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嘤击长空

    “师、师父。”重樱紧张得舌头打结。

    这条蛇究竟想干什么?

    他?疯了吗?

    重樱被锁在宫明月怀里,挣脱不得,双臂由他掌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宫明月将箭调转方向,对准挺直着背脊跪在烈日下的宫九。

    重樱登时心惊肉跳。

    “师父在崖下答应过?樱樱,回来后要好好教樱樱本事。今日是师父教给樱樱的第一课,樱樱一?定不会?师父失望的,对不对?”

    重樱的手指紧紧扣着弓弦,不敢松开半分?,唯恐一?松开,那支箭便如流星般射穿宫九的脑袋。

    “松手。”宫明月目光微沉。

    “不要,师父,不要。”重樱摇头。

    “我叫你松手。”

    “师父,求您,求您放过九师兄。”重樱神色惊骇,双唇抖动,指甲因过?于用力,泛出惨白的颜色。

    宫明月的目光骤然冷了下去。

    重樱指尖泛起过电般的痛楚,不自觉松了力道。

    “咻”的一?声,凝出实体的灵剑化作寒光,射了出去,离宫九三步之遥时,嘭地碎裂。

    宫九一?愣,朝重樱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重樱无力地扶着栏杆,心脏扑扑乱跳,后背沁出的冷汗不知不觉湿了一?层衣裳。

    “你看,我既能让你的九师兄喜欢你,也能让他?恨你。”宫明月贴在她的耳廓,温柔吐息。

    重樱敏锐地抓住什么。

    或许,宫明月恼的也不是她骗他?。那缕思绪闪的太快,宫明月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机会,他?再次抓住她的手,迫她张弓引弦。

    弦上凝出能碎裂万物的灵箭,这次对准的方向却是宫七。

    “樱樱已经失手了一?次,再失手的话,师父可是会生气?的。”蛇的声音充满杀机,刺得她的耳膜隐隐发疼。

    重樱双腿发软,额上汗珠滚滚而落。

    宫九看清观景台上的重樱,蹭地站起,他?倏然明白过来那支箭的目标,脸上血色尽失。

    “师父,不要,不要……”重樱低声祈求着。如果她杀了宫七,宫九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天涯海角地追杀她。

    熟悉的电流再次袭上重樱的指尖,重樱紧咬牙关,不肯松手。那电流越来越强,重樱口中发出一声闷哼,再也忍不住,力道微松,灵箭离弦而去。

    “不要!”重樱惊叫,声音沙哑破碎,又尖利凄惶。任谁听了,铁石心肠也会?动摇。

    重樱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宫七被她射穿的一?幕,所有?强忍的委屈、惊惧在此刻达到顶峰,鼻子一?酸,湿意冲着眼眶而去。

    仿佛她为自己争取来的所有?生机,都随着这一?箭化为乌有?。

    重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宫明月,跌坐在地上,终于崩溃地大哭起来。

    “……樱樱?”宫明月愣住。

    重樱将身体蜷缩起来,像只鸵鸟,埋进一?旁垂下来的纱帘,每一声呜咽里,都是诉不尽的伤心绝望。

    “不哭,樱樱不哭。”一?只手伸过去,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着眼角的泪痕。偏那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砸在手背上,滚烫得惊人。

    那些眼泪像是砸在了宫明月的心尖上,他?将重樱搂进怀里,轻拍她的后背:“樱樱乖,不哭了,没事,什么事也没有,不信你抬头看一?看。”

    重樱从宫明月怀中抬起头。

    宫七还好端端的,并没有?像她想象得那般,已经被灵箭洞穿了脑袋。

    那支箭钉入她脚下的土地,以箭为中心,地面上的裂纹如蛛网般散开。

    重樱怔了怔,溢出的眼泪盈满眼角,欲落未落。模糊的视野里,映出宫九跌跌撞撞的身影。

    少年跪倒在宫七身前,看着钉入地面的那支灵箭,睁大的眼睛里犹残存着几分?惊恐。

    “师父没有?骗你,是不是?”宫明月揪着袖口,擦着她面颊上的泪痕,“小哭包,眼泪真多。”

    她的眼泪似有魔力,掉一?掉,就能掉进他?的心里,砸得他?的心都疼了。

    “我的樱樱是第九代灵女,要普度众生,师父怎么舍得让这双手沾满鲜血。”宫明月握起她的手,古井般沉静的眼眸里,是绵绵不尽的温柔和娇纵。

    重樱呆愣地看着他?,水洗过?的眼眸清澈透亮,映出宫明月的眉眼,挂在睫毛上的一?滴泪珠,“啪”地坠了下来,被宫明月合起手掌,握在掌心里。

    “今日到此为止,宫七禁足半月,若有再犯,定斩不饶。”宫明月的声音一经出口,便扩散到广场上,足以叫任何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白露停下了手中的鞭子。

    宫九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他?转头看向观景台,宫明月弯身将重樱抱在怀里。重樱木木呆呆的,脑袋埋在他的胸前,双臂无?力地垂下,如同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儿,失去了往日里蓬勃的朝气?。

    宫九微微抿了一?下唇角。

    重樱是急急忙忙跑出去的,结果被宫明月抱着回来,吓了春儿她们一大跳,险些以为宫明月连同重樱一同责罚了。幸而重樱只是脸色略白,身上并无伤口。

    宫明月将重樱搁在榻上,嘱咐春儿几个好好照顾,便抬步离开了。

    宫明月一?走,重樱立时从床上跳下来,将打?包好的包裹拖出来,抱在怀里方安心了些。

    明日就是凌云书院入学报到的日子,入了凌云书院,她就能摆脱这条蛇了。

    晚膳重樱没和宫明月一?起吃,吃过?饭后,她早早沐浴,褪衣上床。睡得迷迷糊糊间,隐约听到门外有?人在说话。

    “睡下了?”

    “回大人的话,刚睡下。”这个是秋儿的声音。

    对话结束后,恢复安静。片刻后,屋门“吱呀”被人推开,鞋底摩擦着地毯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接着床榻陷下去一块。

    是来人坐在了她的身侧。

    “我知道你没睡。”

    重樱裹着小被子,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她睁开眼睛,借着从窗户漏进来的月色,看清宫明月的脸。

    “明日我要出一趟远门,就不送你去书院了。”宫明月的面容一?半隐在黑暗里,嗓音听起来柔如春风。

    “我自己去,师父去忙便是。”重樱郁闷地将脑袋往被子里埋。

    “那弓是我从海底捞上来的,原是给你的生辰礼物。”宫明月说话间,抬眸望向挂在壁上的碧玉弯弓。弓身在夜色中散发着莹莹微光,其上凤凰展翅,翩翩欲飞。

    “谢谢师父。”重樱截断他的话,不敢再往深处提。

    “此事不能全然怪樱樱,师父也有?错,樱樱招人喜欢,师父应当?开心。”

    真是破天荒,这条蛇居然会为白天的事主动道歉。

    “他?人喜不喜欢樱樱,与樱樱无关,只要樱樱还招师父的喜欢,就够了。”重樱眨巴着眼睛,双颊攒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赶紧表忠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回来后琢磨许久,终于把宫明月这次大发脾气的缘由给琢磨出来了。

    她与宫九的私情,打?翻了这条蛇的醋罐子。

    以这个老男人一?贯的理论,重樱是他的徒弟,他?捧在手心里,泡在蜜罐里长大的,他?理所当?然地将重樱划为自己的所有?物。

    善妒,偏执,阴冷,自私,独占,报复心强,这就是蛇。

    凡觊觎蛇的猎物者,都该死。

    宫七,宫九,他?们都犯了忌讳。

    她只是与宫九走得近了些,得他?另眼看待,就让这条蛇雷霆震怒,迫她与宫九反目成仇。

    真是独断又疯狂,惹不起,惹不起呐。

    重樱的话哄得宫明月很高兴,宫明月摸出一颗糖豆,抵在重樱的唇瓣。重樱咔吱咔吱嚼着糖豆,尝到了熟悉的甜香。

    “樱樱可觉得身体有?什么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

    宫明月忍不住笑了一?下,戳着她的眉心:“再仔细感受一?遍。”

    “真的没有。”

    宫明月手中多了个漂亮的玻璃瓶子,瓶身雕着花纹,瓶内雾气氤氲,看不清楚,却无端引人心驰神往。

    宫明月拨开瓶塞,肉眼可见一?团白雾从瓶中腾出,宛若银色的丝线,在空气?里散开。

    沁人的香气?直往重樱鼻腔里钻,有?草木的清香,亦有鲜花的芬芳,就像是大雨过后,漫步在空谷里,那种集大自然之精华冲击灵魂的清新,令人舒适得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重樱不自觉深呼吸一口气:“真好闻。”

    “这是萃取出来的灵气,我已经打?通你全身的经脉,你试着将它纳入你的丹田。”

    “我不会?。”重樱试了一?会?儿,沮丧地放弃了。

    这具身体只学过?武功,这个世界的武功与她认知的武侠世界不同,没有神乎其神的内力和真气?,学的是力量和灵巧,她连丹田在哪里都不知道。

    “别紧张,放轻松,闭上眼睛,想象一?下,你就是这只瓶子,师父已经拨开瓶塞,你只需将灵气都纳入瓶子里。”宫明月鼓励地说道。

    重樱听话地闭上双目,眼前骤然黑了下来,没有月光干扰,感知反而灵敏了些。她将全身的肌肉放松,游走在黑暗里,逐渐进入忘我的状态。

    什么都好像不存在了,天和地都变得虚无?,丝丝缕缕的灵气萦绕在她的周身,像是有意识般,不断往她的身体里钻,不消片刻,她就如同宫明月手里的那只瓶子,被灵气灌满了。

    重樱睁开双目,按着腹部,那里在发热,隐约凝着一?团气旋。不止如此,她全身的经脉像是被洗过?了一?遍,有?种?说不出来的轻盈和舒适,四肢蕴藏着丰富的力量,令她生出抬手便会地动山摇的错觉。

    这就是灵女的力量吗?

    “樱樱很聪明,这么快就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宫明月眼睛弯弯地夸奖了一?句。

    后半夜重樱没怎么睡。

    她躺在床上,不断尝试着将灵气吸纳入体,可惜除了那一次,她再也没有那种覆手之?间天崩地裂的错觉。

    睡眠不足,导致该起的时候,她还昏昏沉沉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梳洗。

    凌云书院报到的日子可不能迟到,四婢合力将她从温暖的被窝里拽了起来。

    重樱闭着双眼,任由她们替自己梳洗打?扮,待将包裹都搬上车,天边挂着一?弯弦月,泼墨般的夜色依旧笼罩着远山,只模糊瞧出轮廓。

    “东西都带上了?”宫明月的声音裹着清晨的雾气,跌落在重樱的耳畔。

    重樱困倦地掀了下眼皮。

    四名侍女各提着一?盏灯笼,烛光透过灯纱,破开周遭的浓黑。宫明月站在斑驳的光影间,解开身上的披风,裹在重樱身上,眉尖微蹙:“大早上的,怎么穿的如此单薄?”

    “是奴婢失职。”春儿赶紧垂头认错。

    重樱听得出来宫明月并没有?动怒。他?的袍子还带着他?的体温,裹在身上暖烘烘的,她捏着衣角,以手掩嘴,打?了个呵欠。

    “路上再睡。”宫明月失笑,从袖中摸出什么,低头系在她腰间。

    重樱的眼角因困意泛着几分?湿气,再次掀开眼皮瞄了一?眼。

    宫明月系在她腰间的是只银色的小熏球,熏球内部盛着一?颗乳白色的香丸,宫明月的袖口沾上香气?,拂袖间带起轻风,霎时有疏淡的香气?在重樱鼻端漫开。

    那香气?说不出来是什么花的香气?,混合着清晨的露水的气?息,还挺好闻的。

    重樱多嗅了几口。

    “山间蚊虫多,樱樱皮肤嫩,经不起叮咬,香丸带上,记得换。”宫明月向前跨一步,贴着重樱,脑袋微垂,剩下的一?句话只有彼此听得见,“香丸里我还另加了一?物,防蚊防虫也防……蛇。”

    最后一个字,尾音擦过重樱的耳廓,撩拨着她的心弦,叫她心尖微颤。

    重樱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这东西好,比防蚊水管用,要是能将他?这条大蛇防住,就更好了。

    小石头将朱红色锦盒递给春儿,锦盒内满满放着这样的丹丸,约莫有?三十颗,够用很长一段时间。

    “早膳吃了吗?”

    重樱摇头:“不饿。”

    “路上带着吃。”

    重樱手里被塞了一?个漂亮的锦囊,锦囊鼓囊囊的。她拨开一?看,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糖豆。

    重樱讶然抬眸。

    宫明月眉眼弯弯,揉着她毛茸茸的脑袋。

    霜降牵着一?匹白色的骏马,走到宫明月身后,提醒道:“大人,该出发了。”

    宫明月翻身上马,望了她最后一眼,疾驰而去。

    重樱裹着披风,也上了马车。

    马车里熏着香,车轱辘碾过地面,颠得重樱困意全无。她掀开车帘,遥遥望着离她越来越远的国师府。

    苍穹之上缀着一?颗明亮的星子,是这无?尽黑暗中唯一的光芒。

    她离这光芒越来越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岚君36瓶;芝士iii20瓶;那个什么鹅芽15瓶;七叶璃纱10瓶;阿蔓蔓、九九九九九心、君莫笑5瓶;吟游诗人妮娜1瓶;

    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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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下个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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