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城门边那种情况,我不那么说,你和那个细作万一哪个把我给杀了怎么办……说到底我也是为了自保。
现在好了,我与二少说开。若我当真嫁给了大少,往后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抬头见的,还请二少大人有大量,原谅我那日的鲁莽行为。想我一介弱女子,当然不可能伤的了二少。我那一下子,还不就跟给二少挠痒痒似的。”
沈南瑗赔上笑,说得一脸诚恳。
杜聿霖的脸色则一寸一寸黑了下去。
今日的动静不小,且沈黎棠还在,她就是思附着自己不敢强行将她怎样!
可偏偏,就让她算着了。
杜聿霖一个字都未再讲,一扭身,面无表情地从饭馆里走出来。
手底下的人匆匆跟着。
许副官跟杜聿霖最久,最能体会少帅的情绪变化,他家少帅这是……恼羞成怒?他不由地往馆子二楼看,小小年纪就姿容出色的少女正好挨着窗子往这边偷瞧。
杜聿霖突然停下,径直看向了沈南瑗所在的方位。
沈南瑗猝不及防对上,她下意识缩头。
沈南瑗从那阴郁眼神中读出了“你给我等着”的意味,捂着胸口一阵后怕。
但又灵光一现地发现嫂子这个身份真的是非常好用了!
她虽然没想真的嫁杜聿航,但兵来将挡,目前能压得住杜聿霖是再好不过。
沈黎棠是等杜聿霖走后才进的饭馆,一进门看到自家闺女正望着一盘烧鸡怔怔出神。
沈黎棠受母亲的影响,为人老派,始终觉得女儿是养给别人的。
即使他做了新时代的官员,也只认为女儿是他攀权的棋子罢了。
想一想方才杜二少的话,沈黎棠的心里慌了又慌。督军那里,他要争取早日定下这门婚事。
但目前还是安抚好棋子的时刻。
“南瑗啊,走,咱们回家吃饭。”
“哦。”沈南瑗应下,这次的出逃计划完全失败了。
入夜后的沈公馆灯火通明,仆从来来往往,在沈南瑗‘失踪’这一日,整个宅子陷入前所未有的兵荒马乱。
家里的佣人出去了三波,回来报告的都是没有找到人。
太太跟着老爷都出去找
人了,只留下二姨太、三姨太看家。
至于沈家的孩子们,没谁关心那个土包子的存在。
“我怎么好像听到老爷的车回来了?”二姨太薛氏从沙发上站起来,巴巴跑了窗口看。“嗳,是真的嗳,老爷回来了!这身边的……小蹄——咳,南瑗也回来了!”薛氏及时收住了话,差点把心里想的说漏了。
李氏也站起身看,跟在沈黎棠身后的少女可不就是沈南瑗,这下才是真真松了一口气。
苏氏是第一个进门的,脸色雪白,灯影投射下显得颇为狼狈。
“姆妈!”沈芸芝最快迎了上去,走到苏氏身边,顺势就瞧见了跟着沈黎棠身后的沈南瑗,登时皱了皱眉眉头,“那个讨厌鬼怎么让阿爸找到了!”她在苏氏耳边嘀咕,打心底巴望着那土包子自个丢了。
“别胡说。”苏氏嗔怪了她一句,在沈黎棠进门的时候就换了表情,捏着帕子,泪眼盈盈道:“阿弥陀佛,南瑗,你可把姆妈吓得不轻!”
沈南瑗还没进门,就被苏氏脸上的眼泪给惊住了
路上还好好的,一回家就哭成了这般凄惨的模样,看来沈府这位太太果然不是一般人。
宅子里的下人都可劲儿瞧。
刚找回来的三小姐,没出一天又给丢了。
“这三小姐莫不是跟泷城相克?当初那个算命的大师不是说……”
有人悄摸嘀咕,被旁人拄了下很快消了音,不过还是传到了沈南瑗耳朵里。
她顺着声音来源看了过去,是个瘦瘦高高的女佣,年岁跟她差不多,这会儿站在薛氏那发觉她的目光,往薛氏的身后躲了躲。
“南瑗,是吓着了?怎么都不说话?”苏氏一脸关怀。
要不是沈南瑗清楚自己是怎么被丢下的,当真要以为苏氏是个心急丢了女儿的母亲。也无怪沈黎棠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
“太太不是我姆妈,我姆妈早就入土为安,不劳挂念。”沈南瑗言语冷硬,是在为原主的母亲正名。
这屋子里的人,薛氏是苏氏后面第二年过门的,最清楚苏氏底细。老爷半路发家靠的是白家,苏茉莉往难听了说那就是老爷在乡下的相好,什么青梅竹马的,后来再遇上就干柴烈火烧的不顾廉耻和礼仪了。
最
好笑的莫过于,白氏还把绣坊出来的苏茉莉当闺友,却不知那闺友早早爬上了老爷的床,如今被白氏女儿如此一说,倒真有几分报应的意思。
薛氏抿着嘴不出一声,眨巴着眼睛,等着看好戏。
“南瑗……”苏氏一听这话,差点没绷住脸上表情,暗地里紧咬银牙,面上却做出一副内疚自责模样,“南瑗可是气我把你弄丢了,也是应该的,我把你带出去,却没顾好你。”
“姆妈,腿长在她自己身上要乱跑,怎么还有脸怪你头上!”沈芸芝当即气得反驳,觉得她姆妈太柔弱可欺。
而且,要不是她,怎么会一家子忙活前后到现在还不能吃晚饭。
“芸芝!”苏氏急忙喝住。可眼神里却是满意的。
联姻的事情原本就是沈黎棠一门心思想要攀上杜督军,还要她们为了能顺利把沈南瑗嫁出去,一味迁就于她。
可就在今儿早上,苏氏看到了沈芸曦写给杜聿霖的书信,才知道大女儿的心思。
若是芸曦和杜聿霖……那沈南瑗是决计不能嫁入督军府的。苏氏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才在看到沈南瑗走出珠宝店后,安心回的家。
苏氏是料准了沈南瑗从乡下来,不认得路,把她一个人扔珠宝店里肯定要丢。
而沈南瑗那模样像足了死去的白氏,在路上绝对能招惹祸患。
到时候未必需要她出手,人可能就没了。
她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傻子,可也不愿意看着白氏的女儿攀上高枝。
督军的儿子即使是个傻子,对白氏的女儿也叫高枝。
她,沈南瑗就只配嫁一个粗鲁丑陋的庄稼汉,过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
沈南瑗看着这红脸白脸唱的,她还没说什么话,就被母女俩推诿得一干二净,还道她自找苦吃。
苏氏的念头已转了几转,泷城有泷城的规矩,断没有姐妹嫁给兄弟的道理。
沈南瑗今个没回来也就罢了,这回来了,就另说了。
“老爷,我当真在外头寻了大半日,实在没了办法才回家找的人帮忙。老爷要是怪,我也没话……”苏氏啜泣着道。
但凡是女人吵架,一般都是先哭先有理。
沈南瑗在姆妈这件事上表了态就一直没再开口,反
而由着苏氏把戏做足了,一方面看起来就是她自个理亏没得话说;另一个就是整个沈家无人帮衬她,替她说一句话。
殊不知,沈南瑗一直盯着沈黎棠的反应,在沈黎棠瞧过来之际,突然捂住了肚子,表情动作拿捏准确,小脸煞白煞白的,“爹,我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肚子……好饿。”
沈黎棠看见这一幕,哪还顾得上理论,急忙叫人准备饭菜。
“对对,南瑗有什么想吃的,让厨子做,先弄点垫肚子的,要快!”
话题被岔开,苏氏的眼泪白流了,气的一口气堵在喉间。
沈南瑗仍是捂着小腹,一半缘由是真的有点不好受。
佣人很快布上了一桌菜,一家人都坐了下来。
沈黎棠拉上沈南瑗坐在他身边,以往那位置是苏氏的。
沈芸芝瘪着嘴,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了。
沈元阑一直在偷偷打量坐在上首的沈南瑗,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姐姐。
只是不小心被沈南瑗抓个正着,突兀地红了脸埋头吃饭。
沈南瑗看着有趣,很快又被食物吸引了过去。
面前撒了白芝麻粒儿的糖醋排骨,棕红酱色,带了一股极好闻的焦香,恰到好处,被沈南瑗消灭了大半,还不忘眼睛勾馋地望着不远处白灼的大虾。
沈元阑正好看见后就剥了一个悄悄递到她盘子里。
“谢谢。”沈南瑗颇是没想到,但对于好意恶意还是很能区分,原主这弟弟生得干净白嫩,很是博人好感。
沈黎棠瞥见这一幕,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作为一家之主自然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家里和和睦睦。
一顿饭毕,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之前那桩,各怀心思地坐在了客厅里。
沈南瑗孤零零一个人站着,倒不是罚站,而是吃过饭后她没有坐着的习惯。
沈元阑走到了她身边,“三姐白天一定受了不小惊吓,还是让三姐先回去休息,有什么明儿个再说罢。”
不等沈南瑗说话,苏氏就开了腔,“确实,南瑗今儿个应该累了。”
沈南瑗一点都不累,吃饱了撑的,得找点事情消消食。
她凝向苏氏,那目光看得苏氏头皮兀的一麻,就听到她怯生生地开口问话。
“太太,我是不是吃的太多太费钱了,
您才要把我丢在外头。”
“你、你胡说什么!”苏氏惊愕又委屈,像是极其诧异她有此问。偏生她又问的如此突兀,自己一下子没办法逼出眼泪。
“你说你只离开一会儿,可我在珠宝店里等了一天都没看到你回来接我。”沈南瑗刻意洇着鼻腔说话,却像是快哭了一样,“我刚从乡下来,人生地不熟。我不识得回家的路,只能在店里等,等到人家快打烊了,我又在旁边等,一直到天黑,才不得不摸着黑找回家的路。
要是你们不想要我,我回乡下就是了!”沈南瑗殷红着眼,当真像是伤了心。
沈黎棠顿时就怒了,“苏茉莉!”
“老爷,可真是莫大冤枉,我中途是离开了下,千交代万交代让南瑗等着,可等我回过头人就不见了呀,可把我急得到处找。怎么想到南瑗能说出这么诛心的话!”
“再者,家里的人都可以给我作证,我真是要急疯了,还派人去通知您!”苏茉莉顿了下,又补充。
沈南瑗轻抿着嘴角,她看向沈黎棠,目光委委屈屈,“爹,我没乱跑,珠宝店里的人还有伙计都可以作证。”
“那你的意思是我姆妈说谎咯!”沈芸芝不出来也罢,一出来便极会抓重点,却惹得苏氏脸色一变。
沈南瑗因此多看了苏氏一眼,装作怯懦摇了摇头。
果然,沈黎棠因沈芸芝这态度顿生不满,“这是你对你三姐说话的态度么?这事叫我看兴许是错过了。南瑗毕竟刚来,什么都不知道,但你姆妈当主母的连个人都顾不好,还有理了不成!”
“老爷,是我的错……”苏氏连忙眼神制止沈芸芝,咬着唇急忙认了个错,但在几个姨太太还有孩子面子被如此下面子,心底到底生出怨气来,只是不知道是冲着沈黎棠还是沈南瑗。
“行了行了,今天总之多亏了杜家二少,要不然真要了命了。”沈黎棠感慨,“以后都是进的一家门,提早照面也没什么不好。不过……”
他故意停顿了片刻,眼神落在了苏氏的身上,像是一眼便能将她看穿似的:“这事儿姑且这么过了,往后你可得尽心,再有这种事我绝饶不了!”
“是,老爷。”苏氏陪着小心。
一瞥眼睛却瞧见沈芸曦听到那名字时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红晕,宛若少女羞红。
苏氏暗暗焦急在心,便想着等私下同老爷攒说攒说——这门婚事,还不能定。
沈南瑗一开始不急着同苏氏清算,就知道沈黎棠的态度会如此的和稀泥。
她瞧见苏氏那番模样,不知道又在算计什么,只在临了叫住沈黎棠,“爹,我有些话想单独跟您说。”
苏氏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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