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雨如注, 房中只点了一盏灯。
纱幔撩开时,曲瓷只看到了两种颜色,暖融的红, 和醒目的白。
此时, 陆沈白正立在铜镜前,侧身而站,光滑精瘦的后背, 暴露在空气中,有雨珠从敞开的窗户飘进来, 落在上面, 似颤颤玉珠滚过无暇美玉,又一路蜿蜒而下。
“啊!!!!”曲瓷惊叫一声, 立刻捂住眼睛, 慌张就要退出去。
垂眸查看自己伤势的陆沈白,听到响,凌厉抬眸扫过来, 看到落荒而逃的曲瓷时,怔了一下,立刻道:“阿瓷。”
“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曲瓷脸涨得通红, 现在只想快点出去, 可偏偏因她刚才太过紧张, 不小心揪断了轻纱。
纱幔兜头落下, 将她缠在其中, 寸步难行。
尤其在听到陆沈白过来的脚步声后,曲瓷心下更是焦急,可这纱幔却偏偏在跟她做对一样, 她越急却越解不开。
“别。”陆沈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曲瓷身子一僵,不敢去看陆沈白,但?也不敢了。
陆沈白指尖翻飞,难缠的轻纱在他指间,似乎瞬间变得听话起来。
不过须臾间,便悉数被陆沈白解开了,得到解脱后,曲瓷第一反应,是立刻朝后退了几步,不敢去看陆沈白,只匆促道:“那什么,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说完,胡乱将药膏塞给陆沈白,转身便要跑,手腕却被人反手拉住了。
陆沈白轻笑道:“来都来了,阿瓷不如顺便替我上个药?”
“你自己上。”
“伤在后背上,我自己不大方便。”
“那我去给你找个小厮来。”
陆沈白叹了口气,松开曲瓷的手,曲瓷脚下一,正要走时,就听他又道:“府里的小厮都被小侯爷打趴下了。”
“……”
这个理由,瞬间让曲瓷挪不开脚了。
纵然关键时刻,庆怀收手了,但?还是在陆沈白后背上,留下了一道淤青,都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这淤青非但?没消下去,反倒愈发青紫起来了。
一看便知,当时庆怀是下了狠手。
曲瓷粘着药膏,往淤青上揉,嘴里小声抱怨着:“这庆怀也真是的,下手没轻没重的,在军中
待了三?年,怎么还是改不掉他?这个遇事就冲的坏毛病!”
当年曲瓷到丽端城没多久,庆怀也以‘养病’为由,被送去了丽端城。
算起来,他?们三个人,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以前,他?们三人关系很好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庆怀一见到陆沈白,就成了乌鸡眼,好像不啄陆沈白几下,他?心里就不舒坦似的。
但?从来没想今天这样,一上来就直接提刀招呼的。
曲瓷不禁问:“沈白,你做什么得罪他了?”
当初和曲瓷成婚时,陆沈白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但?曲瓷问起时,他?只道:“冤枉,小侯爷离开丽端城后,我便同他?没有联系了,今日是第一次碰面。”
那庆怀那么凶干什么?!
曲瓷一头雾水,但?也没再问了。
上完药,曲瓷净过手再过来时,陆沈白已经穿戴整齐了,正坐在桌边斟茶。
曲瓷在他身侧落座,轻声道:“沈白,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嗯,你说。”
“娘虽然钟爱花草,但?整日与花草为伴,亦不是长久之计,再加上今日,我瞧她与湘湘聊起糕点时,很是欢喜雀跃,所以,我想……”
“你想给娘开个糕点铺子?”陆沈白接了曲瓷的话?,又递了盅热茶给她。
曲瓷点点头。
陆蔓是个很喜欢热闹的人,不该整日被困于后院中的。
“娘生平有两大心头好,一是种花,二是做糕点,看到花开固然开心,可赏花人只有她自己,难免心生落寞,但?做糕点就不同了,用心做出来的东西,会被很多人品尝到,亦会得到很多称赞,到时候多有成就感啊!”
曲瓷一口气说完,捧着茶盅,巴巴望着陆沈白。
她畅想的很美好,但?如果陆沈白不答应,也是白搭。
陆沈白垂眸,半晌没说话?。
这意思,是不行?!
曲瓷目光忐忑看着陆沈白,正在犹豫,要不要为陆蔓再争取一下,就听到陆沈白问:“娘是喜欢做糕点,但?她无法撑起一家铺子。”
一听这话?,曲瓷便知道有戏,立刻放下茶盅,朝陆沈白身侧靠了靠,眼睛发亮道:“这个你别担心,铺子我会帮衬着,而
且我还给娘找了个帮手。”
“罗小姐?”
“对,湘湘对吃食向来颇有研究,而且她和娘一见如故,若要给娘开糕点铺子,她定然会入伙的,到时候,她们俩主内,我主外,生意一定很好的。”
外面大雨滂沱,房中昏暗,只点了一盏灯,被濛濛水雾笼着,只亮着稀薄的红光。
周遭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唯独身侧的人,是真实的。
陆沈白眸光柔和望着曲瓷,听她井井有条,安排着陆蔓的糕点铺子,说到激处,曲瓷不自觉握住陆沈白的袖角:“赚不赚钱都是次要的,主要是娘可以做她喜欢的事,这样她就不会,一直沉湎在往事里出不来。”
说完之后,曲瓷喝了一口茶,这才发现,陆沈白一直在望着她。
曲瓷问:“怎么样?”
“听着很不错。”
曲瓷握紧茶盅:“然后呢?”
从前,陆沈白总觉得,锦衣玉食奉养着陆蔓,便为孝。
可从曲瓷这里,他?才发现,他?的孝顺只流于表面。
他?对陆蔓,由爱生忧,又由忧生怖,他?把陆蔓保护的很好,和这个好越了界,便成了禁锢。
他?的保护,断绝了陆蔓与外界接触,却也导致了,陆蔓固步自封,只能一直沉湎在过去的痛苦之苦之中。
“沈白,你答不答应?”曲瓷又问了一遍,仰着头,语气里不自觉带了几分央求。
她是真的把陆蔓当娘亲的,她希望陆蔓能开心的,而不是被困于后院中,整日对花自哀。
陆沈白对上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轻轻笑开:“阿瓷将万事都安排妥当了,我岂有不答应之理?”
“太好了,我这便去告诉娘。”曲瓷当即站起来,想要走,却被陆沈白一把握住手腕,陆沈白无奈笑道:“急什么,你的事说完了,我的事还没说。”
曲瓷只得又坐了下来,陆沈白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曲瓷。
曲瓷打眼一扫,便认出那是曲砚的字,当即接过来,迅速拆开。
一目十行看完之后,曲瓷又把信封拿起来,抖了抖,不可置信问:“没了?就这一张?”
曲砚千里迢迢寄信回来,写他?们在随州近况的,还没叮嘱曲瓷,如今她已嫁为人妇,不可再像从前那般
顽劣,要温婉持家等等多。
“那我爹呢?”曲瓷不死心问:“我爹没给我写信?”
陆沈白摇头。
曲文正如今心智不全,怕是提不了笔。
曲瓷脸瞬间垮了下来,又将信纸拿起来,又逐字看了一遍,不满嘟囔道:“我哥也真是的,什么叫他和爹爹一切都好,不必担忧,他?最起码也该详细说说,这么远寄信回来,怎么大半都是在说我。”
“兄长不放心你。”
“推己及人,他?不放心我,怎么不想想,我还不放心他?们呢!”
陆沈白勾唇笑笑,等曲瓷抚平信角褶皱后,才道:“还有一事,当时下聘时,我将几间铺子落到了阿瓷名下,阿瓷若想做生意,不妨从那几家铺子着手。”
“嗯?”曲瓷茫然抬头。
成婚那夜,她嫁妆单子看到一半,就被画眉打断了,后来便忘了这事。
现在陆沈白提起来,倒让曲瓷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她握着茶盅,垂下眼脸,貌似不经意问道:“沈白,我离开丽端城后,你是得了什么机缘么?”
“嗯?”
“那些聘礼太贵重了。”
当年在丽端城时,陆家只是略有盈余,连富庶都算不上,但?上次陆家下聘时,那种财力,非乡绅世家,极难做到。
曲瓷这话?说得婉转,陆沈白顿了一下,方才明白过来。
他?笑道:“那些是我外祖父留下来的,原本是留给我娘的,后来我娘全给我做了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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