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小说:女帝 作者:经年未醒
    在登基的第十六个年头里, 梁帝猛然发现自己渐渐失了对前朝后宫的掌控。

    前朝,他的长子联合宰执挑战他这个皇帝的权威,妄图让他释放沈震, 妄图动他的禁军。

    后宫,他的妻子打罚他最宠爱的贵妃, 竟无人敢阻拦。

    “是朕小瞧你们母子了。”坤顺殿里,梁帝坐在主位, 死盯着左下首的澹台皇后,猛地把手边的茶盏往澹台皇后身上砸去。

    澹台皇后躲了一下, 还是被砸中了额角, 顿时血流如注。

    “娘娘!”坤顺殿女官石雪萍惊叫一声, 一叠声喊人去把尚药局的奉御找来。

    “没有朕的命令,谁敢动!”

    梁帝一声喝, 坤顺殿的女官宫人们惊惧地望着他, 石雪萍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愤恨。

    “大胆奴婢,竟然直视天颜。”站在梁帝身边的内侍省大监乔保保一声尖斥, 指着石雪萍就让左右去抓人要打罚了。

    左右内侍就上前抓住石雪萍就要把她拖出去。

    坐在梁帝右下首的玉贵妃冲着澹台皇后得意地笑了一下, 不想牵动了脸上被皇后打出来的伤口, 得意就变成了气急败坏。

    忽然!

    呯——

    只听得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 玉贵妃眼前一花, 再反应过来时她就被澹台皇后掐着脖子, 碎瓷片抵在脸上传来刺痛。

    “啊!啊啊啊啊……”玉贵妃惊恐大叫。

    澹台皇后手上一用力,掐紧了玉贵妃的脖颈,她注视着梁帝, 慢慢说:“玉氏对皇后大不敬,褫贵妃分位,降为御侍。”御侍是无品级最低等的内命妇, 在梁朝只有犯了大错的宫妃才会被贬为御侍,并移到西北角的修德殿去。

    “你敢!”梁帝拍案而起。

    “我执凤印掌后宫,处置一个犯大不敬之罪的宫妃,还需要谁同意不成。”澹台皇后抓着碎瓷片的手用力,在玉贵妃姣美的脸上划下一道血痕,同时把自己的手的割破了。

    “啊……圣上救我……”玉贵妃吃痛,哭着向梁帝求救。

    梁帝是投鼠忌器,如困兽般踱着步,指着澹台皇后:“你、你,朕要废了你,朕要废了你!”

    “请圣上自便。”澹台皇后冷笑一声,然后扬声对外头唤:“来人,把林尚宫和刘宫正叫来。”

    坤顺殿立刻就有宫人去尚宫局传话,没一会儿,尚宫局尚宫林远和宫正刘微进来坤顺殿,对殿中的情形半点儿不露惊诧之色,向帝后行礼。

    皇后道:“宣告大内,玉氏品行不端、无德失仪、不敬帝后,褫贵妃位,降为御侍,移居修德殿。”

    林远和刘微对视了一眼,一齐行礼应:“尊皇后娘娘懿旨。”

    随后掌后宫戒令、糺禁、谪罚的宫正刘微让司正带着宫人去剥了玉氏身上越级的衣裳,要押去修德殿。

    玉氏不想皇后竟然真的敢褫她的分位,还是当着皇帝的面,向来忍气吞声的皇后竟然敢做这样的事,她惊吓得连挣扎都忘了。

    “你敢!你敢!”梁帝像一只盛怒的狮子,暴躁吼道:“朕要废了你!”

    澹台皇后冷笑:“那就请圣上动作快一点儿,否则你心爱的玉氏就没命了。”

    玉氏回过神来,身上的华服都被剥了一半了,她惊叫:“你们这些狗东西,以下犯上,别碰我,圣上,救我,救我……”

    “来人!来人!把皇后给朕拿下!”梁帝把香炉扫倒。

    皇帝身边的人立刻就要去拿下皇后,皇后身边的人以及尚宫局的女官们拦住皇帝的人,双方对峙起来,各不相让。

    就在剑拔弩张之时,一个内侍连滚带爬跑到坤顺殿外说:“烦请两位通传,前头几个大相公在庆德殿请见官家,有十万火急之事。”

    守门的坤顺殿内侍看是政事,不敢耽误,让他进去。

    内侍跑进坤顺殿,边跑边呼喊:“官家,罪臣金柄在台狱里畏罪自尽了!”

    -

    金柄在台狱里畏罪自尽了,台狱的墙上留下了一行用血写的字迹,承认里通外敌,将朝中兵甲挪出送去猃戎,去年一仗援军迟迟到不了幽州,也是他故意在路上耽搁的。

    大理寺的仵作来看,金柄是被削尖的筷子刺穿喉咙而死,他在墙上留下的血字将所有的罪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是自尽吗?”大理寺知卿事路渊问仵作。

    仵作道:“金柄手握着筷子,身上没有其他伤,的确是被筷子插破喉咙死的,只是……”仵作顿了一下,再说:“筷子尖锐,不似台狱给的,不知他是怎么把筷子削成这样的。”

    路渊点头,让吏人把金柄的尸体抬走,他在牢房中转了一圈,细细看了墙上的血书,然后转身,正正对上对面牢房里沈挚的目光。

    他走出来,站在沈挚所在的牢房前,“沈少将军。”

    沈挚呵了一声:“我一介等死之人,当不得‘少将军’三字。”

    路渊拱了一下手:“少将军与金柄的牢房对着,请问沈少将军,金柄真是自尽吗?”

    “不知。”沈挚说。

    路渊眉头皱了一下:“少将军,此事人命关天,还请少将军据实已告。”

    “人命关天?”沈挚站起来,走到牢门前,与路渊面对面,恨道:“他金柄的命是命,是人命关天。幽州广阳城几万百姓的命就不是命?边塞将士的命就不是命?”

    路渊沉声道:“沈挚,这两件事岂能混为一谈。”

    沈挚冷笑一声,坐回椅子上,漫不经心说:“我睡着了,不知道金柄是怎么死的,看起来就是自尽嘛。”

    “沈挚,你多年行伍,枕戈待旦,对面有什么动静你能听不到?你最好老实交代,隐瞒金柄的死因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路渊像审犯人一样审问起了沈挚。

    沈挚讽道:“屈打成招不是你们审刑院大理寺最擅长的招数么,你要不试试把我屈打成招,说不定你让我攀咬谁我就攀咬谁。”

    路渊看了沈挚好一会儿,点了点头,哂了声,离开台狱。

    沈挚靠着椅子,眼睛盯着对面牢房墙上,隔得远他看不清楚墙上的字,但在发现金柄死了的第一时间,赵老四就来跟他说了墙上写了什么。

    他并没有骗路渊,跟没有与大理寺较劲儿的意思,他是真不知道对面金柄是怎么死的。

    他午间吃了狱卒送来的饭,没多久就眼前看不清东西,迷迷糊糊,头晕且四肢无力,他虽然挣扎着想清醒过来,奈何药性太强,他最终还是昏睡过去了。

    还是赵老四把他给拍醒来的,一醒来就得知金柄畏罪自尽,并在墙上留下血书一人揽了全部的罪责。

    “少将军。”路渊和大理寺的人都离开许久了,赵老四才偷偷摸摸进来沈挚的牢房里,小声说:“小的去诈了小贵,他好像并不知道你的饭菜里下了药,莫非不是他下的?”

    “有没有搜他的身或者他的东西?”沈挚问。

    “没有。”赵老四摇头,“未免打草惊蛇嘛。”

    沈挚点头:“你做得对。你去叫个人跟着那狱卒,看看他还有没有跟人接触。”

    赵老四答应得很爽快:“好嘞,小的去跟东宫娘娘的人说。”

    沈挚沉吟道:“如果不是那狱卒下药把我药倒的话。那这狱中定然还有另外一个下药之人。赵老四,你自己注意点儿,别让什么人抓了你的把柄了。”

    “放心,我赵老四办事,只要银子到位,就是最靠谱的。”赵老四把自己的胸脯拍得砰砰响。

    沈挚:“……”

    “那小的就先走了,少将军您自个儿注意了,以后您的饭食小的亲自送或者让阿满来送,别人送的您可千万别吃啊,元帅那里小的待会儿就去说。”赵老四说着一阵后怕,这沈少将军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东宫娘娘会不会把他给撕了?

    沈挚也是一阵后怕,这次的药无色无味,只是让他昏睡,假如是要命的毒药呢?

    能将手无声无息伸进台狱,并且无声无息杀人的,会是谁呢?

    -

    “宗长庚。”

    “嗯?什么?”王准把白子落在棋枰上。

    王妡落下黑子,对祖父道:“杀金柄的,宗长庚。”

    王准正要落下的白子收了回去,说:“你有证据是宗长庚所为?”

    王妡微微勾唇一笑:“这需要什么证据。金柄和宗长庚一同被问罪,金柄一人揽罪,受益最大的就是宗长庚了。”

    在一旁看父亲和女儿下棋的王确不赞同地说:“凡是要有证据,就算宗长庚十恶不赦,也不见得金柄就是他杀的。”

    王妡笑了一笑,说:“父亲,如今杀金柄的是谁不重要,救出沈元帅才是最要紧的。”

    “那……”王确很纠结,他是很想尽快救出沈震,但是也不能因此就随便冤枉别人。

    王妡瞧父亲纠结得脸都皱成一团了,就觉得父亲可爱,朝祖父看去,果不其然,祖父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神藏不住的无语。

    “真相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是我所预期的。”王妡在棋枰上落下一颗黑子。

    王确:“……”

    王妡:“父亲有何话说?”

    王确:“姽婳,你祖父还未落子,你多下了一手。”

    王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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