
她轻轻点头,虽然说这话有些残忍,但她还是说了:“君然,我一直把你当弟弟。”
“我知道。”叶君然笑的很苦涩,但更多的是释然:“所以曲姐姐,如今看到你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很为你开心的,真的,你和陆大人要白首相携啊!”
“嗯,会的。”
知晓叶君然定然有话想单独跟曲瓷说,陆沈白和庆怀便没下去,反倒庆怀脖子伸的老长,不停朝那边张望。
回头,见陆沈白稳如泰山坐着,庆怀忍不住狐疑道:“哎,你真不好奇,叶君然和阿瓷说什么啊?”
“那是阿瓷和叶公子之间的事,阿瓷若想说,自会告诉我。”
一听这话,庆怀就气不打一出来:“阿瓷和叶君然你都管的这么松,为什么到我这里,你就跟防贼一样防着我?”
陆沈白原本在看书,闻言,掀开眼皮子,看了庆怀一眼:“第一,我并没有防贼一样防着你;第二,你跟叶君然不同。”
“哪里不同?”
“他是君子,不会在背后说人坏话。”
“?!”庆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一屁股坐在陆沈白对面,瞪着他道:“我不管,反正你先前答应我了,你……”
话说到一半,庆怀又猛地住嘴了,扭头看向车帘外面。
曲瓷从外面上来,好奇道:“沈白,你答应他什么了?”
“没什么,”庆怀抢了陆沈白的话,直接催促道:“孟昙,你磨叽什么呢!赶紧赶车回去。”
曲瓷狐疑扫了他们俩一眼,在陆沈白身侧落座,用指尖偷偷戳着陆沈白,示意陆沈白开口。
“阿瓷,你当我是瞎吗?!”庆怀一脸哀怨瞪着曲瓷。
曲瓷顿时有些尴尬,想抽回手?,却被陆沈白一把攥住,他挑衅看着庆怀:“小侯爷难道不知道,这是夫妻之间的情趣么?”
“!!!!”
曲瓷惊愕看着陆沈白,有一瞬间,她甚至都怀疑陆沈白被鬼附身了。
庆怀则是瞬间怒了,陆沈白这个狗东西,自己不就让他答应了这一件事,他竟然敢当着自己面这般。
“你你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有辱斯文!”
庆怀气的脸色通红,陆沈白抓着曲瓷的
指尖,放在自己膝头,云淡风轻笑道:“阿瓷是我明媒正娶娶的妻子,我如何有辱斯文了?!”
马车回程时,庆怀就没消停过,曲瓷听的耳朵都疼了,刚进城没一会儿,便道:“孟昙,停下。”
“是。”孟昙在外面应了一声,将马车停下,曲瓷扔下一句:“你们俩继续吵,我下去走走。”
说完,便径自起身下了马车。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街上?灯笼挨个儿亮了起来,曲瓷辨认了一下位置,发现这里离杨柳桥不远,那边夜里会有很多小贩卖吃的。
曲瓷心下一,当即便朝那边走过去。
陆沈白和庆怀这才消停下来,也跟着她过去,杨柳桥附近,便是热闹的夜市,各种吃食蜜饯,一溜儿摆过去,空气里全是食物的香气。
有不少人摇扇出来乘凉,顺带祭奠五脏庙,曲瓷许久都没有晚上?出来了,看什么都想吃,全程她走在前面,看见什么喜欢吃的就买什么,自有陆沈白跟在身后替她付钱。
逛了几家之后,曲瓷刚买完麻腐,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便用竹签子戳了一块:“沈白,你尝尝这个,这家麻腐……”
话未说完,有人突然探头过来,正欲叼她竹签子上?的麻腐,曲瓷吓了一跳,手?一抖,麻腐吧嗒掉到了地上。
庆怀一脸受伤的表情望着她。
“怎么只剩你了?沈白呢?”曲瓷皱了皱眉,她一直走在前面,也没注意到,陆沈白什么时候不见了。
庆怀不答,只可怜巴巴道:“看到是我,阿瓷你就这么大的反应么?”
“行了,别闹了,沈白呢!”
“你喂我吃口麻腐,我就告诉你。”
曲瓷被噎了一下,也不知道庆怀哪根筋搭错了,今夜怎么怪怪的?!
曲瓷将装麻腐的袋子往前凑了凑,瞪他一眼:“想吃自己戳。”
“哦,好吧。”庆怀见好就收,自己戳了块麻腐吃了,又指了指前面的摊子:“阿瓷,哪儿有你喜欢吃的糖荔枝,我们去买。”
曲瓷却不,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我问你,沈白呢?”
看到陆沈白这作,庆怀脸上的笑僵了一下,睫毛轻垂了一下,这才道:“他去买你最爱喝的那家酸梅汤了。”
“
这就是他答应你的事?”曲瓷轻轻皱眉。
庆怀一怔,没想到曲瓷这么快就猜到了,表情顿时有些尬,正想解释时,曲瓷却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阿瓷,你都不问问的么?”庆怀怔怔走在她身侧。
曲瓷咬了一口麻腐,耸耸肩:“有什么好问的,不就是你答应帮忙救叶君然,让沈白识趣一点,给一个你和我独处的机会么?”
“咳咳咳咳咳……”庆怀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曲瓷靠在河边的栏杆上?,转头看向庆怀:“所以,你想跟我说什么?”
庆怀瞬间哑然,曲瓷总是这样,能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
既然这样,他也不扭捏了,直接开门见山道:“明明我比陆沈白早遇到你,为什么最后你选择的是他?”
在经历陆沈白入狱一事后,庆怀真的明白了,罗湘湘所说的那句话——他们两人心悦彼此,没有人能插/进/去。
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他先遇到曲瓷的,为什么最后,曲瓷却选择的是陆沈白?!
纵然已经决定放手,但庆怀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曲瓷愣了一下,失笑道:“感情这种事情,哪有先来后到。”
“可是陆沈白能为你做到的时候,我也能为你做到,为什么?”庆怀孩子气似的,固执望着曲瓷,想要一个答案:“为什么你喜欢的却是他?”
沉默片刻,曲瓷轻声开口:“若你真想要一个答案,那大概是你站在我后面,沈白站在我前面,你是一直跟着我走,而沈白,却是那个带着我走的人。”
“……”
他们之间的区别,永远都是,她说什么,庆怀都说好,而陆沈白永远都不会多说什么,但在她无措的时候,他永远都能及时出现,替她收拾所有的残局,并且能坚定?她所有的想法。
庆怀什么都听她的,但懂她的人,却是陆沈白。
他们相对而立,却谁都没有说话。
庆怀垂下头,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小时候,他把曲瓷当大哥,所以凡事都听她的,后来大了些,察觉到自己喜欢曲瓷,便更是唯她是丛。
却不想,这竟然是输给陆沈白的理由。
他不服,他……
“阿瓷,我……”
“庆怀,”
曲瓷知道他要说什么,轻声打断他的话:“你很好,但我喜欢沈白。”
这句话直白又残忍,庆怀所有的剖析瞬间说不出口了。
是啊!喜欢这种东西,没有道理,没有原则,没有先来后到,有的只是将一颗心悉数给了一个人。
庆怀攥了攥掌心,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输了。
但他不是输给陆沈白,而是输给曲瓷喜欢的人是陆沈白上。
因为曲瓷喜欢陆沈白,所以他做的再好,都是枉然。
说完这些后,曲瓷也松了一口气,她一直都想跟庆怀说清楚这件事的,但庆怀一直都在拒绝接受,今日能说开,对彼此都好。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去找沈白,回府吧。”
曲瓷说着,刚站直身子,突然听到扑通一声,紧跟着,有人尖叫道:“不好啦!有人落水啦!”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曲瓷他们这边围过来,她被堵在里面出不去了。
***
陆沈白打了两壶酸梅汤过来,问了一路,才打听到曲瓷和庆怀来了石桥这边。
人还未走近,便听到前面闹哄哄的,他急忙抓了个路人,问:“前面出了什么事?”
“听说有个夫人落水了。”
“谁?!夫人!”陆沈白脑子嗡了一下,身子猛地晃了几下。
不可能!
庆怀跟曲瓷在一起,有他在,曲瓷绝对不会出事的。
陆沈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拨开人群朝栏杆旁走去,只一眼,顿时面容骤变——
岸上的莹莹灯火落在河里,水花四溅里,有人在奋勇朝落水的人身边游去。
那人是庆怀。
而落水那人,正在水里奋力挣扎,浮浮沉沉的,瞧不见脸,只依稀辨认是个女子,身上穿着草青色衣裳。
那颜色,同曲瓷今日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嘭——”
酸梅汤壶落地,下一个瞬间,周遭的人惊呼道:“又有人跳下去了。”
曲瓷听到这话,心里顿时生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奋力拨开人群,趴在栏杆上?朝下望,看到跳下去的陆沈白时,只觉心脏都骤停了。
“沈白——!”
她目眦欲裂叫了声,便要往栏杆上?爬,周围人见状,忙伸手去拉她:“哎,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
“那是我夫君,水里的是我夫君啊!”曲瓷急的眼泪都下来了。
陆沈白不会凫水的,不仅不会,他还对水有着极深的恐惧感。
他定?然是看见庆怀跳了下去,这才误以为,落水的人是她,所以才不管不顾跳了下去。
不行!
她得去救他!!!
“哎呀,夫人,你下去也没用,有人去救了,你冷静一点!”
周围很乱,但几个妇人立在旁边,死活拽着曲瓷不让她跳。
这样拉拉扯扯的,没一会儿,有人嚷嚷道:“人救上?来了,人救上?来了。”
曲瓷忙泪眼婆娑看过去。
原来庆怀跳下去救人之后,有几个懂水性的汉子也跟着跳下去帮忙了,是以最后,庆怀救了那个女子,而陆沈白被那几个汉子合力救了上?来。
“这位公子真是的,明明自己都不会水,还敢往下跳,这不是添乱呢么?”
有人小声抱怨着,一面为陆沈白拍背心。
却被陆沈白不着痕迹躲过,他咳了数声,将呛的水咳出来之后,这才沙哑道:“多谢。”
刚说完,便听到有人在叫他,抬眸,便见曲瓷跌跌撞撞奔过来,他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沈白!”
曲瓷刚跑近,便被陆沈白一把攥住手?腕,拨开人群疾步朝外走,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陆沈白紧绷的下颌骨。
知道陆沈白这次是真的怒了,曲瓷小跑跟着他,一直都在不停解释:“沈白,我……”
话未说完,突然一阵天旋地转间,她后背就抵在了树干上,曲瓷惊愕抬头,陆沈白低头便吻了下来。
同上?次牢中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不同,这次陆沈白的恐惧、不安是那样明显,他穷追不舍纠缠曲瓷。
曲瓷知道,昭昭的死,不仅是陆蔓心里的伤痛,更是陆沈白的心里一辈子的梦魇。
昭昭是溺水而亡的,那场景,是陆沈白这辈子都深深恐惧的东西。
曲瓷不知道,今夜他究竟是下了多大的勇气,才会直接一跃跳下去。
尽管她已经有些喘不上?气了,可却还是纵容着陆沈白,还以乖巧的姿态往陆沈白身边贴近了几分?。
她想缓解他的不安、恐惧的。
过了片刻,察觉到面前的人在流泪时,陆
沈白才双目赤红放开曲瓷,用指腹替她抹了抹眼泪,这才将头埋进曲瓷的颈窝里,她不想让曲瓷看到自己这么的狼狈的一面。
曲瓷是懂他的,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吸了吸鼻子,抱住陆沈白,一下又一下拍着陆沈白的后背。
庆怀追出来,看到这一幕时,瞬间怔在原地。
落水的惊惶很快就过去了,周遭又繁华如旧,人流如织,只有他一人形单影只立在那里,恍若那年在丽端城七夕时的场景。
当年,庆怀还会凶巴巴上前去拆散他们,但今日,他只是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并未上前去打扰那对相拥的璧人,径自转身离开了。
陆沈白情绪略微平复下来之后,便带曲瓷回府了。
孟昙看到陆沈白湿漉漉回来,吓了一跳,还没问,曲瓷已经率先开口了:“去备水,让沈白先沐浴。”
虽然如今已入夏了,但晚上?还是有些冷,陆沈白去沐浴时,曲瓷又吩咐厨房熬了姜汤。
等陆沈白沐浴出来后,她亲自盯着他喝了才安心。
侍女们悉数退下去,各自梳洗过后的两人,并排躺在床上?。
与昨晚的尴尬相比,今夜,曲瓷倒是坦然了很多,脑袋靠在陆沈白肩膀上?,紧紧握住他的手?,虽然没说话,但担忧却悉数流露出来了。
陆沈白见她困的眼皮子都在打架,却还在强撑,不由无奈笑笑,拍了拍她的脑袋:“放心,我没睡,睡吧。”
怎么可能没事?!
昭昭溺水的事,对他影响那么大……
“怎么可能没事嘛。”曲瓷小声抱怨着,意识还在转,但身体已经困的不行了,她记得?,自己好像在和陆沈白说话,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曲瓷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隐约听到陆沈白在惊惶叫她和昭昭的名字。
“昭昭——”
“阿瓷——”
曲瓷瞬间惊醒,立刻爬起来,凑到陆沈白跟前,忙抱住他:“嗯,我在,沈白,你别怕,我在的。”
陆沈白又陷入到了那场噩梦中。
只是水里的人,一会儿是昭昭,一会儿是曲瓷。
他奋力朝她们游去,好不容易抓住了对方,往上?一提,却发现,是一具森然的女尸。
陆沈白唰的一下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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