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
脑海里两面宿傩的话音刚落下。
耳边似乎同时有玉器摇晃碰撞而发出的清鸣声响起。
天玺瑞宝。
伏黑惠听说过。
那是日本传说当中, 由十种神宝制成的神器。
沖津鏡,辺津鏡, 八握剑,活玉,死返玉,足玉,道返玉,蛇比礼,蜂比礼,品物之比礼。
由这十种神宝制造出来的神器, 即名为[天玺瑞宝]。
而有趣的是, 伏黑惠的十种影法术所召唤出来的式神,大多数都有着明显的与十种神宝相对的咒纹。
黑白玉犬额上的咒纹代表着足玉与道反玉,大蛇的咒纹是生玉, 满象的咒纹是辺津鏡, 虾蟇的咒纹是沖津鏡, 而魔虚罗是八握剑……
除开身体有明显咒纹的式神, 剩余的式神尽管在外表上没有明显的痕迹,但却也难免让人怀疑其与传说的相关性。
而召唤最强式神魔虚罗所使用的“布瑠之言”,在记载当中,恰恰是使用这十种神宝时的一种据说能够使死者复生的咒言。
也有一种说法, 指名该咒言的根本目的是[镇魂]。
但不管如何,这都只是传说而已。
传说具有一定的夸张色彩。
而伏黑惠的十种影法术所召唤的式神,除了身上的咒纹外,并没有太过明显的与十种神宝相对应的能力——除了魔虚罗身上具有祓除恶灵效果、与传说相对应的八握剑外。
所以,天玺瑞宝与十种影法术又有什么关系?
明明大部分式神没有与传说中十种神宝太过紧密的特质,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伏黑惠不由的感到困惑和迷茫。
他不知道两面宿傩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且说到底。
这是什么情况……?
记忆?梦境?还是死后的世界?
清晰记得自己在召唤魔虚罗后闭上眼倒下的伏黑惠眉头紧皱, 他睁着碧色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
[你的式神……拥有一定的神性。]
又来了。
两面宿傩的声音。
伏黑惠捂着脑袋,感觉一抽一抽的痛。
隐隐约约,他似乎再度看到了那个两面四手的巨大身影。
[将术式扩张发挥到了极致,在无需破坏式神的前提下无师自通的掌握了将全部式神合为一体的方法……]
真啰嗦。
吵死了。
[布瑠之言,八握剑,还有其他式神身上的咒纹。]
[我早就该想到这一可能……将所有式神汇聚一体,将那潜藏的神性全部释放出来,你与天定下束缚,亲手将那个神器——“天玺瑞宝”的概念化为实体,从“镇魂”的作用范围扩大到了所有邪秽。]
健硕结实的上半身、甚至包括脸部都绘有漆黑的纹身、四手两面的巨大怪物发出了肆意张扬的大笑,他嘴角高高扬起,神情热切的盯着伏黑惠:
[不愧是你!]
[很好、很好!来,伏黑惠,现在把所有生命都燃烧殆尽!试图来祓除我,把你的所有一切都展示给我、让我更加为你着迷!]
让人战栗不已的庞大咒力从诅咒之王身上爆发。
这不是受肉于虎杖的两面宿傩。
而是集齐了所有的手指,完全复活后、真真正正的诅咒之王。
等一下。
那虎杖呢?
伏黑惠在混乱的快要炸开的脑袋思考,然后在两面宿傩的咒力压迫下觉得几乎无法动弹。
——自以为无法动弹。
然而实际上。
他们双方的领域不相上下的僵滞着,以至于表面上仿佛交融起来。
宿傩满是骸骨的万死之地与伏黑惠广阔的影之世界陷入了[拔河]状态,谁也无法取得优势。
这怎么可能……?
伏黑惠震撼不已。
按照他对自己的实力的了解,怎么可能会和完全体的两面宿傩不相上下?
不,说到底。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伏黑惠捂着脑袋,无法理解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心跳在胸膛不断的鼓动着,头仿佛快要撕裂般的剧痛。
真实?还是幻境?亦或者是未来?
还是说——
他茫然的反问自己,忽然再度听到了玉器碰撞发出的清鸣声。
伏黑惠转身。
庞大的像是小山一样、站在他身后的式神安静的护着他。
右手是八握剑,左手带着足玉,左胸镶嵌着死反玉,脐上一寸是道返玉,腰间是除魔布,身披着披挂,两镜悬与两侧。
身躯甚至绘着相应的咒纹,以毫不逊色的磅礴气势将伏黑惠护在身边。
魔虚罗?
似乎有一些不一样。
这是聚集了传说中的十种神宝的……最强神将?
伏黑惠像是个旁观者一般,睁着碧色的眼睛看着眼前超乎想象的战斗。
他从挥舞着八握剑的神将两侧高悬的两镜中看到自己的模样。
不是印象中十五岁的少年。
而是身体完全长开,身高185左右、二十岁出头的成年男性。
好陌生。
但是,却又带着无法言喻的熟悉。
轰——
地震般震耳欲聋声响无比刺耳。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世界终于恢复了死寂。
我赢了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状态,却因为低头的动作而呕出了一大口血。
成年的伏黑惠全身都是深可见骨的割伤,双手已经不见,大部分□□也被削去,看起来相当触目惊心。
自己要死了。
但是也是赢了。
哪怕是与诅咒之王一同沉眠于黑暗的结果。
只是最后。
伏黑惠听到了成年的、濒死的自己念出了最后的话语。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布留部,由良由良止,布留部。]
完整的布瑠之言被自己低哑又虚弱的声音念出。
接连不断的玉器敲击的声响围绕着。
那是传说中使用天玺瑞宝的仪式,将死者复生的言灵被式神使念出。
并不是要复生自己。
而是——
用剩余残存的性命、灵魂、所有一切。
与天定下了束缚。
不惜一切代价的复活了别的存在。
。
这是什么?
脑海的所有一切被搅乱。
13岁的伏黑惠头疼欲裂。
真实?还是幻境?亦或者是未来?
还是说——
那是、过去的记忆?
“我……真的是在涉谷那一战的时候死去,从而重生的吗?”
从未怀疑过自身记忆的可靠性。
伏黑惠在这一刻发出了茫然的自语。
。
现实世界。
带着压倒性气势从影界被召唤出来的魔虚罗迈开了步伐。
漏瑚浑身紧绷着,以最快的速度拉开距离,如临大敌般凝视着那个式神。
“真的假的……居然在最后召唤出这种东西?”
咒灵脸上淌下冷汗,但却并未就此退缩。
漏瑚对自身实力的自信,让他只是从“漫不经心”的状态变为了“需要拿出真本事”的状态罢了。
要攻击了吗?
咒灵紧紧盯着式神的一举一动。
然而。
魔虚罗却是率先缓慢的上前走了两步,低头看了看地面昏迷的伏黑惠。
随后才抬起头,看向了前方的咒灵。
魔虚罗是十种式神当中最特殊的一个。
在调伏状态下,无需式神使保留意识,也无需消耗其咒力。
仅仅只要活着,并且在死前给予了命令。
……那么魔虚罗就会自动去执行。
下一刻。
以难以捕捉的速度冲到了咒灵的身前,体型庞大的神将举起右手的八握剑。
那是针对咒灵特化过的[退魔之剑]。
刀刃表面包裹着一层与反转术式同等概念的正极能量[1]。
曾经在上一世的涉谷,被拥有了十五根手指的两面宿傩如此评价过:
[如果我是个咒灵的话,刚刚那一击足以令我灰飞烟灭。]
这是对咒灵特攻的最强兵器。
漏瑚睁大眼睛,退魔之剑的正极能量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向他逼近!
。
另一边。
被破坏、摧毁、甚至还在不断燃烧中的别墅附近。
“我不想……走。”
被拽着手的津美纪喃喃说道。
“我不能把惠一个人扔下。”
那可是惠。
是惠啊!
是我的——
是我的……谁?
普通人在一定的情况下,能够看到咒灵的存在。
个人的天赋灵感、生死危机、强烈的恐惧、咒灵的实力……包含着各种各样的因素,连咒术师也无法明确具体原因。
然而现在,绝大部分存活下来的人的确看到了那不应存在的怪物。
哪怕是看不到的管家先生以及几个佣人小姐,也能够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附近。
“‘快跑,绝对不要回头’——你忘记了伏黑在最后说的话吗?”赤司征十郎垂着眼,握着拳,压低嗓音说道,“你以为他是为了谁才会留在那里?”
津美纪咬着下唇,擦掉了眼角的眼泪。
那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也好!
她想这么说。
但是。
惠的话,会生气的。
明明只认识了一天而已,却无法理解的对伏黑惠可能的反应如此熟悉。
——虽然平时倔强任性的让人头疼,但绝对是个温柔的好孩子。
“但是,我们真的要先走吗?”
明明害怕到颤抖,青峰大辉却依旧挣扎的开口,“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伏黑那家伙赢了,最后还活着的话,送去医院或许还有救啊!”
“那个伤……”医学世家出身的忍足抿了抿嘴。
“那让我一个人留下。”津美纪仿佛抓到了理由,她睁大了眼睛,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忍足的话,“你们去附近找车、去找人帮忙,如果惠赢了、还活着的话,那我会用手机联系,你们到时候回来接我们。”
“我们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女孩子留下啊!”
“这种时候,男的女的根本无所谓——!!”眼眶发红的津美纪轻柔的嗓音被她竭尽全力的喊到最大,甚至在最后都有些破音了。
跟性别没有关系!我可是那孩子的——
又一次戛然而止。
……是那孩子的谁?
可恶。
不知道。
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明明是最重要的……
我和惠,到底……
咚——
“什么声音?”
黑子忽然睁大眼睛,朝四周看去。
咚。
又一次响起。
“是那个东西的声音。”有人指向了不远处那个巨大的卵。
将近三米高的巨大球体,暗紫色,面上遍布着藤蔓般的不平坦的纹路。
有生命似的不断的鼓动着。
并且随着苏醒,鼓动的频率越来越大。
。
被儿子的影世界无条件包容、保护、供养,隐藏的严严实实的特级咒胎,忽然之间就失去了自己的安全的孵化点。
咒胎不安的颤动着。
从一分钟前就意识到了不对。
直到被从影子里推出,外界发生的事情失去了所有的掩盖,毫无保留的刺激着卵中的咒灵。
这个气味、这个气息是……
那足以让她惊醒、茫然、醒悟、崩溃的味道。
咒胎发出了声响。
现在还不到最完美的孵化时间点。
但是。
对于[绘理]来说,没有任何事情会比自己的孩子更加重要。
惠。
是惠的血。
浓郁到让她心惊,其中还混杂着皮肤组织被火炎灼烧后的难闻气味。
该有多痛呢?
咒胎内的特级咒灵猛地睁开了眼,那是没有眼白,完全漆黑的眼睛。
……那孩子会有多痛?
类人形态的咒灵双手指甲锋锐。
她通体皮肤都是灰色,漆黑微翘的长发垂下。
保留着一定理性的特级咒灵抬手,由咒胎外壳的一部分化作层层叠叠包裹着身体的漆黑连帽披风状的长布,帽子盖在咒灵的头部,顶端两侧对称的非人长角从上穿过。
这是少见的类人形态的咒灵。
保留着人类时的长相,却又显而易见的非人化。
三米……不,近乎四米高。
特级咒灵[绘理]亲手用锋锐的指甲撕开了残留的外壳,二度强行孵化。
在孵化时融入了影子的概念,将自身与孩子的影子融为一体,有着灰色皮肤、自愿被影子束缚的咒灵拖着漆黑的长袍,□□着脚走出,发出了痛苦的抽气声。
好痛、好痛、好痛——
并不是强行孵化的痛苦。
而是她共鸣到的疼痛。
她的孩子的疼痛。
“我的惠……我的……我的恩惠……”
“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音沙哑的特级咒灵发出了诞生以来第一声暴怒的嘶喊。
。
另一侧。
将司机、医生和春奈丢给警车。
强行夺走了赤司家高档轿车使用权的伏黑甚尔将油门踩到的底,汽车速度盘的指针快速的超过了200。
快点、再快点。
咬着牙的天与暴君神情可怖。
直到脚下忽然涌出了影流,圈住了他整个人的腰。
他被直接拖了下去。
而那辆车冲破了防护栏,翻滚着坠下了下方的山坡,滚入了树林里,轰的一声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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